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山歌廖哉》 - 罗刹海市全文翻译

刀郎十年磨一剑，最近发布了最新专辑《山歌廖哉》，炸裂了音乐圈。该专辑以《聊斋志异》为背景，构建了流行音乐与民间传统文化共存的音乐生态。

最为火爆的当属专辑中的一首《罗刹海市》，被网友深度解读。

《罗刹海市》出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的其中一篇，与歌名相同。在此把《罗刹海市》文言文翻译出来，让我们了解一下这篇文章讲了什么。

《罗刹海市》全文翻译

马骥，字龙媒，商人的儿子（贾人子），仪表俊美，风流倜傥，喜欢歌舞。总是和歌舞艺人一起，用巾帕缠着头，美的像一个女子，所以有“俊人”之称。

十四岁进入府学，就名声大噪了。马骥父亲老了，不再做生意便回到了家，跟马骥说：“你读的那些书，饿了不能当饭吃，冷了不能做衣服穿，你还是继续做我的生意吧”。马骥从此就开始学习做生意。

有一次出海，马骥被一场飓风刮走，过了好几天到了一个大都会。这里的人都奇丑无比，见到马骥来，以为是个妖怪，全被吓跑了。

马骥见到这种情形也很害怕，等知道他们是怕自己的时候，就利用这一点来欺负这些人。遇到有人在吃喝的就跑过去，那些人就全被吓跑了，然后再吃他们剩下的东西。

后来，马骥进了一个山村，村里的人也长得像人的，但都衣衫褴褛像乞丐。

马骥在树下休息，村里人都不敢走到近前，远远的看着。时间长了村人觉得马骥不像是吃人的妖怪，于是就理近了看。马骥笑着和村人说话，虽然语言不同，村人也能听懂一半。

马骥告诉他们自己从哪里来，村人大喜，就告诉了村里其他人，说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不咬人。但那些长得奇丑无比的人，依旧不敢靠近马骥。

来了一个口鼻位置和中国人一样的，马骥问村人都怕他的原因，答：“听爷爷说，往西去二万六千里，有个中国，那里人得形象都很诡异，本来不相信，现在信了！”。

马骥问他们问什么这么穷困，说：“我们这国家不重文章重形貌。最美的做上卿，次一等的做地方官，更差一些的也能得到贵人恩宠赚得美食养家糊口。像我这种相貌的往往被父母遗弃，不忍心遗弃的也只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已。

马骥问：“这国家叫什么名字？” 答：“大罗刹国，都城就在往北三十里。”

马骥想去都城看看，于是第二天鸡一打鸣就出发，村人带着马骥去了都城，天一亮就到了。

都城以黑石为墙，黑的像墨一样。楼阁高达百尺，楼顶不加瓦，都用红色的石头盖起来，马骥捡起一块残片，磨磨指甲，感觉像丹砂一样。

这时正赶上退朝，看到一个坐着豪华马车的人过来，村人说：“看，这就是相国！” 马骥一看，这相国耳朵倒着长，三个鼻孔，睫毛长的像帘子一般盖住眼睛。

接着又看到几个骑马的过来，村人说：“这些是大夫。”  然后又一一介绍了其他的官员，个个都狰狞怪异。官职越低，长相越好。

不久，马骥往回走，街上的人看见他都跌跌撞撞的四散奔逃，好像是遇到怪物一样。村人向他们解释，人们也只敢远远的看着。

等马骥回到村里，国内所有人都知道村里有个奇异之人。于是缙绅大夫都跃跃欲试想见识一下这种奇闻，让村人邀请马骥。可是马骥每到一家，看门的吓的都不敢开门，家里的所有人都躲在门缝里窃窃私语，一天过去了，结果一个都没见成。

村人说：“这里有个执戟郎，曾为先王出使过其他国家，见的人也很多，或许不会怕你！”

到了执戟郎家里，果然大喜，被奉为上宾。看他的样子八九十岁左右，眼睛凸出，胡须长得像刺猬。

执戟郎说：“我年轻的时候奉王名出访其他国家不少，唯独没到过中华，今年一百二十多岁了，一赌上国人物，不可不上奏于天子。虽然我已经十余年不登朝堂，明早我必须为你走一趟。”

