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庵主”原石
 
郭若愚先生曾在《刻史话》一书中介绍过黄篆刻“梅花庵主”印,但未披露原石形制,近日此印现身艺术品市场,方得以一睹真容。“梅花盦主”青田石古兽钮章,印面尺寸3.6厘米×3.7厘米,通高5厘米,方形印台之上雕一作露齿嘶吼状卧兽,兽首向右后方回顾,与尾部呼应,兽尾与胡须开丝细腻,雕工颇精。印石为青田石质地,色泽青黄,纯净凝透,无论质地、雕工,皆可称
 
印面镌刻“梅花盦主”四字朱文,印文为缪篆,结体方折,偶作圆转蟠曲之势,以浙派切刀为之。兽首正向下方单刀镌刻边款七行,每行四字,曰:“吴仲圭梅花盦牙印尚在钱唐汪讱庵家,亦渠老伯属刻,即仿其法。小松。” 
 
“梅花庵主”印及边款
 
郭若愚先生根据此印风貌判定为黄易35岁之前所作,甚为允当。从此印款文来看,结字宽博而未精严,单刀刻款尚时露萧疏稚拙之气,与“一笑百虑忘”、“我生无田食破砚”边款风格十分接近,但尚不及乾隆丁酉(1777)所刻“湘管”印边款之端严稳健,故笔者认为此印大约作于乾隆四十一年丙申(1776)前后,约黄易33岁时。印章受主“亦渠”其人失考,印款云此印系摹拟吴镇“梅花盦”牙印,此印乾隆间为汪启淑所得,黄易曾得见,故仿刻了这方“梅花盦主”。
 
“我生无田食破砚”印及边款
 
汪启淑(1728—1799),字慎仪,又字秀峰,号讱庵,人称印癖先生,斋室名甚多,如飞鸿堂、安拙窝、开万楼、静乐居等,歙县绵潭人。徽州盐商出身,后寓居杭州。历官户部、工部、农部、兵部。平生嗜古成癖,好藏书,尤爱收藏古今印章。
 
汪氏家族雄于财赀,为其广泛搜罗古籍善本与书画印章提供了经济基础。乾隆三十七年(1772)四库馆开,征集天下遗书,他应诏献藏书五百馀种,受到乾隆皇帝褒奖。汪启淑与当时的印人交往频繁,并时常在经济上予以资助,这样的吸附效应使他能够收集到丰富的时贤篆刻,进而汇辑成丰富多种的印谱传世。其中最负盛名者当属《飞鸿堂印谱》,是谱编辑跨度自乾隆十年(1745)到四十一年(1776),历时三十馀年,共分五集,总四十卷,收录清代300馀位印人作品近3500方。
 
汪启淑与黄易的老师丁敬有所交往,其自述云乾隆十年(1745)春由其师张湄阑入西湖吟社而与丁敬订交,丁敬曾为《飞鸿堂印谱》题跋,并为其篆刻过多方印章。汪启淑年长黄易16岁,他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捐川运例,分签掣户部山东司员外郎缺,也就是晚黄易报捐一年。
 
黄易与汪启淑何时订交,并无明确记载。但从黄易为其篆刻的数枚印章中,可以略窥端倪。乾隆四十一年(1776)四月四日,黄易于上谷为汪启淑刻“一笑百虑忘”印(原印今藏于上海博物馆),款曰:“冬心先生名印,乃泓、巢林、西唐诸前辈手制,无一印不佳。余为奚九作印,亦不敢率应,赏音难得,固当如是。汪丈讱庵,鉴古精博,生平知己也,簿书丛杂中,欣然作此,比奚九印何如?冀方家论定焉。丙申四月四日,秋盦黄易,客上谷制。”
 
“湘管斋”印及边款
 
此印论及当时名士交游以篆刻为酬酢,互相激赏、砥砺。黄易以金农名印多为丁敬、汪士慎、高翔所制为例,自言为奚冈刻印亦不敢草率应付,而为汪启淑这样的“生平知己”刻印,亦一样重视。言辞中隐约透露出黄、汪相识,可能是缘于两人共同的好友奚冈所介。黄易将自己与奚冈、汪启淑之间的交往,比拟于金农、丁敬、汪士慎等人的交游,显示出对乡贤的孺慕以及对自身未来发展的强烈自信。《飞鸿堂印谱》收录黄易篆刻五方,黄易为汪启淑还刻有“啸云楼”、“讱盦”印,亦大约作于此际。
 
