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舫法师：《海潮音》卷头语

 

 

一、要挽救中国佛教的危亡提倡建设中国佛教

 

现在的中国佛教，很像我们的国家。中国国家，现在是处在万难同来，生死存亡的关头上，挣扎着求复兴，谋生存。中国佛教，也是在内外夹攻之下，腐败不堪之中，求复兴，谋生存。

 

但是，我们在国家万难的生死关头下，求佛教的生存建设，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呢？第一，我们的政府不直接管理佛教僧众，对于佛教僧事是听其自便的；政府不直接管理佛教，所以佛教的一切事业没有统一的办法。第二，佛教内幕的人，谁也管不了谁，谁愿意怎样干就怎样干，干好干坏，是毫无标准的；所作所为是否合乎佛法，于佛教本身有益有损，谁也不能过问，干的人简直没有一点计较或考虑，任其自便胡乱而已。第三，佛教徒众毫无团结的知识，学佛以后，唯图自了，对于佛教公共的事情，谁也不愿意来做，纵然有人来做，大多数是带着自私自利的主观，完全为整个佛教着想而努力的很少！第四，是因为第一二三的关系，我们复兴中国佛教，根本没有办法！第五，没有干部人才。因此，我们在这个最苦难的末法时代，在这个存亡危急的关头，想来建立新的中国佛教，谋佛教的生存， 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然而，我们中国佛教，就会这样消灭不成？虽然说现在是"末法"时代，佛教的衰坏是自然的演变，但是，这种观念，不能作为肯定的说法吧？在圣教里面也没决定的说过。不过这种复兴的责任是肩在我们的身上的。我们真实发心为住持佛教的佛弟子们，在这个苦难 的末法时代，在这个佛教存亡危急的关头，自己想想：我们所信仰的佛教，听其灭绝了呢？还是需要保持着呢？良心上如果忍心不管，愿意佛教灭亡，那么，我们就可以不问佛教的一切事情；如果良心上还是愿意佛教的存在，佛教存在是于自己于人类有大利益，那么，现在佛教是害着重大的病症，是遇着强烈的苦难，我们是必须去拯救的了！去拯救佛教，要有大无畏的牺牲精神，要把自己的生命财产置之度外，佛教存则我存，佛教亡则我亡，我们要具备这样的勇气，才能来负着建设中国佛教的伟大责任，才配得上称为佛弟子呢。

 

我在本号征文启里，说过这样几句话：

 

朋友！中国佛教，庞大的庄严的中国佛教，光明的悠久的中国佛教，现在是站在过度的桥上现着一种危险的腐败的形态，我们是非挽救不可！我们要建设一种现代的中国佛教，使它渡过这危险之桥，换言之，就是将已死的中国佛教，我们要下最大的决心，使它活转来，成为活的中国佛教。

 

建设现代中国佛教的责任，当然是全体的中国佛教徒，每一个中国佛教徒——信仰佛教的国民，或集团的中国佛教机关，都有这个责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么，佛教兴废，佛徒有责了。

 

这是本刊提倡建现代中国佛教的一种理由。这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谋"中国佛教的复兴"。不过，这次各方作者所发表的，大概是偏重在理论方面和理想方面居多，研究具体的事实方面的很少。但是，理想乃成功之母，却是第一步的重要工作啦！

 

 

 

 

二、建设"比丘僧" 是中国佛教的重心建设

 

本刊作这种呼喊，第二种重要用意，就是要提倡挽救中国僧伽，即是救僧运动。救僧运动，譬如国家的民 族运动。佛教的僧众，如同国家的民族。中国的民族现在到了危亡的时候，需要复活了；中国的僧伽，现在也到了危亡的时候，也是需要救济了。佛教的整个集团，是包括僧俗全体。别类而言，有七众弟子或说四众弟子，再略则说二众弟子。二众弟子，就是出家众与在家众。出家众是负着住持佛教生命的责任，是担负着教化在家众的义务，所以说出家僧是 "人天之师"。从这责任和地位上看起来，作一个出家人，其资质和德望是要何等的高尚。但是现在中国除极少数的大德僧和有志青年僧，而一般僧众的资质或德望是何等的下流！依着佛律上所规定的 "僧格" 来考察一下，现在的中国比丘等众，那简直是糟而又糟的了！那有住持佛教的可能呢！

 

但是，我们建设中国佛教，根本是不能丢弃了比丘僧。佛法僧三宝的安立，完全是依着比丘僧的，离了比丘僧，可以说没有三宝，而且佛法的出世真义和住世精神，也是要从比丘僧中得之。因此，我想建设中国佛教，第一步是要建设 "比丘僧"，有了真正的比丘僧住世，佛教就有了根本的重心了；有了健全的完善的比丘僧伽，其他的六众枝叶，自然会生长得美满；有了健全 的整个教团——僧团，佛法的出世真谛和入世精神，自 然会辉煌灿烂地表现在人间，而为人间的救护者，世间之宝了。

