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

在看完《解忧杂货店》之后，我想起那位书店老板的建议，买了《白夜行》——这本“万千东野迷心中的无冕之王”。然而最后把书合上这一刻，我感慨这个长篇故事太沉重了，阴冷到让人绝望。它不失为一部非常棒的作品，但适应它的读者群体恐怕远不如《解忧杂货店》来的广。

好了，不卖关子。看过书的，欢迎交流；没看过的，我挑几个片段，交代下故事情节。

害怕剧透的，打住，别往下看。

我买的《白夜行》，封面是这样的，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牵着手，看得出来是剪纸作品。在故事发展到中途，桐原亮司拿出收藏的剪刀，为同学和未婚妻剪的就是这个图案。也差不多就是那一刻，我意识到杀死桐原洋介的就是他的儿子亮司，而凶器正是这把当年怎么也找不到的剪刀。

? 为什么发生这桩弑父的惨案？

只活了30年的桐原亮司，大半生都生活在阴影之中。他要守住弑父的秘密不是因为怕死，而是恐惧一个女人会失去她拼命挣扎才拥有的现在的一切。

这个女人就是故事里人见人爱，魅力值爆表的唐泽雪穗。11岁的桐原捅死自己的父亲，只因为看到了这位小姑娘受到父亲强迫而被猥亵的画面。

桐原那时其实是暗恋着雪穗的。他在图书馆认识了雪穗，虽然交流不多，而且频率也不高，但感情这种事和年龄和时间，关系很大吗？

这么想想，这个女人了不得，小小年纪就有让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魄。毕竟无论怎样想，单从道德冲击这个角度去解释这桩谋杀案，有些牵强了，儿子还是在父亲身上连捅了好几刀。

? 十九年才侦破的悬案  

这个案子拖到19年后才给人答案，理由有这么几个：

1 破案组从来没有把视线放到小孩身上，对于案发现场的首要目击证人——菊池小朋友的发言毫不在意。

警员们从没考虑过凶手除了像成人一样通过正门离开命案现场之外，还有一种和小孩子一样通过排气管道爬出现场的可能。对于菊池所说的，“推门进去的时候，非常吃力，因为门后堆砌着大量砖石杂物”这样的证言，警员觉得是孩子受到了惊吓记错了。

2 桐原亮司的不在场证明塑造比较完美，没有引起怀疑的必要。警员们忙着从桐原母亲和雇员之间的私情、桐原洋介和女客户西代太太这两条线索侦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打算从亮司口中打探母亲和雇员的不在场证明是否成立，并没有怀疑孩子的意图。亮司和母亲一起编造了在看电视的说辞，而事实上母亲和雇员在房间里行苟且之事，亮司不想在楼上听这些声音，从楼顶爬了出去……

亮司在去图书馆的路上看到了父亲和雪穗走在一起，觉得奇怪一路尾随，在看到他们走进命案现场时，迫于好奇心新的驱动，钻入他熟悉的排气管偷窥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3 究竟西代太太（雪穗的母亲）是自杀还是他杀还是意外？我其实没看清楚。意外的话，不必解释，普通的煤气中毒事件。

自杀呢？理由是因为把女儿以100万的价格卖给了桐原洋介心感愧疚，还是担心桐原洋介的死会把自己做过的这件丑事暴露了，或者因为警察三天两头上门，西代不堪众邻人的指指点点？

至于他杀，面对把自己卖给中年男人猥亵的母亲，雪穗想杀了她一点也不奇怪。

尽管蛛丝马迹显示西代太太的死有些异常，警员们同样对此没做深入研究。他们的目光被西代的绯闻男友“寺琦”的死吸引了。在因车祸而死的寺琦的车上，警方找到了和死者洋介携带过的一模一样的名贵打火机。根据寺琦的经济条件和生活习惯，警方认为寺琦很可能就是凶手，动机是洋介多次骚扰女友西代，甚至可能胁迫发生关系。

那么，西代和寺琦现在死于意外，这个案子再查下去就没什么价值了……

4 案件的当事人，桐原亮司和唐泽雪穗在案发之后，为避免警方察觉真相，再也没有在他人目击的情况下相会过。加上之前，两人见面的次数甚少——由此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两人不一般的关系。

? 枪虾和虾虎鱼 Ⅰ

执着于悬案19年的笹垣警官把桐原亮司和唐泽雪穗（雪穗后被远房亲戚收养后改姓）的关系比作共生的枪虾和虾虎鱼，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这样的比喻。看到故事结尾，这一点我更加明确。

