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庄宗败亡史(上)

——一场谣言引发的叛乱

 

自古成败之际,或曰天命,或曰人事。然天命难知,无迹可寻,难以探其本末,不若穷究人事缘由,寻其根源。凡事皆有因、后有果,虽偶然之事,必有罅隙以启之,而得必然之果。

——无名小子

 

楔子

 

我们的史书从某种程度上是一部帝王将相的衰亡史,对于普通的我们,显得过于遥远。虽然如此,我们不妨抱着寻根究源的态度,“瞎掺和”的精,从中寻找余饭后的谈资。接下来我将以五代后唐庄宗作为一个标本,探究他的败亡(虽鉴于往事,也跟咱没有关系,重在参与嘛)。

后唐庄宗李存勖,出身将门,与后梁争夺天下十数年,常身先士卒,让身为对手的朱温也非常佩服“生子当如李亚子克用为不亡矣!至如吾儿,豚犬耳!”同时他还精通音律,雅好词赋。这么一个能文能武的帝王,其结局却极其悲凉,在历史上留下一个“为天下笑”的名声,为他伟大的事业画上一个可怜的句号。欧阳修的一篇《伶官传序》形象的为他做出总结“故方其盛也,举天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接下来我们简单的从人事角度来探究他何以败亡。

 

郭崇韬之死

 

公元926年(同光四年),唐庄宗的事业到达人生的顶峰,上年兵不血刃的解决了灭蜀之战。从当时的局势来讲,这是后唐鼎盛的日子,但恰恰是这个鼎盛,却埋下了庄宗败亡的种子。而种子就是刘皇后在宦官和伶官们的撺掇下,诛杀了灭蜀之战总参谋长(实际上的统帅)郭崇韬

郭崇韬何许人也?在唐庄宗灭梁之战中,就开始成其重要的左膀右臂,毛泽东曾如此评价:“康延孝之谋,李存勖之断,郭崇韬之助,此三人可谓识时务之俊杰。”我们也就可以想见他的能力和重要性。但是,能人通常都有一个毛病,一个要命的毛病,看不起小人,特别是当时的宦官和伶官,得罪也就难免了,而这两类人恰恰是唐庄宗最“欣赏”的人。在灭蜀之战中,郭崇韬走上了人生的巅峰,立下“功高震主”的功劳。如果此时,他能谦逊一些,再谦逊一些,还谦逊一些,应该是能够避免覆亡之祸,大概,也许,好像是吧!然当局者迷,他自己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灭掉蜀国之后,俨然把自己这个总参谋长当成了蜀国的“太上皇”,但这个时候名义上的统帅是当时的第一储君——魏王李继岌,虽然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但隐隐然是可以预料的。一个统帅的门前门可罗雀,而总参的门前却门庭若市,从通常的人情世故来讲,这是小人们发挥离间计最好的时机,他们毅然决然的向唐庄宗告状——郭崇韬要谋反。

前此帝闻蜀人请崇韬为帅,已不平,至是闻延嗣之言,不能无疑。唐庄宗在宦官辈的谗言之下,开始对郭崇韬起了疑心,告诫前往成都的孟知祥郭崇韬有异志,卿到,为朕诛之。在孟知祥的劝解之下,庄宗才答应苟无他志则遣还。而这个时候宦官们更希望置郭崇韬于死地,毕竟机会难得,而他们意识到唐庄宗还有怜惜之意,就转向撺掇刘皇后,于是刘皇后自为教与继岌,令杀崇韬。于是在成都,李从袭等巧陈利害,魏王李继岌不得已而从之,诛杀郭崇韬及其二子。后又下诏暴郭崇韬之罪,杀其子在洛阳者。郭崇韬到底该不该死,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是他至少不应该这样死。他的冤死引发朝野的骇惋,而更多不明真相的群众并不了解事情的全部过程,这种云里雾里的状态,正是谣言发酵的好时机。

 

时天下莫知郭崇韬之罪,民间讹言云:“崇韬继岌,自王于蜀,故族其家。”朱友谦建徽为澶州刺史,帝密敕邺都监军史彦琼杀之。门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驰马出城,不言何往。”又讹言云:“皇后以继岌之死归咎于帝,已弑帝矣,故急召彦琼计事。”人情愈骇。

 

一场谣言引发的叛乱

 

谣言止于智者,这仅是理论。对于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讲,他们希望谣言越传神越好,什么真相之类,真的不是那么重要(比如某某地方的枪声,谁知真相?但往往很多人愿意相信)。在五代之际,本来就是战乱连连,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日子,看到谣言四起,心中憋的闷气正好找到了发泄的渠道。群众的喧哗或许不值一提,但军卒发生哗变就肯定会发生大事。皇甫晖因谣言四起之际,人情不安,利用士卒心怀怨望的情绪,发动了这场叛乱。

 

杨仁晸部兵皇甫晖与其徒夜博不胜,因人情不安,遂作乱,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吾魏军力也;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馀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旧劳,更加猜忌。远戍逾年,方喜代归,去家咫尺,不使相见。今闻皇后弑逆,京师已乱,将士愿与公俱归,仍表闻朝廷。若天子万福,兴兵致讨,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安知不更为富贵之资乎!”仁晸不从,杀之;又劫小校,不从,又杀之。效节指挥使赵在礼闻乱,衣不及带,逾垣而走,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在礼惧而从之。乱兵遂奉以为帅,焚掠贝州。诘旦,等拥在礼南趣临清永济馆陶,所过剽掠。

