土脚事件遇难的幸存者
曹 建 孝


欣读《潞城新闻》2004年4月2日第三版郭栋材、王进鱼先生撰写的“土脚事件始末”等两篇文章,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彻夜难眠,激情催我提笔撰写此文,以作土脚事件的一个补充。

1940年初夏,在土脚事件中,有一位大难不死的英雄战士,他奇迹般的经历,却鲜为人知。

据土脚村上岁数的当事人讲,好像也听说遇难的22位战士中,有一人没有死,但根本不知他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后来写土脚事件的历史,只好笼而统之,写了个“全部就义”一了了之。

我是怎样发现这位死里逃生的英雄呢,这里还有一段曲折的经过:

1961年8月1日,我中师毕业,专署直接将我分到平顺县西沟金星完小任教,豆口村的张爱英也于同年分到了该校,第二年春天,我俩就在该校结为伉俪。暑假期间,回到我岳父母家——平顺县石城公社豆口村度假。一次在给我岳父理发时,有一个驼背老人也让我给他理发。就在我给他理发时,惊人的奇迹出现了,老汉的后脑勺露出了一道左右走向,10厘米长,1厘米宽,2厘米深的大伤疤。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怕的伤疤,吓得我毛骨悚然双手打颤,出了一身冷汗。伤疤沟底的头发左推右推,怎么也推不住,后来我急中生智,将他的头皮上推下捻,才勉强推完。理完发,我问他怎样落下这样一块可怕的伤疤,他给我讲了一个可歌可泣的悲壮的故事:

1940年春天,我们决死三纵队六支队驻防土脚村,担负抗日县政府的守护任务。农历六月初四凌晨,被日伪军包围,战士们奉命向敌人进行还击,掩护政府工作人员转移。正在双方激战之际,驻李庄村的分区基干团二营,闻迅赶来增援,他们登上了村南两个制高点,以密集火力,狠揍来敌,与村北决死队密切配合,形成对敌南北夹攻之势,敌人黔驴技穷,只好用数倍于我军的兵力包围了我军一个据点,以伤亡数十人的代价俘虏了我军民24人,边退边打,悻悻撤离了土脚村。

我所记叙的人,叫张四则,就是这次被俘中的一个,当天敌人把他们押到了微子镇据点。敌人为了从他们口中得到抗日政府和抗日军队的情况。没有马上杀害他们。在子据点受严刑拷打时,鬼子要他说出粮食、药品藏在哪里,他一声不吭,问得急了,也只有三个字“不知道”。一个翻译低三下四地说:“快说吧,说出来皇军绝对不会亏待你。”张四则瞪了他一眼,狠狠地骂道:“哈巴狗,舔屁眼,充当汉奸不要脸。”敌人恼羞成怒,用火红的烙铁烫他的脊背,他不吱声,不流泪。直到英勇就义那天,他脊背上的烫伤还和衣服长在一起。他脊背上的烫伤伤疤也让我看过真是惨不忍睹。敌人残害革命志士的手段,极为残忍。接上峰的命令,不用机枪扫,不用步枪射,必须让这22人身首分家,不落全尸。从老四的回忆,先听到扑咚一声,人头先落地,而后才是身体倒地的声音。他回忆说,他是第五个被砍头的人,他是怎么没有被砍死呢?审讯时他骂得敌人很厉害,这次行邢,敌人对他出手颇重,日本武士高高地举起东洋刀,呀……的一声,风驰电掣的东洋刀快临劲时,刀煽的那股风报告给他一种信号:一声嗖嗖地响,一种呀呀的叫声,一阵凉凉的风,迫使他将头一低,身子往前一倾.后脑勺挨了一刀,他就顺势被扣在了预先挖好的土壕中。紧接着就有人往他身上填土。据他回忆,土壕有4尺多深,当他被扣到土壕里时,他把两条胳膊支起来放于额下,两肘支地两膝跪地,在脸下、胸下、腹下留出一块空间。一会身上就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土。因为是黑夜行刑,敌人杀完埋好就走了。听得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他就试探着用身子、脊梁往起顶土,结果真的成功了,当他的头颅露出地面时,一股血腥很重的凉风,使他知道,头已露出地面了。再一顶,又露出双臂,摸摸头上的伤口,细面土已经填平,他想:土就叫它在里吧,这样也许就不怕吃风了。露出头来,先看看四周,已无一人,又喘息了一会,就努力往出拔上身,上身出土了,又挣扎着拔下身,拔呀拔,终于拔出了下身,但亲人送给他的一双半旧军鞋却脱落在了地下。于是他赤着双脚,带着遍体鳞伤,本能地朝他的家乡瞒姗走去。经过一天一夜的艰难跋涉,六月十九深夜,终于回到了他的家乡豆口村。经过家人半年多的精心护理、调养,他的伤愈合了,脊部烫伤也掉痂了,但却成了终生残疾,上身和下身已成90度直角,后脑勺留下一道二指深的伤疤,终年头晕、天变头痛,地里的重活一概不能劳作,但他并不忧虑,他常说:人家打天下丢了命,我还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这不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在访问中得知,张四则1901年出生,1935年入伍,打仗很勇猛,特别是扔手榴弹,靠着从小放羊发石子的基本攻,投的手榴弹又远又准,想往那里扔,就在那里开花。每次演武比赛他总是投掷手榴弹第一名。有一次战斗中,他用3颗手榴弹,就放到22个敌人,他又跑过去缴了两挺机枪29支步枪,俘获了7名没有死的伤兵,从此,战士们都叫他“小老虎”,部队领导都叫他张四虎。

回村后他虽成了残疾人,但他成年累月,手脚不停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当年的记工员张援朝向我介绍说:“张四则,很勤快,社员说他是老讫耐,使不坏,工分不高天天来。”65岁以后,张四则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有的好心人激励他说:“就凭你头上这个大伤疤和90度的锅腰,也能弄个一等残废证,为何不去找找武装部和民政局呢?”张四则说:“很多当兵的都要了命,我能大难不死,活到今天,就心满意足了。”还有些爱开玩笑的人对他说:“反正共产党、日本鬼子都知道你早死了,打发家人去上级给你办个‘烈属证’,领一笔抚恤金,也够你吃盐烧煤了”。张四则说:“活人不花死人钱,这样领钱是昧心,”咱不干。”有的干部对他说:“抗战前当兵就够上老红军了,你是35年当的兵,办个老红军证,一月领的钱就足够你一年花了,”他说:‘我已是土埋脖子的人了,不给国家找这个麻烦了。”如此等等,张四则总不想找国家麻烦,一辈子也没领过国家一分补贴。1974年他走了,享年74岁。他清清白白地归宿于一方净土了,他光明磊落地踏进了天地殿堂。不过他头上的那个伤疤,肯定变成了一张永不闭合的嘴巴,永远向着天地、向着人们诉说世间沧桑,鬼子罪恶。我诚挚要求潞城市委、市政府为张四则竖一块像样的墓碑,记住这位英雄的名字,记下这段感人肺腑的历史,记下埋葬这位英雄的地点,有朝一日、必有用场。


            原载《潞城新闻》2004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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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人物春秋】土脚事件遇难的幸存者发布于2021-05-07 11:0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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