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埋古篆折碑文，六国兴亡事系君——读《苏子辑校注释》

战国纵横家是通过合纵连横活动，以求达到全国统一为政治目的思想学派。当时，“从横长短之说”乃是一门深受诸侯各国普遍欢迎的显赫学问，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苏秦是纵横家的代表人物。《汉书·艺文志》载有“《苏子》三十一篇”、“《张子》十篇”。然而，《艺文志》著录的“从横十二家”著作，早在东汉晚期都已相继亡佚。司马迁依据纵横家后学拟作的长篇游说辞，认为苏秦是与张仪同时搞合纵连横的敌对人物，致使《史记·苏秦列传》、《张仪列传》成“小说家言”，多不可信，受到后世学者的质疑。同时，因《鬼谷子》始见于《隋书·经籍志》，自唐代以来就与《苏秦书》、《苏子》和《张子》纠纏在一起，长期难以厘清。这就是明清以来，如马国翰等辑佚大家对《苏子》、《张子》辑佚失败的重要原因。因此，清代学者纪均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杂家类》的《序》言里说：“纵横家”仅剩尚存争议的“《鬼谷子》一书”了。

图一  帛书《战国纵横家书》残卷

值得庆幸的是，1973年马王堆西汉墓出土的帛书《战国纵横家书》里，有十六章苏秦的书信和游说辞（图一）。其中，有十四章是连司马迁也没有见过的珍贵史料，为我们研究苏秦真实事迹及战国中晚期的历史，提供了宝贵的新资料。著名考古学家、历史学家、洛阳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先秦史学会（原副会长）顾问蔡运章先生以其广博的史识和深厚的古文献功力，在前辈学者研究的基础上，经过四十多年的不懈努力，以帛书《战国纵横家书》里的真实文献为标尺，通过认真甄别传世的苏秦资料，对《苏子》佚文进行了全面辑佚、校勘、注释和考辨，撰成《苏子辑校注释》一书，共50余万字，已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9年5月正式出版发行（图二）。

图二   苏子辑校注释

作者在该书《前言》里指出：“先秦诸子大多都是同一学派的集体著作”。《鬼谷子》“是纵横家的理论著作”，《苏子》则“苏秦及其学派书信和游说辞的总集”，他们根本不相“掺和”。《苏子辑校注释》共搜集《苏子》佚文七十八章，分为内、外两篇，内篇“属苏秦（含代、厉）及其助手的书信和游说辞，共四十三章”；外篇“是苏子后学依托苏秦之名的著作”，共有“三十五篇”。书后附有《史记·苏秦列传》、《苏秦传略》、《陈璋壶和燕王职壶的重要价值》等五篇附录资料。

依据该书内篇“四十三章”的内容，可知苏秦活动的年代大体在公元前312年～前284年。公元前314年，齐宣王乘燕国内乱，派大将田章“将五都之兵”伐燕。齐军攻占燕国，“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孟子·梁惠王下》。燕王哙和相国子之都被齐军杀死。传世和考古发现的陈璋壶铭文说：齐宣王“五年”（前314年）十月，“陈璋内（入）伐匽（燕）亳邦之获”（《文物》1982年第11期、《集成》09975）。是说陈璋（即田章）率军攻入燕国京城时，获得这件铜壶（图三）。这件铜壶既是齐宣王“伐燕”的有力证据，也“是苏秦投奔燕昭王的机缘发端”。

图三  陈璋圆壶

燕昭王（前311－前279年）即位后，把齐国“破燕”看作奇耻大辱。他“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雠。”于是为郭隗筑宫而师之，广揽四方贤士。据《说苑·君道》，“燕王常置郭隗上坐，南面。居三年，苏子闻之，从周归燕；邹衍闻之，从齐归燕；乐毅闻之，从赵归燕；屈景闻之，从楚归燕。四子毕至，果以弱燕并强齐。”这里所说的“苏子”，就是苏秦。

苏秦一生的主要功绩，为实现燕昭王“以弱燕并强齐”的重大使命，奔走于齐、赵、韩、魏、秦诸国之间，策划齐国“灭宋”、合纵“五国攻秦”，并“恶齐、赵之交”。公元前284年，在苏秦的谋划下，燕将乐毅率赵、燕、韩、魏、秦五国联军攻破齐国，致使齐闵王出逃被杀，强大的齐国从此走向衰落。苏秦为此鞠躬尽瘁，以身殉职，被称为“燕之尾生”。他的伟大业绩，彪炳史册，因而被后世尊为“谋圣”。传世的燕王职壶铭文说：“唯郾（燕）王职，践阼承祀，?（择）几（机）卅（三十），东会盟国，命日壬午，克邦毁城，灭水齐之获”（图四，《上海博物馆馆刊》第八期）。这则铭文是说燕昭王继承王位后，经过三十年的努力，联合盟国，攻破齐国，获得这件战利品。这件铜壶应“是苏秦辅佐燕昭王实现‘以弱燕并强齐’的最终结果”，因而具有重要意义（《陈璋壶和燕王职壶的重要价值》）。

图四  燕王职壶

必须指出的是，该书外篇的“三十五篇”虽然是苏子后学的“依作”，其中有年代错乱、夸张扩大，甚至假托虚构的成分，但就文中所涉诸侯各国的山川地理、政治形势、人物事件以及生活习俗等内容，基本上都是可信的。例如，《魏策二》“秦召魏相信安君”章，是古代文献里唯一记载“魏相信安君”的珍贵史料。如若不是近年有信安君铜鼎诸器的考古发现，史家仍难以确定“魏相信安君”其人的真实存在。再如，据《齐策一》“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章，“临淄之中七万户”，“甚富而实，其无不吹竽、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蹹踘者。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敦而富，志高而扬。”虽然这些描述具有浓厚的文学夸张色彩，但是它所记载的丰富信息，不仅是我们研究战国时期齐都临淄经济状况、人口数量和生话习俗的重要史料，而且也是研究我国古代音乐和体育史的珍贵文献。由此可见，这些苏秦后学的“拟作”，同样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作者的这项研究，得到前辈学者著名历史学家杨宽、李学勤等先生的有力支持。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中国先秦史学会会长宋镇豪先生题写书名，宋镇豪、沈长云教授（河北师范大学教授、中国先秦史学会顾问），对本书的内容给予高度评价，分别向出版部门撰写推荐意见。

《苏子辑校注释》出版发行，澄清了苏秦的真实事迹，填补了《苏子》辑佚研究的空白，为深入开展张仪真实事迹和《张子》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是战国纵横家研究的重大突破。接着，作者的《苏子辑校注译》、帛书《战国縱横家书注译》、《张子辑校注译》、《鬼谷子注译》四部著作，将与《苏子辑校注释》集为“苏秦与战国纵横家研究丛书”（共200余万字）陆续出版发行，从而把纵横家研究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这些重大成果，对研究战国历史和弘扬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都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开卷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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