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年前，查理·芒格对中国日益强大已有深入骨髓的担忧

早在20年前，查理·芒格对中国日益强大已有深入骨髓的担忧。这应该是引领了绝大多数美国人的想法的，或者说是绝大多数会读书的美国人的想法。

众所周知，查理·芒格和他的好搭档沃伦·巴菲特一样，也是一座“行走的图书馆”。他的演讲稿总是旁征博引，令人感叹、叹服、服气。

小鲜肉时代的芒格（左）和巴菲特（右）

20年前的2003年10月3日，芒格在加州大学圣塔巴巴拉分校经济学系赫伯·卡伊本科讲座中做了一次名为《论学院派经济学：考虑跨学科需求之后的优点和缺点》的演讲。当时论及一个学院派经济学缺点——“对二级或者更高级别的效应关注太少”，芒格说：结果会产生结果，而结果的结果也会产生结果。

加州大学圣塔巴巴拉分校校徽

其实从严格的数学角度，比如泰勒展开式来看，结果的结果已然是二级（二阶）效应了，而结果的结果所产生的结果应该是三级（三阶）效应了。

懵逼的泰勒展开式

我们学初中物理，一上来就会接触到速度和加速度这两个概念。作为成熟而经典的学科，物理向我们展示了位移的两个因子：作为一阶因子的速度和作为二阶因子的加速度。

而在我所讲授的FRR（金融风险与监管）课程中也会关注二级（阶）效应，最典型的就是为债券和期权定价。债券价格的一阶风险因子就是久期（Duration），二阶风险因子就是凸性（Convexity）；而期权价格的一阶风险因子是δ（Delta），二阶风险因子是γ（Gamma）。这些用来显示金融专业性的概念自有其标准而严谨的定义。

之所以从数学、物理学乃至金融上讲这些关于二阶效应的内容，恰恰是为说明：经济学，尤其是作为其重要一支的金融学，至少在学院派的层面是很讲求所谓的二级（阶）效应的，毕竟这关乎金融定价的准确性。——而也恰恰是巴菲特或芒格在大多数其他场合（可能面对的是不那么学院派的普通投资者）常常对过分强调高等数学公式或统计学公式的做法嗤之以鼻。“宁要粗略的正确，也不要精确的错误”（巴菲特和芒格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这不正是芒格在本演讲中所谓“对二级或者更高级效应关注太少”吗？

XX就是虚伪，XX就是矫情。

接下来在演讲中举了若干短小精悍的例子之后。芒格花了一定的篇幅比较详细地描述了美国人在中美贸易中是如何忽视二级乃至更高级效应的。

大卫·李嘉图

“

另一个不考虑后果的后果的例子是经济学界对李嘉图的比较优势法则的标准反应。李嘉图认为比较优势能让贸易双方都得益，他对这个法则的解释非常具有说服力，所以人们都信服。人们直到今天仍为这个法则着迷，因为它是一个非常有力的道理。经济学界每个人都知道，如果只考虑李嘉图效应带来的初始优势，那么比较优势能够让贸易双方获得非常大的利益。但假如你们进行贸易的对象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族群，比如说中国人，他们现在特别穷，特别落后，你们则处在一个发达国家，你们和中国建立了自由贸易关系，这种关系持续了很长时间。

不得不说芒格目光如炬，早在20年前就看到了中国的巨大潜力，当然说这话时，他也怀着警惕之心。

现在让我们来看二级或者更高级别的后果。如果美国和中国进行贸易，那么美国人的生活水平会得到改善，对吧？李嘉图证明了这一点。但哪个国家的经济会发展得更快呢？那显然是中国。在自由贸易的推动之下，他们吸收了世界上各种现代科技，而且正如亚洲四小龙（中国香港、中国台湾、韩国、新加坡）已经证明的，他们很快就会走到前面去。看看中国的香港和台湾，看看早年的日本。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和你们进行贸易的是一个有十几亿落后农民的弱小国家，但到最后，这个国家变得比你们的国家更加强大，甚至可能还拥有更多和更好的原子弹（赤裸裸的中国威胁论）。李嘉图并没有证明原来领先的国家会得到这么美好的下场（反讽）。他并没有试图去确定二级或更高级别的后果（作为英国人的李嘉图如何确定日后美利坚合众国作为自己国家曾经的一方殖民地会在和自己国家自由贸易中打败自己的国家？）。

如果你们试图与一些经济学教授谈论这个话题——这我已经做过三次——他们会吃惊地回避，好像你们冒犯了他似的，因为他们不喜欢这种讨论。这种讨论会让他们的漂亮学科变得一团糟，因为如果你们忽略二级和三级后果，经济学会简单得多。”（芒格让饱食终日的经济学教授考虑一个20年之后都不一定发生的虚无的事情，人家不嫌芒格是个疯子就已经非常有礼貌了。）

关于这个话题，在那三次尝试中，我得到最好的答案来自乔治·舒尔茨。他说“查理，我认为呢，就算我们停止和中国贸易，其他发达国家也会继续的，我们无法抑制中国相对我们的上升势头，而且我们将会失去李嘉图提出来的贸易优势。”这当然是正确的。我说：“好吧，乔治，你刚刚创造了一种新的公用品悲剧（关于“共用品悲剧”，我更愿意另写一篇展开）。你深陷其中却无能为力。你将会遇到一种极其糟糕的情况，因为你的祖国原本是世界领袖，最后却失去了对世界的领导权，被笼罩在其他国家（如果智商没有硬伤的话，大家都知道芒格所谓“其他国家”指的是哪个国家）的阴影之中。”他说：“查理，我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我想他是很明智的。他的年纪甚至比我还大，也许我应该向他学习。

”

乔治·舒尔茨（1920-2021）

美国前劳工部长、前财政部长和前国务卿

在2021年舒尔茨去世时，被美国媒体视作“结束冷战的关键人物”。作为在里根政府担任国务卿7年之久的老牌政客，舒尔茨和芒格一样思路清晰且敏锐，但格局比芒格要宏大太多。

在同样的演讲中，芒格还提到：“基于某些深层的心理学原因，所有人类制度都会被钻空子，而且人们在钻空子的博弈游戏中表现出了高超的技巧，因为博弈原理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得不说，20年前的芒格对中国潜在崛起的势能洞若观火又忧心忡忡，字里行间敌意满满，不自觉地在暗示中国在或者将在中美贸易的制度安排中钻空子，虽然这在当时让人感觉完全是无中生有。

如果普通人愿意思考的话（好像比尔·盖茨说过：大多数人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思考），那么他们的思考一般以日(day)来计；而像芒格这样的战略级投资家，他们思考问题以十年(decade)计。我写这篇文章的初衷就是向这种深具战略眼光的敌人致敬，最好的致敬方式就是用他们的思辨去看到他们的前后矛盾和言行双标。

《穷查理宝典——查理·芒格智慧箴言录》

《穷查理宝典》在中国，尤其是中国的投资圈极享盛名——当然“拿着它炫”和“翻着它读”完全是两回事；芒格本人更是人们眼中“长寿、财富和睿智”的化身，以他为偶像，会在无形中让人有一种精神上的优越感。我想说：可以崇拜，但不因崇拜而丢失立场。

套用一句名言：

失去观点，失去很多；失去立场，失去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