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以此评价胡适颇为恰当。北京是中国新文化运动的阵地和民国文化、学术的中心，名师云集。胡适自美归国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北京，以北大为阵地，开展其半生的学术事业。民国时期的许多名人轶事也都发生在北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这不，以“谦谦君子”著称的胡适除在北京领导新文化运动和学术活动之外，也从事其喜欢的第二职业：“媒公”——给人主婚或证婚。据统计，胡适一生主持过150余场婚礼。尤其是，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结婚，一向温和的胡适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给人主婚、证婚。
胡适（1891-1962年），原名嗣穈，学名洪骍，笔名胡适，安徽绩溪人。1904年胡适在母亲的包办下与江冬秀订婚，1906年考取上海的中国公学，1910年考取官费生留学美国。1917年夏胡适回国，被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和文科学长陈独秀聘为北大文科教授，提倡文学改良，成为新文化运动的领袖之一。刚一回国便成为新文化运动时期中国新派的第一号人物，却正因其在是年底举行的婚姻而入围“民国七大奇事”。
胡适是新文化运动的旗手，并公开倡导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但却遵从母命娶了江东秀女士，放弃了自己心仪的女友。而且，在当时反对包办婚姻、提倡恋爱和婚姻自由的新文化运动时期，解除婚姻、追求真爱几乎已成为时尚。世人大多都为胡适的婚姻表示遗憾，就此而言，胡适不愧为新文化运动中旧道德的楷模。
长期以来，胡适一直是以“谦谦君子”的形象为人所知，留美博士、北大教授、新文化旗手、自由主义代表人物、驻美大使等等，都是可以想到的胡适的形象。未知胡适是否对其婚姻表示过遗憾，但已知的是胡适十分热衷于作“媒公”。他曾做过许多朋友的主婚人或证婚人，如徐志摩与陆小曼、蒋梦麟与陶曾谷、赵元任与杨步伟、沈从文与张兆和、张恨水与周南的婚礼。前两者的婚姻，更是掀起了巨大的社会舆论。
胡适与江冬秀
徐志摩（1897-1931年），原名章垿，留学英国时改名志摩，浙江海宁人。1915年徐志摩在家庭的包办下与张幼仪女士结婚，生下长子徐积锴。1917年，徐志摩转入北京大学法科学习，并受新文化运动的感染燃起对文学的兴趣，在大舅哥张君劢、张嘉璈的介绍下，徐志摩拜梁启超为师。1918年徐志摩赴美国留学，1921年，24岁的徐志摩赴英国留学时认识17岁的林徽因（1904-1955年），两人很快坠入了康桥下的爱河。在得知徐志摩已有家室后，林徽因选择摆脱徐志摩的爱情攻势，回到国内与梁启超之子梁思成正式建立恋爱关系。宣称要做中国离婚第一人的徐志摩在1922年与张幼仪协议离婚，立刻赶回中国高调追求林徽因。
徐志摩为追求爱情放弃了在英国的学业，抛弃了妻子和孩子，不仅在恋爱之路上深受求之不得的痛苦，还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一则林徽因是梁启超为其长子梁思成选择的对象，二则徐志摩对林徽因穷追不舍，梁启超致信徐志摩劝其“恋爱神圣……可遇而不可求……所梦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徒以烦恼终其身已耳……若沉迷于不可得之梦境，挫折数次，生意尽矣，忧悒侘傺以死，死为无名。死犹可矣，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堕落至不能自拔。”对爱固执追求的徐志摩并没有为其敬仰的恩师说服，并直言“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人谁不求庸德？人谁不安现成？人谁不畏艰险？然且有突围而出此，夫岂得至而然哉？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惟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徐志摩
然而，梁思成与林徽因的恋爱关系愈加牢固。1924年，梁启超安排他们二人赴美国留学以摆脱徐志摩的攻势，徐志摩的心如死灰一般。也正是在这时，他认识了陆小曼。陆小曼是徐志摩好友王赓的新婚之妻。陆小曼（1903-1964年）比林徽因大1岁，比徐志摩小6岁，家庭条件优越且多才多艺。追求浪漫的诗人徐志摩与同样追求真爱的画家陆小曼渐渐走到一起，一个弃友，一个抛夫。在压力和反对声中，徐志摩和陆小曼在1926年农历七月七月订婚。徐父在由梁启超为证婚人、胡适为主婚人的前提下才同意徐陆结合。君子成人之美，一直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的胡适欣然答应好友徐志摩的请求。
1926年10月，徐志摩与陆小曼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集结了北京大半个文化界的名人。梁启超如约而至，并很快成为婚礼的主角——他的证婚词不仅吸引了来宾，还堪称史上最另类的“证婚词”。梁启超严厉地对这对抛弃各自家庭的新婚夫妇说：“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以至于学无所成，做学问不成，做人更是失败，你离婚再娶就是用情不专的证明！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希望你们好自为之，不要一再把婚姻当儿戏，一再离婚。愿你们都是今生最后一次结婚。”恩师的证婚词让徐陆二人极为尴尬。主婚人胡适急忙为新人圆场，这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婚姻终于落定。