 

从上面的意义观察，可以明白建设中国佛教的根本的建立，是在建立 "比丘僧"。这是最急切的工作。在这里有人会发生这样疑问：中国现在已有数十万比丘，何以还要重新建立呢？这重新建立的意思，第一在前面说过，现有的比丘，比丘资格不健全，甚至于完全没有取得比丘资格，而是名字的 "假比丘"。这不健全的或假名字的比丘，不但不能建立代表佛教，而且是败毁佛教，我们要设法使他们成为名实相符的健全的比丘而能代表佛教。第二中国比丘，虽有数十万，过去的或者有几百万或几千万，若是照戒律上的 "僧伽" 规定，恐怕在过去的中国比丘合乎 "僧伽" 组织生活的很少吧？有之，也是极少数的 "律下" 比丘。因成为 "僧伽"者，必有 "僧伽"的体相用。怎样才成为僧伽呢？除了根本的六合精神之外，一者必须 "结戒"， "羯摩"，二者必须 "结夏安居"，三者必须 "和合诵戒"。内具六和，外表四事，方成僧伽。过去的 "律 下"比丘，或者是如此行持，到了现在，就是有名宝华山隆昌律寺的比丘们，是否具行这四事，我还不知 道。除了宝华之外，全国寺院里的比丘，对这三件事，我敢说，一件也没有做过。单就各处的传戒来说吧，传授三坛大戒，是摄取于僧，这是何等的重大的事情！但是，各方的 "放戒"，又是何等的儿戏！对于 "结戒" "结界" "羯摩"等项，上至和尚，下至受戒者，都是莫明其妙，以烧香疤为得戒，比丘的出身是如此胡涂胡为，能说佛教不糟么？寺院开过戒期以后，什么都完了，新戒出了戒堂，算是和尚做得成，不缺豼饭之地了。这样的堕落，当然不能完全怪前辈的比丘僧，中国国民教育不普及，国民对佛教无认识，也是一种原因。现在我们应该改革了！我们应该唤醒数十万比丘，使他 们惺惺地认清自己的地位和立场以及所负的责任。简单说之，应该使他们如何去做一个健全的比丘，应该如何建设健全的 "僧伽"。

 

三　安立比丘僧的几个基点

 

比丘僧是具体的三宝的代表者，所以现在建设中国佛教，建设健全的负责比丘僧伽，是目前急切需要的。但是，如何建立呢？这里，我提出改革比丘僧建设的最 低的几件事情，请大家指教。

 

第一，谋佛教僧教育的普及。普及僧教育，是补救已出家受戒的比丘的佛教知识，使其了解戒定慧三学的 修学方法和理路，从闻思修的三个阶段上渐次修学。所以，目前的建设，而且是基础建设，就是发展僧教育。

 

第二，普遍安立别解脱戒。佛在世时依佛为师，佛去世后依戒为师，这是释尊临终的叮咛咐嘱。有戒则佛法住世，无戒则佛法速灭，这是很多经论上的教诫。过去印度佛教的几次衰灭，都是因佛子无戒，经过大德的整饬戒纲，佛法就又复兴了。西藏前期的佛教衰灭原因是比丘无诸戒行，后经宗喀巴大师的重振戒威，安立别解脱戒，佛教大兴，至今不败。我们内地的佛教，隋唐以后，是依着 "清规"维持的，现在"清规"有好些地方不适用了，而且 "清规" 是偏重在禅宗的。"清规"也须要特别删改，只能作为禅宗一宗的 "宗规"，而不能作为全国僧众共同遵守的规程。由此观之，欲统一全国的比丘僧，乃至一切的佛弟子众，非完全依据佛的戒律执行不可。因为都是佛的弟子，那么，佛的教诫，我们应该遵守哪。若是全国的寺院比丘，各各都依戒行，僧团自然会安立，佛教自然会炽盛了。别解脱戒，亦名威德戒，能摧伏一切不吉祥的事，其义有十：一是摄取于僧，二是令僧欢喜，三是令僧安乐，四是未 信者信，五是信已增长，六是难调者调，七是惭愧者安，八是断现有漏，九是断当有漏，十是令正法久住。从这十种义上观，别解脱戒，威德难量，所以释尊临终 之夕，再三叮嘱，遵守戒律。现在欲想重兴建设中国佛 教，普遍安立别解脱戒是根本的根本建设。

