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新昌路酱园弄奇案谋杀亲夫的“潘金莲”，将他大卸1块

楔子：

1945年的一个夜晚，上海新昌路酱园弄内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

3月20日凌晨三点，常年遭受家庭暴力的詹周氏，持刀杀死多年虐待自己的丈夫詹云影，并将其分尸16块，引起了整个上海滩的轰动。

据邻居的描述，案发当日先听到楼上的声响，就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后来三楼的张氏下来打水，发现扶梯旁边有血迹，大惊失色，赶紧跑下楼去找二房东——一个绰号王瞎子的算命先生。

待他们上楼叩开詹周氏家门时，开门的詹周氏神志清醒，对杀夫行为供认不讳。

当年上海地方检查署的验尸报告上，详细地填写着尸身分割情况。此后，层出不穷的嫌犯和证人陆续揭开詹周氏苦难的人生，却使案情陷入层层迷雾……

事发时，杀夫的詹周氏不过30岁。很难想象，婚姻生活到底带给她多大的折磨，让一个弱女子拿起屠刀，走上了杀夫碎尸的绝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姑娘，活生生成了“三下五除二就能将人大卸八块”的女屠夫……

带着疑问，我们试着还原1945年的上海。

一、嫁错人的绝望主妇

位于黄浦区西北部的新昌路，南起南京西路，北至南苏州路。清光绪二十五年工部局越界填浜筑路，北京西路以南名梅白格路，以北名蔓盘路。民国32年以浙江新昌改今名。

新昌路以北，在新闸路、青岛路之间，原有一条著名的“酱园弄”（新昌路432弄），弄内有特色老店张振新酱园。不过酱园弄会在民国时期名声大噪，还是因为这一桩杀夫案。

故事的主角詹周氏本是丹阳人，原姓杜，后改名周惠珍。从小父母双亡，由亲戚抚养成人。没有读过书的她，幼年时就被卖给人家当丫头，17岁由主人做主，与詹云影订婚，21岁正式结婚。

虽在案件后续的报道中，未出现丈夫詹云影的画像，但根据资料记载，这是一个五大三粗、方头大耳的男人，因此常被人唤作“大块头”。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如现代都市男女伦理剧一样，詹周氏在婚后不久就发现丈夫外面有人。丈夫詹云影虽然名字文气，为人性情却暴戾至极，常对妻子拳打脚踢。

在无尽的殴打、辱骂中，詹周氏唯一能做的只有忍气吞声，哀叹自己命不好，嫁错了人。

让这个女子的生活更加晦暗无光的是，后来大块头又迷恋上了赌博。没日没夜赖在牌桌上的他，丢了工作，夜不归宿。几天也不回家一趟，一回去就是睡觉、打老婆。

其实，这从詹云影的名字里，可以窥探。

天格十四，凶：难得父母之力，家庭缘薄离祖败家，灾难重叠凶祸临门。导致病弱短命，刑罚之灾，丧失配偶子女等不幸之事。

人格二十五，凶：为人处事好面子，性格倔强，打肿脸充胖子的一类人。性情偏激，言语带刺，易得罪人。

地格二十七，凶：配偶脾气不好，夫妻时有争执。

总格四十，凶：这样的男人，不喜欢过平平静静的生活，对投机或偏业的方面则会拼命追求。此格之人无论在任何行业，都会遭遇诸多挫折，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家里开不了锅，但不能等死，詹周氏只好到纱厂做女工。没想到詹云影知道后勃然大怒，拳脚相加，骂她是“骚货”。无奈下的詹周氏只能辞工。

后来这名绝望的主妇也试过向左邻右舍借钱，时间长了难免招来嘲讽和白眼。终于她忍受不得，选择喝“来沙尔”（一种消毒剂）自杀。幸好被邻居及时发现送至医院，才救回了一条命。