枪虾和虾虎鱼的共生在于虾筑洞，为鱼提供生存空间；而鱼则保护虾，甚至偶尔为虾提供食物。

亮司和雪穗的关系乍一看确实有些符合这个比喻。在黑暗中为雪穗解决掉一个个麻烦，算得上保护，姑且认亮司是虾虎鱼的身份；那么雪穗是为亮司提供什么生存空间？

我们先来看看，亮司为了保护雪穗的前程做了哪些事：

1 杀了自己的父亲，和雪穗一起将警方的视线移到寺琦身上；

2 初中时代，雪穗的竞争对手散布谣言，亮司策划了袭击。该对手后来在担心名节受损的恐慌之下，接受了雪穗的安抚，消除了敌意；

3 大学时期为了雪穗一时私欲，策划了和2一样的事件，夺去了另一个女孩江利子的“灵魂”（本作中我觉得，江利子可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另外这件事完全由雪穗操作也未可知）；

4 雪穗和第一任丈夫“诚”即将顺利步入婚姻，而诚察觉到自己心中另有所爱，在结婚前的最后一晚抽身离去想找女方问个明白。而亮司在半路截胡，支走了诚暗恋的对象三泽千都留；

5 在诚的利用价值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雪穗和亮司安排了诚和千都留的再次会面，使得雪穗从这段婚姻中解脱；

6 在雪穗二婚的紧要关头，筱冢一成（江利子的初恋）作为她二婚对象的亲人，对她的背景进行调查。亮司用氰化钾将一成委托的私家侦探毒杀，这名侦探“今枝直巳”此时离真相已经非常接近；

7 在最后的圣诞夜，亮司扮作圣诞老人守护在雪穗身旁，直到身份暴露，选择用那把剪刀自杀。

除此之外，我没有在上面列举亮司设计同学，杀害母亲的旧情人等情节，这些姑且可以认为含有自保成分。

? 枪虾和虾虎鱼 Ⅱ

那么雪穗提供了亮司什么？她提供给亮司经济条件？

故事中，亮司的身份有凶手、皮条客、“游戏开发商”、个人电脑店老板和电子工程师这样的身份。我认为他的个人存活不成任何问题（从他的个性和能力来看，我相信这一点）。

游戏开发的原始材料，的确是雪穗从她家教老师那偷来的；除此之外，雪穗也一定提供了不少钱支持亮司去做他的事情。

但我看完书之后的感想是：亮司绝不是必须依存这些才能存活下去的人。为保护雪穗杀了父亲之后，他和雪穗的关系可以到此为止。我也不相信雪穗会因为亮司的离去就告发他，而事实上亮司却在雪穗身边守护了19年。

这种互相依托的关系，是亮司的执着选择。他从一开始就不要亲情，杀了父亲，高中毕业离开母亲；也不需要友情，为了守住凶案的秘密，陷害初中同学；为了获取生存资源，做起了皮条客，拉大学同学下水。甚至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他不惜杀害了曾追随过他的同事。

他只需要一份狂热的

隐藏在白夜里的爱

我还是坚持，桐原选择不能见光的人生，不是由于雪穗可以回报他，也不是被迫，这和枪虾有本质的区别。

? 绝望的念想，悲恸的守望

故事的最后，雪穗在大阪的分店要开起来了。在开业前一天，她和负责分店的夏美闲谈，夏美很羡慕总是光芒万丈、无往不胜的社长，而雪穗则告诉她自己并没什么可羡慕的。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代替太阳的光芒，除了是指亮司，不会再是其他任何人。雪穗的人生是身不由己的白夜，在身不由己的幼年和后来不向命运低头的时间里，无论做了多少选择，犯下多少错，她经历的是确确实实的悲剧。

［通常悲剧的定义就是不由自己的选择（我们称之为命运）所带来的苦难，或者说即使给自己选择也依然要迎接苦难。］

至于亮司？他将自己的电脑店送给同学的时候，有许过一个生日愿望：

在白天走路

我该给他也定义成悲剧吗？我无法确定，他人生中的种种选择是不是不可避免的。

为了守护当年的秘密，雪穗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亮司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仿佛依然在排气管中前行。两人从没有光明正大地互诉衷肠的机会。

大概这就是有人把这种关系归结为“绝望的念想，悲痛的守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