胡适十分乐意当新文化洗礼下的“媒公”，但其旧伦理下的连理江冬秀却不满意，竭力反对高调赞扬别人“爱自己所爱”的胡适。在徐志摩与陆小曼的婚姻问题上，江冬秀就表示反对，还阻止胡适担任他们的主婚人。这不，当胡适又一次要去为一场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婚姻证婚，被江冬秀锁在家里，“媒公”胡适跳窗而出，执意参加好友蒋梦麟的婚礼。
蒋梦麟（1886-1964年），原名梦熊，号孟邻，浙江余姚人。1908年，蒋梦麟在家庭的包办下与孙玉书女士结婚，之后赴美留学，1917年获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博士学位，与胡适为同门师兄弟。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后，代理北大校长职务，蔡元培返校后，聘蒋梦麟为教授并兼任教务长。1926-1929年，蒋梦麟离开北大在浙江省和教育部任职，自1930年后一直主持北大校务，直到1945年，因北大“倒蒋举胡”风潮而辞职，由好友胡适继任北大校长。这位北京大学的“功狗”（蒋梦麟自谦之词）在婚姻上的举动不亚于有“情种”之称的浪漫主义诗人徐志摩，因此他也被称为民国最后一位“情种”。
蒋梦麟与孙玉书育有三子一女。1926年，北京“三一八”惨案发生后，蒋梦麟在追悼会上痛斥北洋政府“豺狼当道”并嚎啕大哭，不久便被列入北洋政府的黑名单。1927年，蒋梦麟前往南方参加国民革命，后担任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部长。正是在这战乱时分，蒋梦麟的爱情悄然而至。北大教授高仁山（1894-1927年）比蒋梦麟小八岁，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得教育学硕士学位，1923年回国后被聘为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与蒋梦麟是好友。1927年，高仁山被张作霖下令逮捕，于次年初遇害。高仁山的遗孀陶曾谷经人介绍到南京的教育部工作，做蒋梦麟的秘书，蒋梦麟对好友的遗孀关怀备至。
1930年，蒋梦麟正式就任北大校长，他的夫人孙玉书和几个孩子留在余姚老家。在此前后陶曾谷也离开教育部到北京艺文中学任教，蒋梦麟与陶曾谷日久生情，便提出与孙玉书离婚，这不仅遭到他家人的激烈反对，还受到北京文化界一些朋友的责难。但蒋梦麟是个真性情的人，1933年蒋梦麟与孙玉书协议离婚并在报上登启事。孙玉书离婚后仍在蒋家做儿媳妇，蒋梦麟也一直承担着对子女的抚养费用。蒋梦麟与陶曾谷的恋情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但蒋梦麟仍旧在北京与陶曾谷高调举行了婚礼。蒋梦麟请求其好友胡适作证婚人，一则平息舆论，二则为其撑台面，“谦谦君子”胡适欣然应允。
蒋梦麟
蒋梦麟在婚礼上高调地说：“我蒋梦麟一生最敬爱高仁山兄，所以我愿意继续他的志愿去从事教育；因为爱高兄，所以我更爱他爱过的人，且更加倍地爱她，这样才对得起亡友。我蒋梦麟之所以要娶陶曾谷为妻，就是要尽朋友的义务，也是为了替老朋友尽尽义务。”堂堂北大校长因其真性情而口出此言，更是引起社会的舆论大哗。在新文化与旧道德之间，该如何评价此类难以评价的婚姻？到底是不拘礼法的风流余韵，还是厚颜无耻的伤风败俗？
无论如何，徐志摩与陆小曼是真爱，为爱而走入婚姻的殿堂，虽在后来因为经济上的压力而有争吵，但双方还都是对彼此真爱。1931年11月，徐志摩因飞机失事而去世后，29岁的陆小曼整日素服整理徐志摩的遗稿，直到1964年去世亦未再嫁。蒋梦麟与陶曾谷感情也很深厚，虽然陶曾谷的为人处世在北大曾给蒋梦麟的工作带来负面影响，甚至在1945年北大校园爆发“倒蒋举胡”风潮，但一直到1958年陶曾谷去世，二人感情都甚为融洽。陶曾谷甚至在去世前，还暗自托人为蒋梦麟寻找伴侣，照顾蒋梦麟生活起居。她对所托的人说：“孟邻的身体很好，而且太重情感了，我死了以后，他一定会受不住的；而且，我不忍心他受长期的寂寞。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他找一个合适的对象陪伴他……”
胡适一生七十余二，几乎生命的一半时间都在北京，以北京大学为自己人生的舞台。自1917年归国任教，即为新文化运动的先锋，提倡解放和自由，其鼓励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但自己却拘于旧道德遵从母命迎娶了传统妇女江冬秀女士。婚后几年也曾提出与妻子离婚，但在江冬秀的胁迫之下很快屈服，再不提离婚之事。然而，胡适却热心做起了“媒公”，堪称“民国第一红娘”的胡适专门成“他人之美”，但也很难说这种“成人之美”的做法到底是否符合新文化还是旧道德的标准。也正因此，胡适在他人婚姻问题上的热心肠也很难说是“楷模”和“师表”。
文章感恩的句子经典语录张爱玲语录经典语录村上春树经典语录小王子经典语录《文史天地》第265期
【孙贝贝，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张源波，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总医院】
责任编辑/王封礼
扫描二维码获取更多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