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学“标准化”的精读本《命理约言》

继神峰张楠之后，陈素庵对自宋初以来的八字命理学作出了又一次理论上的全面清理。
陈素庵(1605—1658)，名之遴，字彦升，晚号素庵老人。浙江海宁人。明崇祯十年（1637年）进士，官中允。入清后，擢礼部尚书，授宏文院大学士加少保兼太子太保。后以贿结内监吴良辅，因罪问斩，免死，流放尚阳堡，卒于徙所。他是海宁陈氏家族仕清的第一人，家藏甚富，后世许多术数类秘本都出自其家藏。陈素庵著有《命理约言》，以及对命理经典《滴天髓》做出注释的《滴天髓辑要》。
《命理约言》书成之后，很少流传。直到民国时代，由韦千里于1933年根据浙江绍兴蒋清渠提供的宣仲策家藏抄本选辑而成，名《精选命理约言》，刊行于世。全书共四卷。卷一：法四十八篇；卷二：赋二十篇；卷三：论四十八篇；卷四：杂论二十四则，并附有张神峰辟五行诸谬论十一则。
韦千里在“序”中对《命理约言》推崇备至。他写道：“余拜读至再，钦佩莫名，盖余所欲言者，陈书中已先我言之，余所不敢言不能言者，陈书中已振襟摇笔，侃侃而言之矣。且识见高超，议论透辟，诚为命书中唯一之杰作。不独文章典雅，考据详明已也。”
在我们看来，《命理约言》称得上是一本今法模型“标准化”的精读本。因为它对当时八字命理的一系列基本问题，都作了提纲挈领的回答。
看命总法
首先是“看命总法”，简而明确：“看命大法，不过生克扶抑而已。”具体的方法是：列下四柱，先看日干是何五行，随看月支，或是生我克我，或是我生我克。如月支本气透于天干，寅透甲，午透丁，即取为格。系正官、食神、偏财、偏印，则宜生之助之；系偏官、伤官，则宜制之化之。若本气为透遭克，则寅不用甲，而用所藏之丙、戊，午不用丁，而用所藏之己。若所藏之神，又不透遭克，则不用月支，而用别干支之势盛力旺者为格。其禄刃比劫，无论在干在支，均不以取格，但用为日干之助耳。总之，以日干与财官等较其强弱，强者抑之，弱者扶之。局不能扶抑者，以运扶抑之。
这里强调了从月令地支下手的取格方法，即取月支中天透地藏者为格。在月令地支之物“不透遭克”的情况下，也可酌用“别干支之势盛力旺者为格”。取格之后，比较强弱，一般原则是“强者抑之，弱者扶之”。这是就正常的情况——“正格”来说的。所以说“看命大法，不过生克扶抑而已。”
若出现反常情况，即“其必不可扶者”或“必不可抑者”，那只能采取对前者“则弃之”，对后者“则顺之”的措施。事实上，这已经牵涉到“变格”（特殊格）的范围了。
《命理约言》指出：
五行之理，只是生我克我，我生我克。但不设名目，不便推详。故官、杀、印、财、食、伤之名，而六格出焉。然所谓官者，非诚官爵；所谓印者，非诚印章。
所谓财者，非诚资财；所谓食者，非诚禄食；所谓杀者，非诚杀害；所谓伤者，非诚损伤。故得时得局，杀伤可以富贵；失时失局，官印可以贫贱。大抵成格则为上命；破格则为下命。[插图]
这里明确地指出了，十神只是表示相互关系的名称，并不是善神或凶神的代名词。所以，“官”并不一定就得到“官爵”；“财”并不一定就得到“资财”。虽然《继善篇》中早有“小人命内，亦有正印官星；君子格  中，也犯七杀阳刃”的说法，但在早期命理学中，“专论财官”是论命不可争辩的重心。在当时的命理认识中，财与官，无疑象征着财富和官爵地位。现在，《命理约言》明白地说：“得时得局，杀伤可以富贵；失时失局，官印可以贫贱。”这是一次彻底的正本清源的提法，由此把今法模型中的关系分析层面真正提高到了抽象关系的地位，完成了对格局系统性质的理论认识。这为以后格局研究的进一步深化开辟了道路。
看用神法
接着是“看用神法”。这里的用神是“有用之神”的含义。又是十分简练而明确：“看命者，看用神而已矣”。
《命理约言》说：
看用神之法，不过扶抑而已。凡弱者宜扶。扶之者，即用神也。扶之太过，抑其扶者为用神；扶之不及，扶其扶者为用神。凡强者宜抑。抑之者，即用神也。抑之太过，抑其抑者为用神；抑之不及，扶其抑者为用神。如木弱扶之以水；水扶太过，制水以土；水扶不及，生水以金。木强抑之以金，金抑太过，制金以火；金抑不及，生金以土。至同类之相助，财气之相资，亦扶也；生物泄其气，克物杀其势，亦抑也。
