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

作者韩偓，小名冬郎，有“一代诗宗”之称。还记得吗？我们之前读过他写的《寒食》、《已凉》，最重要的是，李商隐那首名字比诗还长的《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一座尽惊他日余方追吟连宵侍坐徘徊久之句有老成之风因成二绝寄酬兼呈畏之员外》就是为韩偓而作，其中“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更是对其最高的称誉。

李商隐与韩偓的父亲韩瞻是连襟关系，所以，论亲是韩偓的姨父。公元851年，李商隐要离开长安往四川梓州赴任，韩瞻带着儿子一同为李商隐践行。那年，韩偓不过八岁（虚十岁），已能作诗相赠，其中一句“连宵侍坐徘徊久”，更是语惊四座，也让李商隐暗自称奇，念念不忘。五年过后，李商隐回味起那句诗，还忍不住赞叹，并写下二首绝句寄给韩瞻，称赞韩偓才气非凡，将来必有所成。

可惜的是，韩偓没有生在好时代。

或许深受李商隐诗风的影响，韩偓的诗总笼罩着一种清丽芊绵的气质，华美的措辞背后有种凄惶，细腻的笔触下流淌着感伤。他善写女性情思，艳而不俗，人称“香奁体”，但有时不免流于平浅纤弱。但韩偓并没有将视角局限于闺阁之中，他也写了不少有价值的感时诗篇，寄寓了身世之悲，以及国家衰亡之恨。

来看这首“三月”。

“辛夷才谢小桃发，踏青过后寒食前”，首联笔调很轻快，言三月时，辛夷花刚谢，小桃花刚开，适合赏春游玩。“踏青过后寒食前”句，用两个节日“踏青”、“寒食”来界定出具体的时间段：三月三踏青节刚过，寒食节还未到，说明已是暮春，但春光尚好。

“四时最好是三月”句承上，进一步将基调调高，让人以为全诗皆快活语，而沉浸在轻松喜悦之中；不料下句陡然直下，言人生的少年时期，也如三月一样美好，可惜一旦错过，就再难重返。“一去不回唯少年”的感伤，和“四时最好是三月”的兴奋，形成强烈的对比，令人有点无所适从。

等你反应过来，那个清新的诗境已被作者彻底改变：

“吴国地遥江接海，汉陵魂断草连天。”

江海苍茫的吴地，野草连天的汉陵，遽然呈现在读者面前，那种苍凉的历史感，以及面对衰亡的无力感、无助感，瞬间齐聚心头。我们今天读诗的时候感触尚如此强烈，真无法设想，作者身置那个时空，亲历时代悲剧，亲见家国衰亡，该是何等的悲恸啊！

最终，所有的感情都汇成“新愁旧恨真无奈”句，并转化成一种消极的应对态度——“须就邻家瓮底眠”，因为他除了喝酒睡觉什么也做不了。就如李商隐在《咏史》中写的那样，“运去不逢青海马，力穷难拔蜀山蛇”，唐王朝大势已去，即使出现明君贤臣也难以挽回，更何况国中还有那么多奸邪小人？

“四时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三月不去，少年不老，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