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初见秦 2、存韩 3、难言 4、爱臣 5、主

第二卷

6、有度 7、二柄 8、扬权 9、八奸

第三卷

10、十过

第四卷

11、孤愤 12、说难 13、和氏 14、奸劫弑臣

第五卷

15、亡徵 16、三守 17、备内 18、南面 19、饰邪

第六卷

20、解老

第七卷

21、喻老 22、说林上

第八卷

23、说林下 24、观行 25、安危 26、守道 27、用人 28、功名 29、大体

第九卷

30、内储说上

第十卷

31、内储说下

第十一卷

32、外储说左上

第十二卷

33、外储说左下

第十三卷

34、外储说右上

第十四卷

35、外储说右下

第十五卷

36、难一 37、难二

第十六卷

37、难三 39、难四

第十七卷

40、难势 41、问辩 42、问田

43、定法 44、说疑 45、诡使

第十八卷

46、六反 47、八说 48、八经

第十九卷

49、五蠹 50、显学

第二十卷

51、忠孝 52、人主 53、饬令 

54、心度 55、制分


36难一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舅犯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闲,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季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
或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凡对问者,有因问小大缓急而对也,所问高大而对以卑狭,则明主弗受也。今文公问以少遇众,而对曰后必无复,此非所以应也。且文公不知一时之权,又不知万世之利。战而胜,则国安而身定,兵强而威立,虽有后复,莫大于此,万世之利,奚患不至?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万世之利?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今日之胜在诈于敌,诈敌,万世之利而已。故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谓不厌诈伪者,不谓诈其民,请诈其敌也。敌者,所伐之国也,后虽无复,何伤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则所以胜楚破军者,舅犯之谋也;以其善言耶?则雍季乃道其后之无复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则以兼之矣。舅犯曰繁礼君子,不厌忠信者,忠、所以爱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爱而不欺矣,言孰善于此?然必曰出于诈伪者,军旅之计也。舅犯前有善言,后有战胜,故舅犯有二功而后论,雍季无一焉而先赏。文公之霸,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赏也。
历山之农者侵畔,舜往耕焉,期年,甽(zhèn)亩正。河滨之渔者争坻,舜往渔焉,期年,而让长。东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仲尼叹曰:耕、渔与陶,非舜官也,而舜往为之者,所以救败也。舜其信仁乎!乃躬藉处苦而民从之,故曰:圣人之德化乎!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然则仲尼之圣尧奈何?圣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而化?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可两得也。楚人有鬻楯与矛者,誉之曰:吾楯之坚,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楯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今尧、舜之不可两誉,矛楯之说也。且舜救败,期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已者,以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赏罚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令朝至暮变,暮至朝变,十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期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骄下者,庸主之所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竖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为君主味,君惟人肉未尝,易牙烝(zhēng其子首而进之;夫人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妒而好内,竖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闻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久宦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
