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墨丹青已忘年访传统国画颜料大师仇庆年

“好的颜料要色泽干净，没有杂色，经久不变”。

面前这位精神瞿烁的老人便是中国传统颜料制作非物质文明遗产传人仇庆年。“我是1944年生的，今年73岁”，仇老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仇庆年在碾磨雌黄

1964年时，因为师父薛庚耀年纪大了，需要找个接班人，而学习颜料制作又对文化素质有一定的要求。当时高中毕业、算是高学历的仇庆年和另外一个同伴被选中。“我们做的工作很单调，很苦、很脏，另一个人后来没过多久就走了，我留了下来，一直做到了现在。”

这一做，便是五十三年。

中国传统颜料以动物、植物、矿物为原材料：雄黄、雌黄、孔雀石、朱砂、燕子窠……他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燕子窠是用来做胭脂的，很难找到，但用它的做出来的洋红色相当漂亮。我不主张女孩子涂口红的，现在的口红都是些化工原料，对人体总归是有害的。哪像我的胭脂颜料，在馒头上都能涂。” 对自己制作的手工颜料，仇庆年很是自信。

“花青是一种文静的蓝颜色，萃于蓼蓝，荀子所说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是花青也。”国画中悠远的山水的层次，多用素雅的花青来表现。它也是中国画区别于西方油画一个很重要的色彩。

“到秋冬天，银杏树的叶子掉在地上一地金黄，就是石黄，石黄是雌黄做的；敦煌壁画上仕女的皮肤是淡淡的赭红，是用赭石做的。”

仇庆年边在纸上画着画演示，边讲解。为了了解画家对颜料的要求，他曾在颜料事业风生水起时停产两年潜心学画，了解各个颜料的特性。

仇庆年制作的颜料

每一种颜料，都需经选料、敲碎、漂洗、碾磨、沉淀、水漂等多个步骤，耗时数月，才能制成。从坚硬无比的矿石到温润细腻的颜料，需要反反复复的研磨。

一块雌黄石的原料，能用来做颜料的只是一小部分，得先用锤子将有用的部分锤到瓷碗里，变成小石块。再将敲碎后的石块，放在特制瓷碗里用石杵碾成粉末。不同原料的研磨时间也不一致，根据硬度有所区分。

“就说雌黄，你猜每天八小时，光是碾磨这道工序要多长时间？”仇庆年停下了手头的工作问。“一个星期？”“二十天。”二十天每天坐在小板凳上，一圈一圈、周而复始地打磨，是对体力与耐心的极大考验，也是很多人退却的原因。“做这个啊有三疼：手疼、腰疼、屁股疼，累啊，所以好多人都不愿意学。”

雌黄为阴，雄黄为阳。“古人说‘信口雌黄’，说的就是这个雌黄。古代用竹简书写，竹简发黄，写错字了就用雌黄遮掉，‘信口雌黄’就是这么来的。”仇庆年还讲起了颜料背后的小故事。

相比于机器制作的化学颜料，手工颜料更加细腻。也因为是手工研磨，原料的颗粒有粗细的区分，沉淀分层后，通过水漂，能做出更有层次的颜料。

这样的颜料纯净光润，色泽庄重，历经千年也依然流光溢彩。曾有敦煌壁画研究所的小组专门检测过，仇庆年制作的颜料与敦煌壁画所使用的颜料成分几乎一模一样。

在传承的同时，仇庆年也在实践中发现问题，不断创新。很多画家反映花青极易褪色。于是他四处走访，到安徽宣纸坊和有经验的染色师傅处研究、讨教，遍寻材料，研制出能够抵抗宣纸漂白剂腐蚀、牢度更强的花青。著名画家黄胄欣然建议将其名改为“霜青”，寓意“经久不变”。

除了颜料，仇庆年还应上海博物馆的要求研发了“古色印泥”，由朱砂、艾绒、蓖麻油、珍珠粉、麝香、红珊瑚等制成，又因原料的珍贵被称作“八宝印泥”。

“艾绒用来吸附颜料，蓖麻油增加粘度”，仇庆年边做边耐心地讲解着。印泥的配方经过多次的调整才最终得到现在颜色鲜亮、持久不褪色的成品。

打朱砂要拿起来慢，落下去快。一锤起，一锤落，起落之间可以听见他粗重的呼吸。“现在我年纪大了，腱鞘炎疼，只能让我儿子帮忙打。”

仇庆年制作的八宝印泥

原材料产量逐渐减少使找原料成了仇庆年遇到的一大难关。“物以稀为贵，现在原材料少了，价格也高了，颜料的价格也只能水涨船高。”  

“花青的原料蓼蓝不是野生的，只能人工种植，用豆渣施肥，成本太高”，仇庆年指着蓼蓝草的图片讲解。“它在苏州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农民在种水稻时发现了蓼蓝草。这种草只能在五六月份收，不然颜色不够蓝；又只能在秋冬时制作、萃取，不然容易霉变，没有人愿意种植。”

不仅仅是花青，其他的颜料也都面临着原材料不足的问题。朱砂、孔雀石、铜矿等矿石连边角料都很难找到。

为了采集矿石，仇庆年往往需要不远千里到深山中寻找可用的原料。“我出差都是带着地质勘探需要的锤子和凿子的。”之前，他自费约五万去云南找蓝铜矿，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而五万，对于一个退休的老人的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前几年我认识的一个画家打电话给我说南京紫霞山下雨天看见一个废矿，里面有闪闪的原材料——最紧张的蓝铜矿。我们两个人就去了，两天下雨天，好不容易找了几公斤，后来再去就没有了。我觉得大自然赋予人类这些天然的东西真的是很宝贵。”

仇庆年收藏的蓝晶石

退休之后仇庆年成立了自己的颜料制作工坊“庆年堂”。为了更好地宣传中国传统的颜料文化，年过七十的他依旧经常在外奔波，前往各个高校、高中，以及农民工子弟学校去讲座。

“之前大英博物馆还找到我，要我的颜料来修复他们馆里的中国画。这是我们中国独有的颜料文化，我希望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它，把它更好地传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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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摄｜倪丽 陆韵

通讯员｜朱迪齐

   编辑｜蔡俊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