自幼父母双亡的詹周氏，对这段婚姻自然有着比一般人更高的期望。然而一个出身家境不好的女人，嫁了一个品行不好的夫君，理想与现实生活反差巨大。

她无法自我调整，内心感到过于压抑，到处找诉解对像，却让人得知了她生活不堪的真相。况且朋友又少，贵人运也差，反而成为身边人的笑柄。日积月累，引爆内心的爆烈，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寻死不得，这个女人的唯一出路便是让魔鬼一般的丈夫死。

1945年3月20日凌晨三点，詹云影从外面回来，照例对妻子詹周氏拳打脚踢。但这一次詹周氏却显得异常安静，万念俱灰的她已经做好了亲手了结这个男人性命的打算。终于她举起菜刀，砍向詹云影，直到这个男人血肉模糊，被砍成了16块。

二、真假情夫

审讯的过程中，詹周氏对罪行供认不讳，对犯罪过程也能清晰有序地叙述。然而，旁人却认为这起案件存在着诸多疑点。

首先，不少人对这个弱女子的精神状态存疑。一开始，詹周氏也在法庭上为自己辩解说身患精神病，行为不能自控。“脑子里有人对我说，‘你斩好了’，于是一段一段斩了放在箱子里”。但根据邻居回忆，事发时并未觉得她神志不清，法院认为此辩护并不成立。

然而仔细想来，一个势单力薄的妇孺之辈，如何凭借一把菜刀把丈夫大卸十六块？

人高马大的詹云影，对付不了一个弱小女子吗？

案发现场，会不会不止詹周氏一名凶手？

世人认为，这案件背后隐藏的真相，不该如此单纯简单。

对此，果然查出了新线索：杀人时间为凌晨，当晚天亮之后，詹周氏的邻居，一个被称作“贺大麻子”的邻居失踪了。  

贺大麻子本名贺惠贤，不久后因作案嫌疑便被逮捕，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他道出了一个惊人秘密： 

原来，贺大麻子对詹周氏一直怀有一份特别的情愫。凡詹周氏开口借钱，贺大麻子手头再紧，也会帮衬。

但时间一长，詹周氏总是有借无还。也不知是詹周氏主动用肉体作补偿，贺大麻子顺水推舟；还是贺大麻子乘人之危、威逼利诱，迫使詹周氏就范，两人之间发展成了“奸情”。

贺大麻子供认不讳，出于这段不可告人的地下情考虑，他才在詹周氏杀人后出逃，害怕惹祸上身。杀人之事他毫不知情也断没有参与。那么是谁帮了詹周氏的忙呢？  就在案件纠缠的时候，詹周氏自己又供出了一个人——小宁波。  

詹周氏供认，小宁波是丈夫的朋友，本名何宝玉，与她有奸情。杀死詹云影，是她动手前两天和小宁波商量好的，和贺大麻子没有关系。  

按照詹周氏的描述，案发当日小宁波乘詹云影熟睡之际溜进她家。她拿了把菜刀给小宁波，小宁波先朝詹云影的脖颈猛砍一刀，她再在丈夫的脑门上补了一刀。

詹周氏将杀人之事描绘得有鼻子有眼，小宁波一下子百口莫辩。古人说，无奸不成杀，案情发展到这一步，剧情也更贴合了人们的“想象和推理”，忽然间大伙恍然：如此老实的詹周氏竟是“潘金莲”。

但是，这女人很快又翻案了。

她说，她和小宁波并没有奸情，更没合谋杀人。之所以诬陷他，实在是因为被打得太厉害，一定要供出奸夫，就想到了丈夫的朋友小宁波。并且，丈夫詹云影就是被小宁波带坏，所以她恨他。

至此，法院又传讯了很多证人，调查结果，最终贺大麻子和小宁波都被无罪释放。  

三、一波三折的命运

1945年5月3日，酱园弄杀夫案正式开庭审判。案情简单，事实清楚，法庭判决：“詹周氏杀人处死刑，剥夺公权终身，菜刀一把没收。”  