于是大摆宴席，按主客之礼落座。喝完几杯，出来十几个助兴的女子，唱歌跳舞。他们长得像夜叉，都用白布缠头，红色的长裙能拖到地上。唱的听不懂是什么词，唱腔街拍都滑稽诡异。

主人看着很高兴，问马骥：“中国有这种乐曲吗？” 马骥回答：“有。” 主人让马骥来一首，马骥敲着桌子唱了一首。主人开心的说：“妙呀，声音如凤鸣龙啸，我可从来没听过！”

第二天执戟郎上朝，给国王推荐了马骥。国王欣然下诏，有几个大臣说马骥长相太怪了，怕惊了龙体，国王又收回了。执戟郎回去告诉马骥，很是惋惜。

又过了好几天，马骥和主人喝醉了，挥着剑跳舞，用煤炭把脸涂的黑黑的像张飞的模样。主人倒是看着张飞的样子很美，说：“你不如把脸涂成张飞的模样，去见宰相，必然重用你，高官厚禄很容易得到。”

马骥说：“哎呀，玩游戏装装样子可以，怎么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博取荣华富贵呢！” 主人强行让马骥如此，马骥也就答应了。

主人大摆宴席，邀请了些当官的，让马骥涂面扮张飞，等客人来了，马骥一出场，客人们都惊呆了：“真怪呀，为什么之前那么丑现在变得这么美了！” 于是和马骥一起喝酒喝的很开心。马骥还唱了一首“戈阳曲”，赢得满堂喝彩。

第二天那些客人争着给国王推荐马骥，国王大喜，用隆重的礼节召见了马骥。

国王一见到马骥，就询问中国的治国之道，马骥娓娓道来，令国王深为赞叹，为马骥大百宴席。喝得正尽兴，国王说：“听说你精通音律，能否为我唱一首呢？” 马骥立即舞了起来，模仿着用白布缠头，唱着靡靡之音。国王大喜，当天就封了马骥一个大夫的官做。此后马骥常常参加国王的私宴，恩宠规格都超过其他人。

日子久了，大臣们都知道马骥是个假面目，私下都在议论他，对马骥没什么好感。马骥刚到自己被孤立了，越来越感到不安。于是上表要辞职，国王不答应。没办法就请假，国王准了三个月的假。马骥就带着金银珠宝回到了村里，村里的人都跪拜来迎接。

马骥把自己的财宝分给村里以往和他交好的朋友，村人们欢天喜地，感激得说：“我辈这种小人物都能得到大夫的恩赐，明天我们去海市，给大人寻些奇珍异宝来报答您！” 

马骥问：“海市在那儿？” 答：“海中的集市，四海之内的都去那里交易。还有很多仙人也去那里逛呢！ 不过那时遮云避日，波涛大作，很是危险，您还是别去冒险，我们带着珠宝过去帮您交易就行了，如今交易的日子马上到了。”

马骥问是哪一天，答“每当海上有红鸟来往飞过，七天后就到了。” 马骥问什么时候可以出发，要和他们一起去，村人劝他还是别去，马骥说：“我本来就是海上的商人，哪里会惧怕什么惊涛骇浪！”

没过几天，果然有很多上门来送交易的货物，村人开始把货物装载入船。船能容十来个人，平底高栏。十几个人一起摇橹，船行如箭。

走了三天，远远看见水云之间，楼阁林立，交易的行船密密麻麻。不一会儿，就到了城下，城墙的转都如人一样大，城墙高的直充云霄。停船入城，见集市上都是奇珍异宝，光彩夺目，在人世间都是见不到的。

一个少年骑一匹骏马过来，人人都让路。说这是“东洋三世子”。世子过来马骥说：“莫非你是异国他乡之人？”  然后给世子牵马的过来盘问马骥的籍贯。马骥拱手行礼，陈述了自己的籍贯姓氏。