 

谣言背后的故事

 

一、君臣之间难相知

皇甫晖之乱看似由谣言而引发,但我们细究其源,却发现谣言背后的故事远比我们想象更丰富。首先我们来分析皇权时代君主与权臣(功臣)之间的关系,当战乱之际,政权的稳定性相当的脆弱,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君臣关系的破裂。郭崇韬作为功高震主之人,他的死有着必然性。我这里所谓的必然性不是指百分之百,而是说在这种局势之下,君臣之间关系的决裂是常态,而君臣相知只是少数,反而显得不正常,君臣关系的决裂必然导致一个你死我亡的结局。我们从五代后期唐明宗与枢密使安重诲、汉隐帝与枢密使郭威关系的决裂,就可以看到这种关系不能共存乃是一种常态,这是由皇权的独占性所决定的,任何人都难以打破这种关系,若反其道行之,只会招来祸乱。

郭崇韬与唐庄宗关系的破裂在于灭蜀之战,郭崇韬的成功对后唐来讲是一个理想的结果,对于他来讲却得到一个坏的结局。功劳太大,皇权不能容忍这个结果,从猜忌到诛杀便显得自然而然。(郭崇韬死后,孟知祥据成都自立,直到宋965年再次灭蜀,五代始终不能有蜀,从侧面证明郭崇韬是有能力做到据蜀自立,唐庄宗的猜忌并不是杞人忧天。)

 

二、骄矜自伐失人心

“满招损谦受益”,这句话对于任何人都是适用的。但往往很多人都会犯这个低级的错误,唐庄宗就是其中一个。通过多年征战而取的最终胜利,“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士和百姓的付出,在当权者看来显得理所应当。但是对于一个成功者来说(仅指皇权时代),你可以忽略底层百姓的付出,但是不能忽略身边将士的鲜血,否则会大失“军心”。唐庄宗矜伐到如此地步,大言不惭的认为吾于十指上得天下,一句话就否定将士的所有努力,其实说说也就罢了,他还任性的用行动表达我的天下我做主,在灭梁之战的前夕,反而先赏伶人为刺史,郭崇韬劝道陛下所与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忠勇之士。今大功始就,封赏未及一人,而先以伶人为刺史,恐失天下心。庄宗不得已而作罢,但后来因不想失信于伶人而终赏之,这就是典型的不失小信,反失大信。造成的结果就是时亲军有从帝百战未得刺史者,莫不愤叹。鲜血换来的功劳反而不如伶人唱几句大戏,怎能不使天下将士寒心?而将士的寒心将使他失去合法的统治的根基。正如皇甫晖叛乱时所言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旧劳,更加猜忌。远戍逾年,方喜代归,去家咫尺,不使相见。唐庄宗不恤士卒,以刍狗辈待之,一旦有不安分的人有所行动,举起反抗的大旗,必定群起而从之。“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独夫民贼,骄矜自伐而视天下人为刍狗,人心已叛,危亡而不自知,可恨,可悲!

 

三、谣言四起引叛乱

从史料中我们找不到郭崇韬有谋反的证据,但他作为一个权臣,也有常人的毛病,比如爱慕虚荣,以郭子仪的后人自居,自称“遭乱,亡失谱谍,尝闻先人言,上距汾阳四世耳。”他身居高位之后,其能力确实得到了发挥,也足以证明他是一个能臣,但做得越多,错的越多,至少因贪权恋欲而得罪很多权贵,如由是嬖幸疾之于内,勋旧怨之于外。看到这个局面郭崇韬知道必须远离权力才有可能避祸,但他已经是骑虎难下。权力这个玩意就是这样,患得患失,一旦踏进这个漩涡,想回头或者独善其身是决不可能。

他虽然成功的指挥灭蜀之战,但此时却离开权力的中心,局势的发展就不再是他能够左右的。最终在几个宦官辈的挑唆离间之下,被轻的诛杀,印证了失水,蝼蚁足以制之这句俗话。

郭崇韬的死亡带来的是一系列的结果,杀睦王李存乂、义成节度使朱有谦,又杀朱有谦二子武信节度使朱令德、忠武节度使朱令锡,同时杀朱有谦旧将,时为刺史的史武等七人。这种大面积的诛杀牵连,让朝廷与藩镇这本就脆弱的的关系更岌岌可危。在看似稳定的局面下实际上已是暗流涌动,只需要一个事件来捅破这层假象。郭崇韬之死恰恰成为捅破这个假象的关键一着,成为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可笑的是唐庄宗如醉梦般而不自知。

谣言随着郭崇韬之死而发酵,叛乱随之而起,而这个叛乱将成为压垮唐庄宗的第一根稻草。

 

(请继续关注《后唐庄宗败亡史(下)——一句戏言引发的亡身》

 

PS:鉴于作者的水平有限,本文引用基本全部照搬《资治通鉴》,就不一一作出说明,有兴趣可以自己对照 ,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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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读通鉴论一后唐庄宗败亡史(上)发布于2021-07-13 10:3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