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商青铜器上的典型图腾
01、商朝人的祖先是鸟生出来的?
《诗经·商颂·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仲春三月,万物生发,冬天的严寒终于过去了。捂了一冬天,人们终于可以到郊外放放风,洗洗澡了。有一个美女,叫做简狄,她和玩伴也一起外出洗澡,看到一颗鸟蛋。简狄看着这枚鸟蛋,心生欢喜,越看越喜欢,就把它含到了嘴里。结果一不小心把这枚蛋吞了下去。这下可出大事了!简狄回去以后就怀孕了,并生下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契,契就是商人的始祖。
说起来,我国夏商周三代的始祖禹、契、后稷,都是这样"感孕"而生。仔细数一数,我国历史上,拥有这样类似离奇身世的人还不少呢。传说中的五帝,都是“感孕”的产物:
五帝感生表
而且这样的神话并非汉族所特有,壮族、哈尼族、珞巴族等少数民族神话中也有这样的传说。感生神话传说中的"感生" 即感应而生,用来特指一类因为感应某种事物或者行为而育子的生殖现象。它们认为那些与众不同的孩子的孕育,直接的原因是神奇的"感应" 过程,和普通男女之间那些不可言喻的事情没有直接的联系。
《春秋公羊传》里说:"圣人无父,感天而生"。
意思就是说,那些圣人们没有父亲,都是感应神灵之力而孕育的。这种感生神话最早起源于母系氏族社会,它是图腾信仰与氏族族源神话相结合的产物。比如契的感生神话传说是殷商先民崇奉鸟图腾的有力佐证。
玄鸟
《毛传》里也提到:
"玄鸟,鳦也。春分玄鸟降。汤之先祖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子之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为天所命,以玄鸟至而生焉。"
一年一度春分的时候,也就是燕子(就是玄鸟)飞回大地的时候,当时的部落首领高辛氏带着他的妃子简狄,一起祭祀掌管生育的女神"高楳",然后生下了契。
而且,这种祭祀活动,或许不是一种单独的行动,而是一种和原始社会的风俗有关的集体行动。
《周礼·地官·媒氏》云:"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命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
这段话,指的就是仲春三月,未婚男女被允许在野外场合约会欢爱,以促进婚姻缔结和人口繁衍。这种现象,一直流传到后代,都没有完全消失。再往上追溯,这样的群体性的节日狂欢,与原始社会的节日活动有关。社会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在他的著作《原始社会的xing爱》一书中指出:
"原始社会收获、节庆、求雨、出生、婚礼、甚至丧葬, 几乎所有重要的场合似乎都需要集体的聚合,人们载歌载舞,最后再变成一场繁衍盛宴。"
而我们也大可不必为这种景象瞠目结舌。这些集体繁衍的狂欢,也并不只是简简单单地纵欲,乃是表现对于人与自然界底的繁殖力量的虔诚态度。生命的繁衍,族群的延续,从来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所以,我们可以大胆得出结论,在仲春,玄鸟始还,万物勃兴,高辛氏带着简狄一同祭祀掌管生育的女神"高楳"的时候,也是这个族群开展繁衍的季节。在祭祀活动之后,当然有人怀孕了,有的人没有,而简狄生下了契,这大概也是"有感神灵而孕"的一个来源。
03、父系氏族:从"女神"到"男神"
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入父系氏族权力的崛起,父亲的形象开始加入到感生神话中。感生神话被赋予了新的价值和使命——政治统治。
在新的感生神话中,父亲开始侵占原本属于母亲的生育权力,他们要么是成为了感生母亲的配偶,要么就干脆代替了感生的女性。同时,感生神话的思想功能发生变化,它表现的信仰从起初的图腾与生殖崇拜逐步转向祖先崇拜,逐渐成为了"宠神其祖,以取威于民" 的政治统治工具。
还是刚刚那幅五帝感生表,从上表中可以看出,原本"神龙"、"流星"、"玄鸟"等感生物,逐渐加入了"枢皇"、"黑帝"等男性神灵。
专著《中国神话研究》中提到,"尧、舜、禹、契等感生神话讲述的是一个女神有感于天上的男神而孕育人间男始祖神的过程,是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的产物。
04、刘邦:爹,我的出生和你没关系
汉代以后,感生神话中社会文化、习俗的意义逐渐失去,其所负载的政治意义更加浓厚,成为历代统治者维护其正统性的愚民工具。比如,《汉书·高祖本纪上》中就有以下记载:
(高祖)母媪尝息大泽之陂,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父太公往视,则见交龙于上。已而有娠,遂产高祖。
说刘邦的母亲曾经在大泽之陂梦到一位神仙。当时乌云压城,电闪雷鸣,刘邦他爸爸当时还看到两条龙在空中交尾。妈耶,一看就是个大人物要降临的大场面啊!果然,等刘邦的妈妈梦醒了,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一个孩子,就是刘邦。
神话中的龙
除了感孕,刘邦还有"斩白蛇起义"、"远看有天子气"等等牵强之说,但是这些神话虽然看似与先秦的感孕神话一脉相称,但刘邦她妈妈的这个"感孕"传说,就比较地造作了。难怪学界早就有共识:
"由于刘邦以布衣登基为帝,尚属先例。虽然世卿世禄在战国就已终结,并且秦始皇彻底结束了贵族社会,但是当时的社会仍然对东方六国王族有特殊的感情。例如项梁、项羽反秦仍拥立楚怀王作为名义上的盟主,其他六国亦是如此。刘邦只做到小小的亭长,根本没有血缘上的资本,因此他只能通过创造政治神话来树立自己的正统地位,从而获得民众的支持。"
所以归根结底,刘邦妈妈的"感孕",就是为论证其正统性而建构出来的政治神话。这一点,和先秦的"感孕"神话是不一样的。
总而言之,在很多民族中都出现过的这种感生神话,只是一种神话传说而已,它们要么体现了民族部落最初的信仰和风俗,要么是统治者的愚民工具,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没有一个是真的。一个婴儿,只要有母亲,就一定有父亲,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除了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