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16）

〖一三〗党锢诸贤击小人，舍本逐末

李、杜被系：第55卷，汉纪四十七，桓帝，延熹九年，丙午（公元166年）

党锢诸贤，或曰忠以忘身，大节也；或曰激以召祸，畸行（畸行，超俗、非凡的行为。此处尤指极端、偏激的行为）也。言畸行者，奖容容（容容，随众附和）之福以堕士气。言大节者，较为长矣，而犹非定论也。

人臣捐身以事主，苟有裨于社稷，死之无可辟（辟，同避）矣。暗主不庸（庸，任用），谗臣交构（交构，互相构陷），无所裨于社稷，而捐身以犯难，亦自靖（自靖，各自谋行其志）之忱也。虽然，太上者，直纠君心之非而拂之以正；其次视大权之所倒持，巨奸之为祸本，而不与之俱生，犹忠臣之效也。然一奸去而一奸兴，莫之胜击也。若夫琐琐（琐琐，人品卑微、平庸、渺小）之小人，凭藉（凭藉，依靠，依赖）权奸而售其恶者，不胜诛也，不足诛也。君志移，权奸去，则［琐琐者］屏息以潜伏而萧条窜匿，亦恶用多杀以伤和哉！然其流毒于天下，取恶于士大夫，则琐琐者易激人怒而使不平；贤者知之，则以为不胜诛、不足诛者也。乃诸贤（诸贤，指党锢诸贤）之无所择而怒，无所恤而过用其刑杀，但与此曹争胜负，不已细乎！

李膺（时任司隶校尉）、杜密（时任太仆），天子之大臣也，匡君之邪而不屈其节也。膺尝输作左校（左校，官署名，凡大臣犯法，常发遣左校劳动）矣，非以击大奸而刑，所击者一无藉（无藉，无所依托，时羊元群罢官北海郡，故云）之羊元群而已。既已诎于时而被罔（被罔，遭陷害），则悔向之攻末而忘本，以争皇极（皇极，指皇位）之安倾（安倾，犹安危），夫岂无道焉？所与伉直（伉直，刚直）之流搏杀以快斯须者，一野王令张朔（张朔，小黄门张襄之弟）耳，富贾张汎耳，小黄门赵津耳，下邳令徐宣（徐宣，已故中常侍徐璜之直）耳，妄人张成耳，是何足预社稷之安危，而愤盈（愤盈，愤恨之极）以与仇杀者邪！侯览也，张让也，蟠踞于桓帝之肘腋，而无能一言相及也。杀人者死，而诛及全家；大辟有时，而随案即杀；赦自上颁，而杀人赦后；若此之为，倒授巨奸以反噬之名，而卒莫能以片语只词扬王庭以袪（袪，音qū，通袪，除去）祸本。然则诸君子与奸人争兴废，而非为君与社稷捐躯命以争存亡乎！击奸之力弱，而一鼓之气易衰，其不敌凶憝（凶憝，即元凶大憝。憝duì，奸恶，亦指恶人）而身与国俱毙，无他，舍本攻末而细已甚也。

直击严嵩，而椒山之死以正；专劾魏阉，而应山之死以光①；党锢诸贤，其不得与二君子颉颃焉，无他，岑晊、张俭之流有以累之也与！

① “椒山”，指杨继盛，明朝著名谏臣，字仲芳，号椒山，故称；

“严嵩、椒山”，参见《明史?卷二百九?列传第九十七》：而继盛恶嵩甚于鸾。且念起谪籍，一岁四迁官，思所以报国。抵任甫一月，草奏劾嵩，斋三日乃上奏曰：...嵩有是十罪，而又济之以五奸...愿陛下听臣之言，察嵩之奸。或召问裕、景二王，或询诸阁臣...疏入，帝已怒。嵩见召问二王语，喜谓可指此为罪，密构于帝。帝益大怒，下继盛诏狱，诘何故引二王...遂以（嘉靖）三十四年十月朔弃西市，年四十；

“魏阉”，指魏忠贤；“应山”，指杨涟，明朝著名谏臣，东林六君子之一。湖北应山人，故称；

“魏阉、应山”，参见《明史?卷二百四十四?列传第一百三十二》：其年（天启四年）六月，涟遂抗疏劾忠贤，列其二十四大罪，言...伏乞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并出奉圣夫人于外，用消隐忧，臣死且不朽...自是，忠贤日谋杀涟...比下诏狱，显纯酷法拷讯，体无完肤。其年（天启五年）七月遂于夜中毙之，年五十四。

王夫之,读通鉴论,王夫之读通鉴论,王夫之简介,王船山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