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竖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管仲将弗用也。曰不爱其死力,安能爱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纠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故为爵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于臣,而奸不用于上,虽有竖刁,其奈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有道,则臣尽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数于桓公也,使去竖刁,一竖刁又至,非绝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出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论,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群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弊于后,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于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襄子围于晋阳中,出围,赏有功者五人,高赫为赏首。张孟谈曰:晋阳之事,赫无大功,今为赏首何也?襄子曰:晋阳之事,寡人国家危,社稷殆矣。吾群臣无有不骄侮之意者,惟赫子不失君臣之礼,是以先之。仲尼闻之曰:善赏哉襄子!赏一人而天下为人臣者莫敢失礼矣。
或曰:仲尼不知善赏矣。夫善赏罚者,百官不敢侵职,群臣不敢失礼。上设其法,而下无奸诈之心,如此,则可谓善赏罚矣。使襄子于晋阳也,令不行,禁不止,是襄子无国,晋阳无君也,尚谁与守哉?今襄子于晋阳也,知氏灌之,臼灶生龟,而民无反心,是君臣亲也;襄子有君臣亲之泽,操令行禁止之法,而犹有骄侮之臣,是襄子失罚也。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则赏。今赫仅不骄侮而襄子赏之,是失赏也。明主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今襄子不诛骄侮之臣,而赏无功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赏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赏。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哑!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
或曰:平公失君道,师旷失臣礼。夫非其行而诛其身,君之于臣也;非其行则陈其言,善谏不听则远其身者,臣之于君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行,不陈人臣之谏,而行人主之诛,举琴而亲其体,是逆上下之位,而失人臣之礼也。夫为人臣者,君有过则谏,谏不听则轻爵禄以待之,此人臣之礼义也。今师旷非平公之过,举琴而亲其体,虽严父不加于子,而师旷行之于君,此大逆之术也。臣行大逆,平公喜而听之,是失君道也。故平公之迹,不可明也,使人主过于听而不悟其失。师旷之行亦不可明也,使奸臣袭极谏而饰弑君之道。不可谓两明,此为两过。故曰:平公失君道,师旷亦失臣礼矣。
齐桓公时,有处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见。桓公曰:吾闻布衣之士,不轻爵禄,无以易万乘之主;万乘之主,不好仁义,亦无以下布衣之士。于是五往乃得见之。
或曰:桓公不知仁义。夫仁义者,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避卑辱谓之仁义。故伊尹以中国为乱,道为宰于汤;百里奚以秦为乱,道为虏于穆公;皆忧天下之害,趋一国之患,不辞卑辱,故谓之仁义。今桓公以万乘之势,下匹夫之士,将欲忧齐国,而小臣不行,见小臣之忘民也,忘民不可谓仁义。仁义者,不失人臣之礼,不败君臣之位者也。是故四封之内,执会而朝名曰臣,臣吏分职受事名曰萌。今小臣在民萌之众,而逆君上之欲,故不可谓仁义。仁义不在焉,桓公又从而礼之。使小臣有智能而遁桓公,是隐也,宜刑;若无智能而虚骄矜桓公,是诬也,宜戮;小臣之行,非刑则戮。桓公不能领臣主之理,而礼刑戮之人,是桓公以轻上侮君之俗教于齐国也,非所以为治也。故曰:桓公不知仁义。
靡笄(jī)之役,韩献子将斩人,郤献子闻之,驾往救之,比至,则已斩之矣。郤子因曰:胡不以徇?其仆曰:曩不将救之乎?郤子曰:吾敢不分谤乎?
或曰:郤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谤也。韩子之所斩也,若罪人则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败也,法败则国乱;若非罪人,则劝之以徇,劝之以徇,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则国危。郤子之言,非危则乱,不可不察也。且韩子之所斩若罪人,郤子奚分焉?斩若非罪人,则已斩之矣,而郤子乃至,是韩子之谤已成,而郤子且后至也。夫郤子曰以徇,不足以分斩人之谤,而又生徇之谤。是子言分谤也?昔者纣为炮烙,崇侯、恶来又曰斩涉者之胫也,奚分于纣之谤?且民之望于上也甚矣,韩子弗得,且望郤子之得之也;今郤子俱弗得,则民绝望于上矣,故曰:郤子之言非分谤也,益谤也。且郤子之往救罪也,以韩子为非也,不道其所以为非,而劝之以徇,是使韩子不知其过也。夫下使民望绝于上,又使韩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郤子之所以分谤者也。
桓公解管仲之束缚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宠矣,然而臣卑。公曰:使子立高、国之上。管仲曰:臣贵矣,然而臣贫。公曰:使子有三归之家。管仲曰:臣富矣,然而臣疏。于是立以为仲父。霄略曰:管仲以贱为不可以治国,故请高、国之上;以贫为不可以治富,故请三归;以疏为不可以治亲,故处仲父。管仲非贪,以便治也。
或曰:今使臧获奉君令诏卿相,莫敢不听,非卿相卑而臧获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从也。今使管仲之治,不缘桓公,是无君也,国无君不可以为治。若负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获之所以信也,奚待高、国、仲父之尊而后行哉?当世之行事都丞之下徵令者,不辟尊贵,不就卑贱。故行之而法者,虽巷伯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虽大吏诎乎民萌。今管仲不务尊主明法,而事增宠益爵,是非管仲贪欲富贵,必暗而不知术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过誉。
韩宣王问于樛(jiū)留:吾欲两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对曰:昔魏两用楼、翟而亡西河,楚两用昭、景而亡鄢、郢,今君两用公仲、公叔,此必将争事而外市,则国必忧矣。