轰动一时的杀夫惨剧，成为了上海滩家家户户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

但如果故事就此打住，那就绝称不上是民国奇案了，谁都没有想到，詹周氏的命运又发生了惊天逆转。

当时上海的报纸大肆报道酱园弄杀夫惨案，每天都有关于案件的消息，包括杀人分尸的细节，更吸引眼球的就是关于民国版潘金莲的报道。

可当案件终于审理判决之后，人们知道了詹周氏杀夫的前因后果，开始重新审视这件惨剧的真正原因。越来越多的人表达了对这位妇人的同情和理解，甚至有人为她辩解和申诉，这时候新闻舆论也跟着转向。

“生活悲惨，精神郁伤，尝受了委屈和难堪，经年累月的苦闷使心理变态。从来没有过离婚的念头，她也试过自杀，但是没有死成，所以她只有杀人了。”上海著名女作家苏青旗帜鲜明地亮出了自己的立场，为此还写了《为杀人者辩》。而后，她还特辟《杀夫案笔谈》专栏，集中进行讨论。

在苏青等一批寻求妇女解放的社会先进分子的同情声中，詹周氏开始上诉。当时这个案件引发的声势浩大，很多人都愿意帮这个可怜妇人的忙。

詹周氏被判死刑之后，一位天主堂的嬷嬷甚至替她作伪证，说她已怀有身孕，不宜立即问斩，这样一拖就是几个月。不久抗战胜利，蒋介石实行大赦，詹周氏被减为无期徒刑。

生逢乱世、绝处逢生，历史的大动荡，给了底层小民一线生机。解放以后又大赦，詹周氏被改判有期徒刑15年。

解放刑满时，有关部门正式通知，准予她取保出狱。詹周氏曾托人捎信给二房东王瞎子，托他保她出狱，但不知为何，这位传说中的算命先生却没敢应承。在举目无亲，无处落脚的情况下，她按照政府的安排，来到苏北大丰农场劳动改造，在那里也收获了人生的自由。

后记：

1990年，一个来自上海的年轻记者在苏北大丰农场，采访到了依然健在的詹周氏。

据他所言，詹周氏在46岁时再婚，但当时已无法生育，喜欢孩子的她去了幼儿园做阿姨，一直做到退休。她在左邻右舍还认了很多干儿子、干女儿，平常喜欢打打小麻将，身体硬朗，晚年生活安定。

但死里逃生的故事她不远再提起，一直到去世前，她都没有再回到酱园弄的小弄堂，甚至再没回过上海。

那个时代的悲情与痛苦，几乎可以浓缩在一个家庭伦理的故事里。半个多世纪后，詹周氏的故事已成为历史，这样一桩离奇而又一波三折的民国奇案，成为了影视剧创作的故事来源。

台湾作家李昂曾以此案为原型曾创作了小说《杀夫》，后改编成电影。

前两年网传香港导演陈可辛也要拍酱园弄杀夫案，女主角定了张柏芝，亦有消息称胡歌会参与拍摄，却不知何故，没了下文。

只是这一切和新昌路、酱园弄已没有任何关系。现在的新昌路，仍以居民区为主，两边街市熙熙攘攘，生活气息极为浓郁。粮油米店、水果生鲜，交织出市井人生之象。

酱园弄的原址早已建成高层商品住宅，紧贴着地铁一号线新闸路站。而小区对面的旧式里弄倒还在，依稀保留着这条街过去的一些风貌。不过小店铺的老板，八成以上都是来上海做生意的外地人，探问了好几家人家，根本不知什么酱园弄，更不要提这一段血腥往事了。

如苏青所言，“唯有常受委屈和难堪的人，才是永远心怀毒狠的，久而久之，化为厉气，才必须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做出来的结果，使万人流血，便是英雄；使一人流血，便是犯罪。”

不管这里叫“酱园弄”也好，叫什么弄、什么路也好，“只要有人住的地方，家庭暴力、妇女解放、人的孤独、绝望、恐惧和爆发……是一样的。”

本文部分图片素材来源于上海纪实《档案》民国遗案之酱园弄杀夫案，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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