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113

第一百一十一章逢蒙杀羿，羿也有过

【原文】

8.24逢péng蒙⑴学射于羿yì，尽羿⑵之道，思天下惟羿为愈己，于是杀羿。孟子曰：“是亦羿有罪焉。”

　　公明仪曰：“宜若无罪焉。”

　　曰：“薄乎云尔，恶得无罪？郑人使子濯zhuó孺rú子侵卫，卫使庾yǔ公之斯追之。子濯孺子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吾死矣夫！’ 问其仆曰：‘追我者谁也？’其仆曰：‘庾公之斯也。’曰；‘吾生矣。’ 其仆曰：‘庾公之斯，卫之善射者也；夫子曰吾生，何谓也？’曰：‘庾公之斯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我。夫尹公之他，端人也，其取友必端矣。’庾公之斯至，曰：‘夫子何为不执弓？’曰：‘今日我疾作，不可以执弓。’曰：‘小人学射于尹公之他，尹公之他学射于夫子。我不忍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虽然，今日之事，君事也，我不敢废。’抽矢，扣轮，去其金，发乘矢⑶而后反。”

【注释】

(1)逢蒙：又作逄páng蒙，又写作蓬蒙，蠭pēng蒙,蠭门等，羿的学生和家众，后来叛变，帮助寒浞zhuó杀了羿。(2)羿：后羿（生卒年不详），本称羿，中国远古五帝时期的神话人物，帝尧的射师，神话传说中的射日英雄。在民间有“后羿射日”的典故。先秦文献中，《山海经》多次出现羿射杀怪兽的事迹，《楚辞·天问》中也已收录羿射日的典故。汉代文献中，《括地图》称羿在年仅五岁的时候被父母抛弃在深山，自幼在山林中成长。 他善于射箭，一称他是帝喾时的射官，《淮南子·本经训》则载，帝尧时十日并出，禾草全部枯死，人民无物可吃，又有怪兽、大风、巨猪、长蛇危害人民，尧派羿射去九日，铲除各种怪物。 另据《括地志》称，羿可能曾被帝尧封于商丘（今河南省商丘市）。   “嫦娥奔月”的典故一说也与他有关。至迟在唐代，羿在一些文学作品中已被用“后羿”之称指代。  由于先秦文献中本已有夏代有穷氏的后羿，且该人物也善射，所以后人容易将二人的事迹、称呼混淆。又称后羿，传说是夏代有穷国的君主。(3)乘矢：四支箭。

【译文】　　

　　逢蒙跟羿学射箭，学得了羿的技巧后，他便想，天下只有羿的箭术比自己强了，于是便杀死了羿。孟子说：“这事也有羿自己的罪过。”

　　公明仪说：“羿不该有什么罪过罢。”

　　孟子说：“罪过不大罢了，怎么能说没有呢？从前郑国派子濯孺子侵入卫国，卫国派庾公之斯追击他。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的病发作了，不能够拿弓，我死定了！’又问给他驾车的人说：‘追我的人是谁呀？’驾车的人答道：‘是庾公之斯。’子濯孺子便说：‘那我不会死了。’给他驾车的人说：‘庾公之斯是卫国著名的射手， 先生反而说不会死了，这是为什么呢？’子濯孺子说：‘庾公之斯是向尹公之他学的射箭，尹公之他是向我学的射箭。那尹公之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所选择的朋友也一定正直。’ 庾公之斯追上来了， 问：‘先生为什么不拿弓呢？’子濯孺子说：‘今天我疾病发作，不能够拿弓’庾公之斯说：‘我跟尹公之他学射箭，尹公之他又跟您学射箭。我不忍心用您的箭术反过来害您。不过，今天这事是国家的公事，我不敢不做。’于是抽出箭，在车轮上敲打了几下， 把箭头敲掉，发了四箭然后就回去了。”

　　【读解】

　　孟子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那意思却是非常明确的了：子濯孺子善于选择和教育学生，注重学生的人品正直，相信学生尹公之他也会像他一样选择和教育学生，所以知道庾公之斯不会杀他。可羿却不善于选择和教育学生，对于逢蒙的人品失察失教，结果招致杀身之祸，所以，并对于自己的被害也负有一定责任。

　　逢蒙艺成害师，历来为人所不齿，这本已是大家的共识，孟子却提出了自己独特的见解，认为后羿有自取其祸的责任在内。乍一听来，我们会和他的学生公明仪一样认为没有什么道理，但仔细想想，也就觉得并非没有道理了。如果并不只是教逢蒙箭术，而且也教他做人的道理，简言之，既传艺，也传德，那也许就不会发生自已遭害的悲剧了吧。

射击教练与学生之间，传递的不仅是一门纯技术活，应该还有一种附加值：人品。射的不只是箭，还有人品。从子濯孺子到尹公之他，再到庾公之斯，延续下来的不只是箭术，还有君子之风。

所以，子濯孺子才对自己的生死那么自信，这是他对人品的自信。竞技性活动中蕴含着人品的光辉，射箭可以考验品格，所以，它才成为周朝天子选拔诸侯公卿士大夫的一个必考项目。

在周朝，诸侯们每年定期向天子述职，推荐人才。天子怎么来考验这些地方上推荐上来的人才呢？

就是举行射击比赛。比赛地点在射宫，大概就相当于现在的射击运动中心吧。考试标准有两项，一项是技术性标准：能否命中目标。一项是风度标准：就是看你举止得当否，形体能否配合音乐的节奏。而且根据行政级别的高低，分别演奏不同的乐曲。

为什么要演奏这些音乐？就是要提醒射手莫忘记自己的职责。选手在比赛过程中做到人、箭、乐合一，从当时对于射击运动的宗旨就可以看出来。《礼记》中射击运动的宗旨就是：射箭是一种意志的抒发运动（原文：射之为言者，绎也；或曰：舍也。绎者，各绎己之志也）。既然如此，就来一点能有助意志抒发的音乐吧。音乐既然能有助意志抒发，一定有助于改进比赛状态。

而选手在与自己职位相匹配的音乐中，心平和，体端正，拿着弓矢，审视射击目标，稳如泰山。而选手的精神层面要与自己的角色层面结合起来。如果选手是做爸爸的，就要把箭靶当成自己做父亲的目标；如果选手是做儿子的，就要把箭靶当成自己做儿子的目标……把自己的人生角色和竞技状态合一，然后，发箭。这其实是通过射箭这项体育运动将人的才华、品德具体化、外观化，进行量化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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