 

第三，和合诵戒。律云："世间王为最，众流海为最，众星月为最，众圣佛为最，一切众律中，戒经为上最，如来立禁戒，半月半月说"。又云"世尊涅槃时，兴起于大悲，集诸比丘众，与如是教诫：莫谓我涅槃净行者无护，我今说戒经，亦善说毗尼，我虽般涅槃，当视如世尊。此经久住世，佛法得炽盛，以是炽盛故，得入于涅槃。若不持此戒，如所应布萨，喻如日没时， 世界皆暗瞑，当护持是戒，如牦牛爱尾。和合一处坐， 如佛之所说，我已说戒经，众僧布萨竟。"这是佛亲口说的话，我们没有遵行，比丘僧怎能和合呢！比丘不和合诵戒，行为不检，威仪不修，怎么能住持佛教呢？！比丘既不能住持佛教，佛教自必要衰灭。由此观之，全国各寺已受戒的比丘，应该立刻遵行佛制，半月半月，如法诵戒。诵戒自然和合，和合则僧团坚 固，僧事易办。这件事极容易遵行，尤其是在学院或丛林里面。

 

第四，应行 "羯摩" 法。佛教的 "羯摩" 法，如同世间的 "会议"。不过佛制的 "羯摩"法，非常的细密。一事的办理，自初至终，如法和乐。倘此法一行， 办事的人，决定没有困难，尤其没有弊端发生。因为一切的大小事情，凡是关于佛法事，尤其是僧事，都须经过公开的 "羯摩" 会议式。一件事情，经过 "羯摩" 式以后去执行或办理，任何人是无异议的。

 

第五，结夏安居。夏三月结制安居，是一年中比丘僧专事修养的时期，日期为九十天，即四月十五日起至 七月十五日止，或者从五月十五日起至八月十五日止。在这三月之中，比丘僧如法讲教修行忏悔，精严戒律，深入禅定，专事己事，不务外事。比丘受戒后，年必安居。此安居法为僧教育短期的专修训练，而且是比丘僧 本身的根本的训练。时间虽只九十天，若是主持安居的 人，如法施设，教诲同学，获益很大。现在中国，听说宝华山每年还行此制，其他各处，"安居"之名，已不听说了，还谈得上行么？但是这件事情，举行起来，也很方便，并不艰难。

 

以上五事，是我感觉到建设中国佛教，须先安立比丘僧，而比丘僧的整理改革的事实在太多了，现在先将 此不可缺的最重的容易举行的五事，提出来贡献给诸方大德。

 

四　由健全的比丘僧安立而建设新的中国佛教

 

中国佛教现状的腐败和僧伽的堕落，本来是多方面 的关系，决不是任何一方面的毛病，因此，欲想改造建设成适合于现代的中国佛教，也是要从多方面着手进行，努力为之。然而，我想无论怎样，比丘总是办理佛教事情的专门负责人，那么，须由健全的比丘僧安立之 后，才能去建设今后的新的中国佛教。说到这里，我记起这话，曾和大醒法师谈过，去年发表征文启的时候也和净严法师谈过。当时我请净严法师写过一篇 "今后中国佛教之新建设"，刊在本刊第十六卷第十号，在他那篇文章里面，对于今后中国佛教的新建设，提出这 样四点：

 

一曰教义之研究与宣传应采取日本也。

二曰戒律之严格主义应采取暹缅锡兰也。

三曰行持道德之轨范应采取于西藏也。

四曰旧有丛林流弊应加改良也。

 

在这个 "人文交换，学术公开，宗教昌扬，文化齐发之时"，要建设今后适合于现代人类需要的佛教， 决定要从这多方面开拓的。现在世界各地存在的佛教， 新的旧的，大乘的小乘的，显教的密教的已是向着中国汇聚了，不久的将来，中国决定成为世界佛教的权威地。因为世界上有佛教的国民，若锡兰、暹罗、若日本，都没有中国国民性的那样宽宏博大，尤其是中国的佛教徒，心量像海一样的深广，一切的教流，都能汇入这大海里来，生起伟大的作用。所以建设新的中国佛教，要取各方之长，补自己之短，但是，还应注意到的是要能享受消化，不可硬吃生吞呀！

 

建设中国佛教，是何等伟大庄严的事情，没有福德智慧的人，不发大菩提心的人，那里能担当这样的佛事呢！本刊和各方作者，虽然努力提倡，其实是要靠全国的佛教同人共同发愿，共同努力，新的中国佛教，才有成功的一天咧。

 

1936年年3月25日

（原载《海潮音》第十七卷第四号， 原文标题为 “卷头语”，《法舫文集》第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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