是故有日主之用神焉，六神之扶抑日主者是也；有六神之用神焉，六神之互相扶抑之用神也；有行运之用神焉，运中补足之扶抑是也。
行运之用神，即为原局之用神焉。
用神无破为吉；有助则更吉。用神有损为凶，无救则更凶。
这里明确地把“看用神”提升到了命理学的中心地位——“看命者，看用神而已矣”。这短短九个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这一提升，对后世命学的影响真是不可估量。至今不少命理学者，仍把这一句话奉为神明，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么，什么是“看用神之法”？《命理约言》归结为“扶抑”两字，并简要地说明了使用“扶抑”用神的不同情况。同时，《命理约言》还进一步把用神区分为两类：“日主之用神”和“六神之用神”。可惜言之过简，没有进行充分的阐述，所以这个重要的区分，并没有为后世的命理研究者所重视。不过，对“看用神法”，《命理约言》还作了以下的补充说明：然取用神之法，虽当专一而不眩，亦宜变通而勿拘。如正偏官格，有时制化互用，甚或生制参用，况行运数十年，无俱木俱金之理。尝见大富贵之命，不恃一神为用。其专恃一神者，乃补偏救弊之命耳。
这里指出，取用神也要注意“变通”。在一个命局中可以选取不止一个的用神。张神峰曾强调的“得一字以去之”的那种“药”，实际上仅是“补偏救弊”的用神而已。显然，陈素庵对命理认识的视野，比起他的前人张神峰来说，要宽广得多。
同时，陈素庵还讨论了“体”和“用”关系。如果日主或六神本身出了大问题，则“体先不成，用于何有”。也就是古语说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由此可见，虽然前面说过“看命者，看用神而已矣”，事实上，辨“体”是看“用”的基本前提。因为“体先不成”，还能奢谈什么“用神”呢！
论命原则
再下来是论命的原则。《命理约言》说：
旧书论日主，或专主强旺，或反尚衰弱，盖以太强则得抑有力，太弱则得扶立效。此即“有病方为贵”之说，皆偏见也。凡日主最贵中和，自然吉多凶少。日主太强太弱，自然吉少凶多。惟可抑之强，可扶之弱，则存乎作用耳。……旧谓男命日主不嫌于强，然过强则亦取咎；女命日主不嫌于弱，然过弱则亦受亏。这里直接批驳了长久以来“有病方为贵”的观念。事实上，这也是对张神峰在提出“病药说”的同时，所掺杂着的“无病而无药，不贵之人”的偏颇观念的再次批评，从而坚定地维护“日主最贵中和”的传统论命原则。
《命理约言》还对如何看正格（普通格）和变格（特殊格）的各种格局，作了十分精要的评说。而且，进而提出了看“贵贱”、“贫富”、“吉凶”、“寿夭”的方法。陈素庵接着指出：
尝考人命富贵贫贱，验者颇多。惟寿夭验者较少。盖一念之善，可以延年；一事之恶，足以夺算。苟恃命之生与永，而多行恶事；知命之死与促，而广积阴功，此则爱之不能使生，恶之不能使死，区区八字干支，何足道乎？
这是说，命运的富贵贫贱比较容易预测，对于人的寿夭问题，则比较困难。这倒是经验之谈。
此外，《命理约言》还对八字结构要素、常见神煞等一系列问题作了扼要的评说。比如，对于阴阳属性不同的天干，陈素庵认为，应注意它们不同的特征：相对而言，阳干生他物力量大，但它经受不住他物的克制，也不容易他从；阴干生他物之力弱，但忍受得住他物的克制，并容易他从。对于地支，他指出，要注意它们的阴阳体性。子、寅、辰、午、申、戌为阳支；丑、卯、巳、未、酉、亥为阴支。阳支性动，吉凶状况反应比较快；阴支性静，祸福反映则较慢，在八字或在运程中，都有这样的情况。
总之，《命理约言》是传统命理学进入深化时期之后不久出现的一本十分重要的著作。可能是当年“藏之名山”，流传不广，人们对它的意义并不十分了解。事实上，经过陈素庵的认真发掘和精心清理，由宋明时代形成的今法模型，在这本书页不厚的《命理约言》中第一次得到了真正的“标准化”。如果说，《三命通会》是一本广而博的命理学大百科全书，那么，《命理约言》堪称是一本非常精炼的八字命理学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