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药：熏陆与金颜香香道

熏陆与金颜香 文 / 南 郭

小殿熏陆香，古经贝多纸。

老僧方瞑坐，见客还强起。

在古人留下的诸多的香学文献中，金颜香与熏陆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出现频率较高但至今尚有争议。

今天就让我们来熏陆与金颜香。首先聊聊熏陆。熏陆的争议在于它和乳香到底是不是一个东西。

目前不同意见有二，一说熏陆就是乳香，理由充分，明末周江左收录考证十三则，得出结论“熏陆香即乳香”；

北宋真宗朝丁谓《天香传》里熏陆、乳香两名同时出现：“《三皇宝斋》香珠法...盖以沉水为宗熏陆副之”。

后又出现，“馥烈之异非世所闻大约以沉水乳香为末龙香和剂之...”

又有“沉乳二香所以奉高天上圣百灵不敢当也无他言”等，但后文又载“熏陆乳香之长大而明莹者出大食国”，正是这句，应证了熏陆就是乳香，而且明确了熏陆是乳香中的一种“长大而明莹者”。

当然，持此意见的古人们也有不一的看法，北宋名医陈承曾载：“熏陆是总名，乳是熏陆之乳头也”。

另一说熏陆非乳香。曾有人从语言学上找到突破口，再从英汉词典内找到差别，将熏陆翻译为mastic，将mastic翻译成中文，找到了洋乳香（与乳香也不同）一词，再深入，最终通过《柯林斯英汉高阶词典》的行业释义，找到了两者的不同。

在日本的老香铺中，确实有熏陆这一香材原料出售，与乳香不同，物证呈现。

山田松香木店熏陆香

持“熏陆非乳香”观点者，通常原因有二：

第一，乳香与熏陆两名。第二，历史上记载有所不同，香乘中记载：

熏陆香是树皮鳞甲，采而复生。乳头香生南海，是波斯松树脂也，紫赤如樱桃透明者为上——《广志》郭义恭?晋

首先，《香乘》与《陈氏香谱》上关于这一条的记录都有出入，《香乘》载这句话是出于《广志》，而《陈氏香谱》载此句出自《海药本草》（《广志》成书在晋，《海药本草》成书于唐，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私下考证），由此可见古人获得知识的来源是不统一的。

其次暂以《香乘》记录为准，《广志》为晋代郭义恭所著，年代久远。古人记录香料，多数是收集先人之说，加之古时交通落后，少有能实际考察者，故讹传谬传不绝。

郭义恭所得结论之渊源已不可考，加之周嘉胄在《香乘》已将熏陆是乳香加以定论，其言最有力论据便是叶庭珪的记载，叶庭珪曾在福建任泉州军州，泉州又是南宋非常重要之港口，香药贸易频繁，故其结论可信度很高。

日本香铺中确有熏陆香材销售，与乳香不同，以山田松香木店样品为例，其乳香与当今中国应用的非洲产乳香一致；而熏陆香非当今之乳香，燃之松香气大，后经鉴定确为松香类化石化物质。

很像松香的乳香

混杂出售的树脂

此乳香外形很像正仓院收藏的熏陆

山田松香木店在产品说明中明确说明：“熏陆是原产于印度、伊朗的熏陆香类植物分泌的树脂，在土中埋没后形成的半化石状树脂，正仓院内有保存，它虽然是重要的五香之一，但现代的使用量不多。”但是在其它日本香学研究中，却指出日本的熏陆就是本国出产的琥珀。

在米田该典著《正仓院香药》中记载：

“熏陆在正仓院《香药账目》中并没有记载，它是作为账外香药十四号所流传下来的，一共有九百九十七克。它是大小不一的植物性树脂，里面也有不整块状加上树皮。它的表面带着粉霜，是不透明的黑褐色的，略带黏着性的...红色的笔记写着天应元年（公元七八一年），确认有五斤十五两，但是熏陆入库的经过是不清楚的。”

“在正仓院古文书里记录，天长九年（832年）作为大佛殿读经七日而所用的材料。在正仓院的目录里第一次记录熏陆，好像实在建久目录里（1193年）。”

“熏陆是作为树脂性的熏香料来使用，在我国的使用经验不多（很少使用），它是因为我们不明白它的实体（它真正是什么东西），所以到现在它的定义也并不明确。熏陆是熏陆香（漆树科）分泌的树脂块，埋藏在地下化石化形成的。

琥珀是化石化的树脂所被大家所熟知。熏陆与琥珀相比，柔软，化石化浅，透明度低，但是这种区分因为时代不同而有变动，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固定的定义。它是研究和调查中出发点就很难的香料。”

“我国岩手县茨城的海岸及其周边经常发现琥珀，岩手县产的琥珀产量多，在世界上有名，有人把这个叫做‘熏之子’，由此来看，过去的人把这个熏陆就当作琥珀。似乎将岩手县产的树脂化石当作熏陆。”

