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赏论语】子贡炫富及其后续故事

我们知道，子贡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有趣的是，他做过一件让他羞愧终身的事，就是炫富：

（子贡）家富累千金，尝接驷连骑以造原宪，宪居蒿庐蓬户之中，与之言先王之义，原宪衣弊衣冠，并日蔬食，衎然有自得之志，子贡曰：甚矣，子之病也。原宪曰：吾闻无财者谓之贫，学道不能行则谓之病。吾贫也，非病。子贡惭，终身耻其言之过。（《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

子贡喜欢做生意，对市场趋势把握得很好，所以赚了很多钱，很富有。有一次，他坐着很豪华的马车去拜访原宪。原宪很穷，住在茅屋里，穿得破衣烂衫，吃些粗茶淡饭，有一顿没一顿的，但与孔子讲起学问来，却滔滔不绝，怡然自得。子贡说：“你这样穷可不行啊，有毛病。”原宪说：“我听说，没钱叫贫穷；有道而不能付诸行动，则叫有毛病。我很穷，但我没毛病。”子贡听了，非常惭愧，为这话羞愧了一辈子。

可能是受了原宪这件事的刺激，子贡和孔子探讨贫富与内心修养的问题，于是有了下面这番对话：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论语》）

子贡的看法是，人穷的时候没有谄媚之态，富的时候没有骄纵之态，就表明他修养很不错了。

人在穷的时候，会感觉很渺茫，没有什么着落和依靠，就会去谄媚别人，希望得到救济；而在富的时候，就会觉得有钱就很了不起，变得骄纵起来。一个是谄媚，一个是骄横，有时候还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见了比自己更富的，他就会谄媚，见了比自己穷的人，他就会骄横。这种嘴脸相信我们每个人都见过，每个人都很讨厌，但很多人一不小心就会这样做。这就是修养有欠缺的表现。

没有良好的修养，你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举止的，你会表现出很多人人讨厌的之态，而自己浑然不觉！

子贡不能肯定自己的看法，所以问孔子。孔子说，能做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当然好了，但还不如穷的时候很快乐，富的时候爱好礼节。这是更高修养的表现。

一个人在贫穷的时候却很快乐，乐并不是傻乐，而是因为他内心有修养。

他不会因为身边的人有钱而嫉妒、生气，也不会挖空心思去获取不义之财，更不会怨天尤人，牢骚满腹。如果是这样，这个人也就一蹶不振了，他必将每况愈下，永远发达不起来，甚至还会忧愤成疾，潦倒致死！

他会平静而快乐地，安于贫困的生活，努力做好现行条件下能做好的事，不断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以等待时机的到来。正如孔子所说，“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十五）君子只担心自己的能力和修养不够，不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自己平静而快乐地提高了修养和能力，还怕没有发达的机会？

没有人喜欢贫穷，但不同的人在贫穷的时候，心态是不一样的。有修养的人，在贫穷时不仅耐得住寂寞，而且会很快乐，这种心态让他仍是一个正常的人，有着活跃的思维和积极的心态。而在修养上有欠缺的人，会在贫穷自己躁动不安，着急上火，不知如何是好，巴不得肋生双翅，在三秒钟内就跳出贫穷的境地，但他有没有办法。这样一来，他就乱了分寸。

所以，贫而乐，与其说是一种修身的境界，还不如说是一种迂回进取的策略。在儒家那里，修身的境界和进取的策略往往是一体的。

富而好礼，礼，是用来节制人的。人一旦富了，就马上要想到节制，用礼来节制自己。在待人方面，要谦逊有礼，不能骄横；在对待财物方面，要节约，不能挥霍浪费。否则，如果你骄横无礼，挥霍浪费，那么，首先，伤害的是自己的德行和修养，会让你依仗着物质财富的丰富而忘记修身这个根本，慢慢地你就会变成没有根的大树；其次，别人看在眼里，会瞧不起你，会嫉妒你，接下来要惹来多少麻烦，就很难说了。在《孔子家语》里面有这样一个故事：

南宫敬叔以富得罪于定公，奔卫，卫侯请复之，载其宝以朝。夫子闻之曰：“若是其货也，丧不若速贫之愈。”子游侍曰：“敢问何谓如此？”孔子曰：“富而不好礼，殃也，敬叔以富丧矣，而又弗改，吾惧其将有后患也。”敬叔闻之，骤如孔氏，而后循礼施散焉。（孔子家语·曲礼子贡问）

南宫敬叔因为太有钱了，得罪了国君，逃到卫国，卫侯让他回去，把财宝都带去敬献国君。孔子听说后，说，与其这样，还不如早先穷点儿。富而不好礼，必然要遭殃。现在敬叔的钱财都没了，但如果不改旧习惯的话，恐怕以后还有麻烦。南宫敬叔听说后，赶紧按孔子说的去做，以后只要钱财多了，就按照礼节，施散给众人。我们中国有一个古训，叫做“财多压身”，钱多了，就会对人不利，这都是因为富而不好礼，骄纵炫耀，没有节制，惹祸上身。如果富而好礼，财多就不压身了。

所以说，富而好礼，既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策略。人为什么要修身？为什么呀富而好礼，都是为了生存得好，为了好的更长久。

儒家的策略，来自修养；儒家修身，自然能修出策略。“半部《论语》治天下”，其策略可谓大矣，这策略，正来自自身的修为。有所修，才有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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