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正躺在床上吸烟，屋内灯烛忽然暗淡下来，手中烟筒也猝然堵塞熄灭，徐若玉让仆人取来铁签疏通，又对着天祈祷道：
“若有幽冥鬼魂也嗜好此烟，不妨稍加品尝，我并非吝啬之人，何必在此作怪？”
说完，又举着烟筒对空中敬了敬，忽听烟筒内飕飕作响，再看时，筒内烟膏已被抽尽，试了几次，依然如故！
徐若玉说：“既然是同好，必是良朋好友，何不现身交谈，也可解闷？”
话音一落，即见对面床榻上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书生，脸色暗黑，衣衫褴褛，形态却异常谦恭，举手对徐若玉作揖后，笑道：
“我姓马，名君妍，燕都之人，少年读书时就酷爱抽烟，家父虽严加监督责罚，我也未尝改正，家父最后在忧愤烦闷中死去。
“服丧期满，有人规劝我洗心革面，又赠我银两入京都参加童子试，不想考试当天，烟瘾复又发作，起床后已日高三竿，考场大门早已关闭，因而只能在烟馆中逗留。
“后来银两用尽，被烟馆逐出，又寄身于野寺，为僧人服役。一次偷盗僧人钱财，被众僧打至半死，幸而夜间乘机逃脱！
“逃出后，一边北行一边乞讨，途中贫病交加，加上烟瘾发作，困顿疲惫之际躺在一颗柳树下休息，不想竟葬身于野狗腹中！
“家父在地府中做六路司吏总管，对我早已深恶痛绝，于是将我幽禁于暗室！其中苦楚，不可言状！家父的几位朋友知道后，纷纷劝他宽恕我，最后终于被放出暗室。
“阴间当时正选拔遣才，以补司吏官职空缺，家父于是命我应考，赶考途中路过此客栈，忽闻香烟弥漫，不觉喉中奇痒难耐，这才过来相扰。”
徐若玉问道：“何日考试？”
这马生答道：“今日丑刻入场，明日午刻出场。”
徐若玉说：“此时正是丑刻，为何还不出行？”
马生却不以为意，说道：“求你再赐我些许烟膏，我抽了便能鼓足勇气前去！”
徐若玉又分了他一些烟膏。
不久，忽听外面公鸡打鸣，见东方启明星已升起，徐若玉劝道：“天将拂晓，为何依然贪恋不舍？”
马生说：
“我酷爱于此，每吸一口，便觉两腋风生，飘飘然如欲飞临九霄，登览凌霄宝殿！即便是玉帝的香案吏，我也不稀罕，何况考取一个阴间冥差！纵然是补缺做阎王，我也断然不去！”
徐若玉听后大怒，声色俱厉劝道：“此物并非不可品尝，文人墨客浅尝辄止陶冶性情，有何不可？倘若因此丧尽家产，寡廉鲜耻，断不可行！”
马生却说：
“此言差矣，我辈皆是应运而生：古人喜好美酒，今人喜好抽烟，气运使然，若再过数百年，更不知世间会有何物可作消遣。
“假若古代也有烟，我所知道的嵇康，阮籍、刘伶、陶潜等人，必定会沉溺烟瘾无法自拔！必有人诗云：‘若使某人为烟帝，定须封我隐乡侯’，因此，喝酒能成为名士，抽烟岂非名士？”
徐若玉说：“只顾抽自己的烟，已算不上名士，更何况贪求别人香烟，还要成为名士？”
马生说：“东晋的毕卓，官至吏部郎，不拘小节偷盗邻居酒水，古今对他大加称颂，我马君妍与他并列！”
徐若玉恼羞成怒，急欲挥拳相向，仆人知道后，忙进屋相助，马生见状，跪地哀求道：
“阴间律法不比阳间律法松懈：凡是缺考者，捉回去便削足！此时考期已过，惩罚必不可免，何况家父不能容我！求你发发慈悲，允许我藏于床下躲避搜查，此后再不敢奢求你赐予烟膏，只抽你剩下的即可。”
徐若玉骂道：“哪儿来的饿鬼，无故缠人！给我绑起来！”
正搏斗间，忽听卷帘上的帘钩叮叮作响，一个牛头鬼手持钢叉夺门而入，大声喊道：
“原来你在这里！我奉阎王谕旨搜捕缺考者，这就要拉去集市行刑，阎王有令：凡是患病或因故缺考者，均可免除刑罚，唯独吸烟，赌博、嫖娼者，一律不可饶恕！”
马生听了，顿时吓得惊恐万状，对牛头鬼乞求道：“牛兄请息怒，这里烟香味绝佳，何不一同吸食？”说罢，便取来盛烟膏的铜盒献给牛头鬼。
牛头鬼接了，怒色稍减，打开铜盒一看，烟膏已抽尽，大怒，骂道：“无耻之徒！借他人之物献媚，复又诓骗于我，非将你擒去不可！”
徐若玉在一旁催促道：“何不速速叉去？！”
马生又急忙去取烟灰，徐若玉一把夺下扔在地上，马生随即俯身舔地上的烟灰，边舔边对牛头鬼说道：“牛兄，不妨试着尝一尝，味道可比草料强多了！”
牛头鬼愈发恼怒，愤愤说道：“我虽是牛头，但只吃人食，你当我是畜生？”说罢，用钢叉叉马生小腿，马生哀嚎大叫，声如杀猪！
徐若玉劝牛头鬼不要伤其性命，再看时却发现已经死去，徐若玉抱怨牛头鬼太鲁莽。
牛头鬼却说：“不妨，不妨，他并非真死，乃是犯了‘斗底风’（一种喉科疾病），闻到烟灰味立马痊愈！”
徐若玉取来烟灰一试，果然立即苏醒！
牛头鬼正要押解马生回去，正寻觅锁具间，马生猝然挣脱，徐若玉惊呼：“为之奈何？！”
牛头鬼说：“这小子异常狡猾，早已不畏死亡，此去不会太远：东院即是煮烟之地，定是去了那里，告辞！”说完，手持钢叉而去。
徐若玉派仆人去东院打探，只见烟雾缭绕，满地狼藉，问其缘故，一个邻人说道：“方才刮起一阵怪风，炉鼎瞬间倾覆，实在不知原委。”仆人于是道出其中缘由。
简评：故事中的“烟膏”即是鸦片，可见晚清社会深受鸦片毒害之深，故事中人物对话仅供娱乐，任何毒品都万万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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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往期故事｜烟鬼作祟！发布于2023-07-30 11:09: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