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骑士

  在当代,还没有哪一个人能像摩罗这样彻底而残酷地审视自己,“描述耻辱”而又“咀嚼耻辱”。没有哪一个人能像他这样发出凄厉而又悲壮的呼号:只要还有一个人处在煎熬之中,就是我们全人类共同的耻辱。

  学者林贤治说,思想者以孤独显示强大。

  此言不虚。摩罗是弱小的,也是孤独的,他因思想而在孤独中强大。

  他的强大,是文学界的希望;他的强大,为中国思想界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余杰评论他的文字,是20世纪末中国“最惊心动魄的文字之一”。

孤独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唯一圣梯。让我孤独吧,因为我注定属于另一个世界。摩罗如是说。

  以悲天悯人情怀,追求个体精自由,寻找民族精神资源,是摩罗思想的核心。

  为什么要追求个体精神自由?为什么坚持个性主义?他说,个性主义和人性尊严是人类最基本的财富,也是最根本的财富。失去了这两者,人类的整个文化就失去了根基的依据,社会就失去人文精神的非生命状态。别林斯基说:“主体,个体、个人的命运比全世界的命运以及中国皇帝健康更重要。”

  鲁迅为了寻找创建中国的“近世文明”的路,提出了“首在立人,人立而凡事举;若其道术,乃必尊个性而张精神”的理想,从而在现代中国的历史上高举起了“个体精神自由”的旗帜。

  他自觉地加入了鲁迅精神界战士谱系,充分肯定人的尊严,人的地位,“必须确立这样一个最高准则:人至上,人高于一切,人是直接目的,人是终极目的。为了解放人,一切有碍的事物必须予以反叛的否定:文化、民族、集体、国家,政党、道德风俗传统,以及每一个非人自身。”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甚至说,这是一场“全人类全民族的普遍而又浩大,艰难而又漫长的精神文化活动,有时甚至是社会政治活动”。

  “一个人只要稍有一点独立精神,他的不幸也就从此开始,要么是消灭独立精神以保存自己,要么是坚持独立精神而走向厄运。”尽管如此,但他依然不掩锋芒,呼喊,探寻,深入无物之阵,拼命冲杀。他相信,自由的曙光如同真理的火焰一般必将照彻茫茫暗夜。俄罗斯的作家们为了坚持“个体精神自由”被流放,甚至遭屠杀。摩罗沿着这条路,孤独地走着,一路步履蹒跚,泪流满面。他所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笔和怀中的书,这支笔是堂诃德手中的剑,对着邪恶与不公正,发出正义的威光。

  鲁迅指出,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只有“吃人”二字,中国从来没有争到过“人”的价值,至多不过是奴隶。在乱世,是想做奴隶而不得;在治世,是暂时做稳了奴隶。先生呼吁第三样时代的到来,第三样时代到了吗?我们生活在了平等、自由、民主的社会了吗?我们丰富的个性,鲜活的创造力常常被“工头”被“总管”手执钢鞭残暴扼杀。面对血淋淋的皮鞭,我们到哪里去呼唤自由?

摩罗从个体体验的角度提出,成为真的人的第一个前提,是意识到自己是非人,并且承认自己非人的丑陋;成为真的人的第二个前提,是具有实践的勇气和权利,并且不顾一切地投入实践。在反叛身为非人的自己时,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决心:一切非人都是我的耻辱,一切丑恶和罪恶都是我的耻辱。

  摩罗出生在社会底层,他也因此遭遇了一切穷人所能遭遇到的困苦与屈辱,因而他比谁都更懂得困苦与耻辱的滋味。作为农民的儿子,他深感自己与农民血脉相连,深知底层农民的真实的生活与心态,因此他自信能够说出无切肤之痛的人们无法说出的真实,他能达到一般人难以达到的高度。当别人习惯了大吃大喝奢侈糜烂时,他常常禁不住心里这样盘算:这些钱如果投到乡村学校,可以建设多少教室和寝室,置办多少课桌和课凳?如果送给农民,可以帮助他们解决多少生活和困难?如果是灾荒年月,那会折算成多少条人命?

  多年来的苦难生活让他那么寒酸而卑微,即使生活在大城市,他依然孤独而寂寞。他以人的苦难来同情人的困难,以人的意识来爱苦难的人们,以人的意识来向造成苦难的一切力量对抗。他终于在那个颤抖的黄昏干泣:中国社会底层的人们,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完全丧失了自卫能力和自救能力,谁来拯救他们?谁来为他们谋求利益?更有谁以人的意识来体味他们的痛苦,来尊重他们的生存权利呢?