日本香文化受中华香学影响，又自成体系，所用香料与中国不同，也在情理之中。但日本香文化确有熏陆的流传，并使用到今天确是事实。

笔者常年游走于东南亚地区寻访香料，曾见到过几十种树脂香料，实感“其名实繁而品类丛脞”。有很多是当地人加工过的“合香”，也有很多天然原料。

有些香料看上去很像乳香，点燃却是松香或枫香脂类的香气；有些看上去很像松香，点燃却是乳香的味道。

综上所述，且又尚未看到中国的古人有“熏陆非乳香”的结论，所以从中国传统香学的角度出发，我们暂可认为熏陆和乳香是同一物，或者在香方中应用乳香来代替熏陆。（虽然熏陆的出现更多是在药方中）。

当然，两者假使是一物，品类等级众多，差别还是很大的。中东地区、希腊地区与非洲地区的乳香气味不一，即便同一产区，不同品质的香气也不相同，再次就算品质相同，不同的保存环境、不同的保存方法，都会使香材的香气有所不同。

熏陆这个名词已从我们日常生活中逐渐消失了，历史上不同时期，不同地域，也一定有所不同，我们再去考证“到底是什么的”的实践意义就不大了。我们按照周嘉胄《香乘》中的观点认为“熏陆即乳香”，便算是遵循传统了。

令人疑惑的金颜香，金颜香是不是安息香？

先来看一下安息香，目前我们常用的三种安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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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产安息香

越南产安息香

印尼产安息香

我们先来看看《香乘》上的记载：

“安息香，梵书谓之拙贝罗香 。”

 

安息国，去洛阳二万五千里，北至康居 。其香乃树皮胶，烧之，通神明，辟众恶 。《西域传》

 

安息香树，出波斯国。波斯呼为辟邪。树长二三丈，皮色黄黑，叶有四角，经冬不凋。二月开花，黄色，花心微碧，不结实。刻其树皮，其胶如饴，名安息香，六七月坚凝，乃取之 。《汉书》

 

安息出西戎。树形类松柏，脂黄黑色，为块，新者柔韧 。《酉阳杂俎》

 

三佛齐国有安息香树脂 。其形色类核桃瓤，不宜于烧，而能发众香，人取以和香 。《本草》

 

安息香树如苦栋，大而直。叶类羊桃而长，中心有脂作香 。《一统志》

辩真安息香：焚时以厚纸覆其上，烟透出是，否则伪也 。

 

烧安息香咒水：襄国城堑水源暴竭，西域佛图澄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 。《高僧传》

 

烧安息香聚鼠：真安息焚之能聚鼠，其烟白色如缕，直上不散 。

看完安息香的描述再来说金颜香，仍以明代《香乘》记载金颜香来展开讨论：周嘉胄在书中引用两条来注解。

目前香学学者多认为金银香与金颜香同，故一并列出。

金银香中国皆不出，其香如银匠榄糖相似，中有白蜡一般白块在内，好者白多，低者白少，焚之气味甚美，出旧港。《华夷续考》

“香类熏陆，其色紫赤如凝漆，沸起不甚香而有酸气，合沉檀焚之极清婉。《西域传》”

 

“香出大食及真腊国，所谓三佛齐国出者，盖自二国贩去三佛齐，而三佛齐乃贩至中国焉，其香乃树之脂也，色黄而气劲，盖能聚众香，今之为龙涎软香佩带者多用之，番人亦以和香而涂身。真腊产金颜香黄、白、黑三色，白者佳。《方舆胜略》”

 

“元至元间，马八儿国贡献诸物，有金颜香千团。香乃树脂，有淡黄色者，黑色者，劈开雪白者为佳。《解醒录》”

通过两条香料的记录对比，反而金颜香更像是今天的安息香，但这两种描述仍没有很大的冲突。

金颜香与安息香两个名称曾在《猎香新谱》“世庙枕顶香”中一起出现过，但这仍不能成为“金颜香不是安息香”的证据，就好像沉香与栈香、黄熟香等一起出现。

笔者认同金颜香确实就是安息香，《西域传》载金颜香应就是今日泰国产安息香。马六甲海峡曾是世界最繁忙的港口之一，无论安息香曾经的产地到底是哪里，多种香料都有从三佛齐贩至中国的情况出现。

国内学者扬之水曾在《香识》中阐述了目前安息香的情况：“安息香，即安息科安息香树的干燥树脂，今产于印度尼西亚、越南、泰国等地。”，并且指出金颜香是金产于泰国湄公河附近的暹罗安息香树的产物。

当然，安息香还有别的含义，她也提出“安息香之名在明清时代常常是被借去指线香”（同名的线香品种）。

而今来看，“金颜香即安息香”最有力的证据是由冯承钧先生在近一百年前就指出的，“金颜香，瀛涯勝覽舊港条做金银香，皆马来语kemenyan之對音，今名Sweet benzoin者是”，而benzoin就是特指今天的安息香，并无意异议。

从目前的使用上来看，印尼安息效果最好、泰国其次、越南产又次之。这一点在原料的价格上也有所体现。

以上总结了之前学者的研究与考证，一并列出，希望能对香友们有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