或曰:昔者齐桓公两用管仲、鲍叔,成汤两用伊尹、仲虺(huǐ)。夫两用臣者国之忧,则是桓公不霸,成汤不王也。泯王一用淖齿而手死乎东庙,主父一用李兑,减食而死。主有术,两用不为患;无术,两用则争事而外市,一则专制而劫弑。今留无术以规上,使其主去两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忧,则必有身死减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37难二
景公过晏子曰:子宫小,近市,请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辞曰:且婴家贫,待市食,而朝暮趋之,不可以远。景公笑曰:子家习市,识贵贱乎?是时景公繁于刑,晏子对曰:踊贵而屦贱。景公曰:何故?对曰:刑多也。景公造然变色曰:寡人其暴乎!于是损刑五。
或曰:晏子之贵踊,非其诚也,欲便辞以止多刑也,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当无多,不当无少,无以不当闻,而以太多说,无术之患也。败军之诛以千百数,犹北不止。即治乱之刑如恐不胜,而奸尚不尽。今晏子不察其当否,而以太多为说,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今缓刑罚,行宽惠,是利奸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为治也。
齐桓公饮7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酒醉,遗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国之耻也,公胡其不雪之以政?公曰:胡其善。因发仓囷,赐贫穷;论囹圄(líng yǔ),出薄恼。处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复遗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耻于小人,而生桓公之耻于君子矣。使桓公发仓囷而赐贫穷,论囹圄而出薄恼,非义也,不可以雪耻使之而义也。桓公宿义,须遗冠而后行之,则是桓公行义,非为遗冠也。是虽雪遗冠之耻于小人,而亦遗义之耻于君子矣。且夫发囷仓而赐贫穷者,是赏无功也;论囹圄而出薄恼者,是不诛过也。夫赏无功则民偷幸而望于上,不诛过则民不惩而易为非,此乱之本也,安可以雪耻哉?
昔者文王侵孟、克莒(jǔ)、举酆,三举事而纣恶之,文王乃惧,请入洛西之地、赤壤之国、方千里以请解炮烙之刑,天下皆说。仲尼闻之曰:仁哉文王!轻千里之国而请解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为智也,不亦过乎!夫智者知祸难之地而辟之者也,是以身不及于患也。使文王所以见恶于纣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则虽索人心以解恶可也。纣以其大得人心而恶之,己又轻地以收人心,是重见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于羑里也。郑长者有言:体道,无为、无见也。此最宜于文王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为智,未及此论也。
晋平公问叔向曰:昔者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不识臣之力也?君之力也?叔向对曰:管仲善制割,宾胥无善削缝,隰朋善纯缘,衣成,君举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师旷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师奚笑也?师旷对曰:臣笑叔向之对君也。凡为人臣者,犹炮宰和五味而进之君,君弗食,孰敢强之也。臣请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后草木硕大,亦君之力也,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诸侯,美之大者也,非专君之力也,又非专臣之力也。昔者宫之奇在虞,僖负众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发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无其君者也。且蹇叔处干而干亡,处秦而秦霸,非蹇叔愚于干而智于秦也,此有君与无臣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宫中二市,妇闾二百,被发而御妇人,得管仲为五伯长,失管仲得竖刁,而身死,虫流出尸不葬。以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为霸;以为君之力也,且不以竖刁为乱。昔者晋文公慕于齐女而亡归,咎犯极谏,故使反晋国。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而师旷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凡五霸所以能成功名于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师旷之对皆偏辞也。
齐桓公之时,晋客至,有司请礼,桓公曰告仲父者三。而优笑曰:易哉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桓公曰:吾闻君人者劳于索人,佚于使人。吾得仲父已难矣,得仲父之后,何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应优,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为劳于索人,何索人为劳哉?伊尹自以为宰干汤,百里奚自以为虏干穆公,虏所辱也,宰所羞也,蒙羞辱而接君上,贤者之忧世急也;然则君人者无道贤而已矣,索贤不为人主难。