除编辑《飞鸿堂印谱》外,汪启淑又效仿周亮工《赖古堂印人传》的成例,搜集印人资料,撰写《飞鸿堂印人传》八卷,于乾隆五十四年(1789)刊刻成书,道光二十年(1840)顾湘更名为《续印人传》收录于《篆学琐著》丛书中。其中《黄易传》,作于当时,是一篇翔实可靠的黄易传记资料:
 
“一笑百虑忘”印及边款
 
黄易,字大易,号小松,浙江仁和县诗人黄树谷松石先生之子也。母梁孺人,亦能诗,名字字。小松生而颖悟,又禀庭训,自儿童凛然如成人,即知向学,然家徒四壁。松石归道山后,仰事俯育无所获,小松虽教读以奉养,而不能给,去习刑名之学,常佐人于莲幕,藉藉有声。善古文词,又工丹青,得董北苑、关仝正法眼藏。
 
研究六书、刻印,专师秦汉,曾问业丁龙泓征君,兼工宋元纯整诸家,款识亦古雅。清苑素称繁邑,小松入幕时,又届兵差,文移鞅掌,能以诗筒铁笔与簿书律例迭进,仍不废其风雅。居停甚德之,因资其行囊,遂急公川运军需,得官山左主簿,历署汶上县尹及荏平尉,题补阳谷县主簿,皆以廉能称。爱才大吏拂而拭之,腾骧正未可限也。
 
此文记载黄易家世及其早年莲幕生涯甚详,所及事件有报捐、历署汶上县尹及荏平尉,题补阳谷县主簿诸事,因黄易此后经历付阙如,故大致可推证此传作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四十二年(1777)之际。从目前掌握的文献来看,未见黄易与汪启淑后来的交往资料,很可能此后二人交集无多。
 
黄易为汪启淑刻“啸云楼”印及边款
 
黄易“梅花盦主”所本为吴镇“梅花盦”牙印,笔者在汪启淑《讱庵集古印存》中找到了这方印章。事实上黄易所刻与“梅花盦”印在字法、用刀上差异颇大,“梅花”两字的字形更几乎毫无相似之处,他所谓的“仿其法”不过是一种意趣上的摹拟,也可能仅仅是按照以往的印象摹刻,甚至根本就是对吴镇“梅花盦”文化意蕴上的附丽。然而汪启淑收藏的这方“梅花盦”,其实也非真品。
 
吴镇(1280-1354),字仲圭,号梅花道人,浙江嘉兴人,与黄公望、倪瓒、王蒙合称“元四家”。“梅花盦”为其斋号,其书画上常见“梅花盦”与“嘉兴吴镇仲圭书画印”两方连用,如至元二年(1336)《中山图》、至元四年(1338)《松泉图》卷等。真印“楳”字左侧“木”左右两竖与上部边栏断开不连,汪启淑所藏“木”上端却与边栏全连;真印“盦”字上端“人”字头两画坡度较陡,汪藏印“人”则平展如直线。
 
黄易为汪启淑刻“讱盦”印
 
汪启淑素有印癖,搜罗历代印章极其丰富,这方吴镇“梅花庵”印赝鼎的出现,至少透露出两点信息:
 
一、乾隆时期,对名人印章的作伪已经成为一种带有普遍性的现象,它是名家书画作伪的副产品。印章的作伪既可以用于仿冒名家书画,也可向风雅文人、甚至专业的印章收藏家出售射利。
 
二、对名人印章的仿制,在信息交流相对闭塞的古代,由于缺乏可供比对的资料,往往具有极强的迷惑性,因此即使是号称“印癖”的汪启淑与精于篆刻实践的黄易,也未能识破“梅花盦”印之伪。由此也可以推想,中国书、画、印史上,以假乱真、真伪难辨甚至积伪成真的案例实在不胜枚举,亟待后来的研究者不断去伪存真。
 
 汪启淑旧藏“梅花盦”牙印
 
 吴镇用印“梅花庵”,钤于至元四年(1338)《松泉图》卷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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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文人间的印缘,一方印、一段缘发布于2021-04-21 18:2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