  贫穷这个魔,冷酷无情地将他摁在了耻辱石上,千百次地推拉磨砺,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可是贫穷没有想到,耻辱也没有想到,他却被磨砺成了一支尖利的标枪。是的,自此以后他成了标枪。他以勇者与智者的姿态刺向社会也刺向耻辱本身。他说:“一切非人都是我的耻辱。一切丑陋和罪恶都是我的耻辱。只要还有一个人处在煎熬之中,就是我们全人类的耻辱。……向非人的命运反叛,向非人的耻辱反叛。”

  他甚至说:“我真想生出十一亿手指来,指着每一个中国人的塌鼻子大声吼道:你不是人,你是非人,你是猪猡,你是虫豸,你是人的最丑陋的敌人,让我们一起灭亡吧,一切非人应该彻底灭亡。”面对人们的迟疑观望,他发出雷霆一般的吼声:你不去参与,民主从何产生?你不去劳作,面包从何产生?你不去战斗,自由从何产生?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

  摩罗也清楚地认识到了民族精神资源的重要性。他说,仅仅靠个人的天才和意志成为文学匠人的,古今中外尚无一例。如果把普希金、赫尔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帕斯捷尔纳克这些人从俄罗斯民族中抽离出来,他们也许不过是一些或狂躁、或忧郁、或神经质、或才子气的文人或绅士,而不会成为我们今天所能感觉到的这么光彩夺人。无论非人的力量是如何强大,他们都有足够的血性和心力反抗之,摧毁之。这就是俄罗斯文学最根本的资源。正是那个民族的伟大精神资源,赋予了俄罗斯文学一种任何别的民族都不可比拟的伟大、深沉、悲悯的独异气质。

  鲁迅说,知识分子不是任何一种社会势力的附庸,而是社会公正的维护者,精神价值的守护者。正是从这个层面上,托尔斯泰说卢梭是18世纪世界的良心。巴金说托尔斯泰是19世纪的良心。摩罗说,在中国,鲁迅是20世纪上半期的良心,如果巴金能都多一点自卫意识,多一点拒绝的力量,也许他就可以被称作20世纪下半期的中国良心。我想,摩罗也可以称得上21世纪中国知识分子的半个良心。

面对孤儿遗弃现象,当别人忙着谴责时,他却洞察深层次的原因:那些遗弃孩子父母,基本上都是被世界遗弃的人。是遗弃造成了更多的遗弃,是伤害造成了更多的伤害,是不义造成了更多的不义,是苦难造成了更多的苦难。他由此以悲悯之心呼吁:不要仅仅谴责不义,让我们承担不义吧;让我们尽力抚慰不义所加给人们的伤害,挽救不义所造成的恶果。

  中国的土地上也曾出现过一批爱心天使,只可惜他们无比孤单无比凄凉地远去了。为什么中国的善举总是这么孤单?为什么中国人即使要做善事,也必须要接纳外国人的创举?回首中国历史,有没有一个人因为某种善举而成为著名人物,成为享有崇高社会声望和历史地位的人?摩罗终于这样发问。朱学勤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有罪恶,却无罪感意识;有悲剧却无悲剧意识的时代。”

  他终于明白,仅仅依靠自己不可能实现他的期望。

  他是那样的孤独,他对人类又是怀着那样深彻的刻骨铭心的爱。他借用雪莱的诗句悲叹道:西风啊,就当我是你的竖琴吧,请用我弹出你深情的歌声,虽忧伤而甜蜜。

  骑士在孤军奋战中,终于累了,也倦了。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深切地体会到知识分子的卑怯和懦弱。他说自己在《耻辱者手记》里所表达的期望,没有一条自己能够做到。而他在书中对知识分子群体所提出的批评,他却在不折不扣地重蹈覆辙。

  他是悲凉的。在伤痕累累中,他终于选择了沉默。在短期的“清谈”之后,他终于拖着残笔断剑以爱国的名义唱起颂歌。

作者介绍

  柳小瑛,名若女,性乃男。80年,生庄浪。教学谋生,文字喜好,侠骨心肠,性情中人。尝求古仁人之心,埋首书海,乐而忘忧。在各级报刊发表小文数十篇,荣获小奖三五个。

  曾如此自励:如果非要成为什么家,那就首先应该成为一个思想家;如果可以讲很多话,那就应该最先讲真话;如果有一天我连话都说不成了,我就要用良心去坚持正义与真理。所以趁我还健康时,还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时,我就一定要写出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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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人物春秋】柳小瑛孤独的骑士发布于2021-05-07 11:2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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