且官职所以任贤也,爵禄所以赏功也,设官职,陈爵禄,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劳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虽使人必以度量准之,以刑名参之,以事;遇于法则行,不遇于法则止;功当其言则赏,不当则诛;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准下;此不可释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劳,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劳于索人,佚于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管仲又不难,管仲不死其君而归桓公,鲍叔轻官让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难明矣。已得管仲之后,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为天子七年,成王壮,授之以政,非为天下计也,为其职也。夫不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雠,背死君而事其雠者,必不难夺子而行天下,不难夺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难夺其君国矣。管仲,公子纠之臣也,谋杀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舍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贤也,且为汤、武,汤、武,桀、纣之臣也,桀、纣作乱,汤、武夺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纣之行居汤、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为田常,田常,简公之臣也,而弑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简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旦以明矣,然为汤、武与田常未可知也,为汤、武有桀、纣之危,为田常有简公之乱也。已得仲父之后,桓公奚遽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虽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专借竖刁、易牙,虫流出尸而不葬,桓公不知臣欺主与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专也,故曰:桓公暗主。
李兑治中山,苦陉(xíng)令上计而入多。李兑曰:语言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谓之窕言。无山林泽谷之利而入多者,谓之窕货。君子不听窕言,不受窕货,子姑免矣。
或曰:李子设辞曰:夫言语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者,谓之窕言。辩、在言者,说、在听者,言非听者也。所谓不度于义,非谓听者必谓所听也。听者非小人则君子也,小人无义必不能度之义也,君子度之义必不肯说也。夫曰言语辨,听之说,不度于义者,必不诚之言也。入多之为窕货也,未可远行也。李子之奸弗蚤禁,使至于计,是遂过也。无术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穰也,虽倍入将奈何!举事慎阴阳之和,种树节四时之适,无早晚之失,寒温之灾,则入多。不以小功妨大务,不以私欲害人事,丈夫尽于耕农,妇人力于织紝,则入多。务于畜养之理,察于土地之宜,六畜遂,五谷殖,则入多。明于权计,审于地形、舟车机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则入多。利商市关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无,客商归之,外货留之,俭于财用,节于衣食,宫室器械,周于资用,不事玩好,则入多。入多、皆人为也。若天事、风雨时,寒温适,土地不加大,而有丰年之功,则入多。人事、天功,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泽谷之利也。夫无山林泽谷之利入多,因谓之窕货者,无术之言也。
赵简子围卫之郛(fú)郭,犀楯、犀橹立于矢石之所不及,鼓之而士不起,简子投枹曰:乌乎!吾之士数弊也。行人烛过免胄而对曰:臣闻之,亦有君之不能耳,士无弊者。昔者吾先君献公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战十有二胜,是民之用也。献公没,惠公即位,淫衍暴乱,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绛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惠公没,文公授之,围卫、取邺,城濮之战,五败荆人,取尊名于天下,亦此人之用也。亦有君不能耳,士无弊也。简子乃去楯、橹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战大胜。简子曰:与吾得革车千乘,不如闻行人烛过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说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败,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见所以用人也;简子未可以速去楯、橹也。严亲在围,轻犯矢石,孝子之所爱亲也。孝子爱亲,百数之一也。今以为身处危而人尚可战,是以百族之子于上皆若孝子之爱亲也,是行人之诬也。好利恶害,夫人之所有也。赏厚而信,人轻敌矣;刑重而必,失人不北矣。长行徇上,数百不一失。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将众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数,而道乎百无一人之行,行人未知用众之道也。


道德论语阴符经春秋左传孟子中庸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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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韩非子第十五卷发布于2021-07-12 12:5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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