世子大喜：“见到你真是缘分不浅呀。” 于是给了马骥一匹马同行。他们一起出了西城，到了岛岸边，骑马跃入水中。马骥吓的大叫，随即见海水从中间分开，两边现出一面水墙。

走了不久看到一座宫殿，玳瑁为梁，鲂鳞作瓦，四壁晶莹剔透，光彩夺目。进了宫殿，见到龙军，世子启奏龙君：“我在海市遇见中华贤士，来引荐给大王。”

马骥上前跪拜行礼，龙君说：“先生饱学多才，必能如屈原、宋玉一样文采了得”。 马骥欣然领命，龙君拿出水晶之砚，龙鬣之毫，白纸如雪，墨气如兰。马骥写出一篇文章，献给龙君。龙君拍手称赞：“先生雄才大略，令我们这里蓬荜生辉呀！”

然后召集龙族，在采霞宫摆下盛宴。喝了一会儿，龙君举杯问马骥：“寡人爱女尚无良配，许给先生如何？” 马骥站起来唯唯诺诺答应了。龙君跟左右低声吩咐，一会儿宫女就携着龙女出来了，龙女貌美如仙。

喝完酒，婢女挑着花灯引着马骥来到龙女的副宫，龙女正画着美妆等。

珊瑚床装饰的珠宝琳琅满目，帐外流苏上挂的明珠如斗大，被褥都香气逼人。天一亮，有婢女来侍奉，马骥起床，上朝拜谢，龙君封马骥驸马都尉，并把他写的文章传阅给四海阅读。诸海龙君都派专员来祝贺，抢着上书要宴请马骥。

马骥锦绣玉衣，坐青虬，左右数十人，背雕弓，负盔甲，威风满满。马骥弹琴奏玉，三日间，遍历四海，“龙媒”之名，播与四海。

宫中有一株玉树，多个人一起才能环抱，清澈剔透如白琉璃，树心呈淡黄色，树叶碧绿，有钱币那么厚，密密麻麻透出微微的阳光，马骥和龙女常常在树下诗词歌赋。花开时节，犹如栀子花，赤瑙雕镂，非常可爱，花瓣落地吭吭有声。

有一天鸟儿飞过来，金黄色，尾巴比身子还长，叫声哀婉，发人肺腑。马骥每次听都思念故乡。

他和龙女说：“我已经离家三年了，不能在家为父母尽孝，每想到这里，都很伤心，你能跟我一起回家吗？”  龙女说：“仙界与人间阻隔，我不能跟你走。我也不愿用我们情深如海之爱，夺走你人间的欢乐。让我考虑一下。” 马骥，哭得泣不成声。龙女也叹息道：“这也是不能两全其美的呀！”

第二天，马骥从外面回到家。龙君说：“听说你思念故土，明天你就收拾行装送你回家，可以吗？”马骥感激地说：“这段时间在异国他乡，受到了如此厚待，我感恩肺腑。容我暂时回去看看，后续想办法再相聚。”

到了晚上，龙女设酒话别。马骥承诺后会有期，龙女说：“我们感情到此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安心得走吧。”马骥很痛苦，龙女说：“回去赡养父母，尽您的孝心吧。人生的聚合和离散，百年生涯也就像是一天，又何必像孩子般哭泣呢？你走后我依然忠诚于你，你要对我义无反顾，即使我们身处两地，也要心心相映，这才叫夫妻，并不是每天都在一起，才叫白头偕老？如果想不明白，那么我们的感情也会出问题。如果你在人间觉得孤单，可以再续娶一个。

另外，还有一件事：“结婚到现在，我感觉有了身孕，你走之前先给他们取好名子吧。”马骥说：“如果是女孩，就叫她‘龙宫’，男孩，就叫他‘福海’。” 龙女说要给孩子一个信物，男子拿出罗刹国得到的一对红玉莲花。龙女说：“三年后的四月八日，你要在南岛上来，我会把孩子给你送过去”

龙女用鱼皮做为袋子，装满了珠宝，给马骥说：“收藏好了，够你几辈子用了。”

天色微明，龙君摆下送别宴，给马骥很多财宝。马骥感激拜别，离开宫殿。龙女乘坐白羊车，送马骥至海边。马骥上岸下马，龙女嘱咐马骥要珍重，然后驾车离去。很快，车子就消失在远方，大海复合，两人再也无法相见。

马骥于是返回了家。由于在海上被惧风卷走，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当他回到家时，家人都极为惊讶。幸运的是，父母都安好，只是他的妻子已经嫁给了别人。这时，他才理解了龙女所说的“守义”的意思，她显然早已预知这一切。他的父亲想要为他再娶一房，但马骥坚决不同意，只是收养了一名婢女。

他时刻记着与龙女约定的三年之约，到了这一天，他乘船前往岛中。马骥看到两个孩子坐在水面上，拍打水面欢笑，不动也不沉到水里。当他靠近他们时，孩子们喃喃无声，抓住马骥的手臂跃进他的怀中。其中一个孩子大声哭泣，似乎是责怪马骥没有早点抱他。马骥将他也抱上船。仔细一看，他们是一男一女，都长得十分俊秀。额头上花冠中镶嵌的玉石，正是那对赤莲。孩子背上有个锦囊，打开一看，有一封信，写道：“你的父母都一切安好。三年过去了，尘世已然远离；海水阻隔，连鸟都难以传递信息，曾经的心愿已化为梦境。茫茫大海之中，又有什么办法呢！想到奔月的嫦娥，也只是虚度桂宫；思及投梭的织女，犹怅然银河之上。我怎么又能奢求永恒的美好呢！每当思及此，便会泪洒成笑。两个月后，我竟生了一对双胞胎。他们已能咯咯地在我怀能把他们逗笑了。他们饿了会自己找东西吃，不京东母亲也能生活，让孩子们回到你身边吧。你留下的赤玉莲花信物，镶嵌在他们的冠上作为凭证。当你抱着我们的孩子时，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听说你遵守的誓言没有再娶，我感到很安慰。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直到死，不会再有别人。镜中的新妆，已经久久不再涂抹；你如远行，我独守完房，即使这样，我们依然是最好的夫妻。我念着你的父母已经抱孙，但还没有见到新媳妇，情理之中，有所遗憾。等到明年阿婆去世，我且去她的墓前，尽我做为儿媳的孝道。此后，‘龙宫’应该会安好，不必再为她担忧；‘福海’会长生不老，还会有回家的可能。真心的希望你保重，不再多说了。” 马骥反复阅读信件，忍不住流泪。

两个孩子抱住马骥的脖子，说：“我们能回家了吗？” 马骥越发感到悲痛，他抚摸着他们，问：“你们知不知道家在哪儿？”孩子们哭着，含糊不清地说出“回家”。马骥看着茫茫的海水，天边无尽的景象，人们在迷雾中显得渺小。他抱着孩子们回到船上，然后忧郁地回家了。

马骥知道他母亲的寿命已经不多，便开始准备后事，为她种了一百多棵松柏。过了一年，母亲果然去世了。当灵车到了墓地，一个女子披麻带孝站在墓旁。众人非常惊讶，突然风起雷鸣，接着下起了大雨，那个女子转瞬间就不见了。很多已枯掉的松柏此时都复活了。

福海渐渐长大，时常想念他的母亲，有一天突然跳进海里，好几天才会回来。龙宫由于是女孩，不能回到海里，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一天天快黑的时候，龙女突然来了，劝她说：“孩子，你都快要成家的年龄了，为什么还要哭呢？”于是，她赠予龙宫一根八尺长的珊瑚树、一包龙脑香、一百颗明珠、以及一对镶嵌了八宝的金合，作为她的嫁妆。马骥听到声音，闯进来，紧紧抓住龙女的手，止不住地哭。突然，雷声震耳欲聋，屋顶被震碎，龙女已经消失无踪。

异史氏（指作者蒲松龄）叹曰：“扮着假面孔曲意逢迎，世情如鬼域一般阴冷。自己感到不满意，别人确拍手称赞，自己感觉满意的，别人就大吹特吹。若公然带着美丽的女子去游都市，不被吓跑得，大概是很少了。否则，那个献玉的卞和怎么会抱着价值连城的玉而哭呢！唉，显荣富贵还是要去那海市蜃楼中去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