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JI

史记

三十世家·魏世家



01.

BEAUTIFUL


秦昭王谓左右曰:“今时韩、魏与始孰彊?”对曰:“不如始彊。”王曰:“今时如耳、魏齐与孟尝、芒卯孰贤?”对曰:“不如。”王曰:“以孟尝、芒卯之贤,率彊韩、魏以攻秦,犹无柰寡人何也。今以无能之如耳、魏齐而率弱韩、魏以伐秦,其无柰寡人何亦明矣。”左右皆曰:“甚然。”中旗冯琴而对曰:“王之料天下过矣。当晋六卿之时,知氏最彊,灭范、中行,又率韩、魏之兵以围赵襄子於晋阳,决晋水以灌晋阳之城,不湛者三版。知伯行水,魏桓子御,韩康子为参乘。知伯曰:‘吾始不知水之可以亡人之国也,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绛水可以灌平阳。魏桓子肘韩康子,韩康子履魏桓子,肘足接於车上,而知氏地分,身死国亡,为天下笑。今秦兵虽彊,不能过知氏;韩、魏虽弱,尚贤其在晋阳之下也。此方其用肘足之时也,原王之勿也!”於是秦王恐。


  齐、楚相约而攻魏,魏使人求救於秦,冠盖相望也,而秦救不至。魏人有唐雎者,年九十馀矣,谓魏王曰:“老臣请西说秦王,令兵先臣出。”魏王再拜,遂约车而遣之。唐雎到,入见秦王。秦王曰:“丈人芒然乃远至此,甚苦矣!夫魏之来求救数矣,寡人知魏之急已。”唐雎对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发者,臣窃以为用策之臣无任矣。夫魏,一万乘之国也,然所以西面而事秦,称东籓,受冠带,祠春秋者,以秦之彊足以为与也。今齐、楚之兵已合於魏郊矣,而秦救不发,亦将赖其未急也。使之大急,彼且割地而约从,王尚何救焉?必待其急而救之,是失一东籓之魏而彊二敌之齐、楚,则王何利焉?”於是秦昭王遽为发兵救魏。魏氏复定。


  赵使人谓魏王曰:“为我杀范痤,吾请献七十里之地。”魏王曰:“诺。”使吏捕之,围而未杀。痤因上屋骑危,谓使者曰:“与其以死痤市,不如以生痤市。有如痤死,赵不予王地,则王将柰何?故不若与先定割地,然後杀痤。”魏王曰:“善。”痤因上书信陵君曰:“痤,故魏之免相也,赵以地杀痤而魏王听之,有如彊秦亦将袭赵之欲,则君且柰何?”信陵君言於王而出之。


  魏王以秦救之故,欲亲秦而伐韩,以求故地。无忌谓魏王曰:

  秦与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贪戾好利无信,不识礼义德行。苟有利焉,不顾亲戚兄弟,若禽兽耳,此天下之所识也,非有所施厚积德也。故太后母也,而以忧死;穰侯舅也,功莫大焉,而竟逐之;两弟无罪,而再夺之国。此於亲戚若此,而况於仇雠之国乎?今王与秦共伐韩而益近秦患,臣甚惑之。而王不识则不明,群臣莫以闻则不忠。


  今韩氏以一女子奉一弱主,内有大乱,外交彊秦魏之兵,王以为不亡乎?韩亡,秦有郑地,与大梁鄴,王以为安乎?王欲得故地,今负彊秦之亲,王以为利乎?


  秦非无事之国也,韩亡之後必将更事,更事必就易与利,就易与利必不伐楚与赵矣。是何也?夫越山逾河,绝韩上党而攻彊赵,是复阏与之事,秦必不为也。若河内,倍鄴、朝歌,绝漳滏水,与赵兵决於邯郸之郊,是知伯之祸也,秦又不敢。伐楚,道涉谷,行三千里。而攻冥戹之塞,所行甚远,所攻甚难,秦又不为也。若道河外,倍大梁,右上蔡、召陵,与楚兵决於陈郊,秦又不敢。故曰秦必不伐楚与赵矣,又不攻卫与齐矣。


  夫韩亡之後,兵出之日,非魏无攻已。秦固有怀、茅、邢丘,城垝津以临河内,河内共、汲。必危;有郑地,得垣雍,决荧泽水灌大梁,大梁必亡。王之使者出过而恶安陵氏於秦,秦之欲诛之久矣。秦叶阳、昆阳与舞阳邻,听使者之恶之,随安陵氏而亡之,绕舞阳之北,以东临许,南国必危,国无害乎?


  夫憎韩不爱安陵氏可也,夫不患秦之不爱南国非也。异日者,秦在河西晋,国去梁千里,有河山以阑之,有周韩以间之。从林乡军以至于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边城尽拔,文台堕,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尽,而国继以围。又长驱梁北,东至陶卫之郊,北至平监。所亡於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数十,名都数百。秦乃在河西晋,去梁千里,而祸若是矣,又况於使秦无韩,有郑地,无河山而阑之,无周韩而间之,去大梁百里,祸必由此矣。


  异日者,从之不成也,楚、魏疑而韩不可得也。今韩受兵三年,秦桡之以讲,识亡不听,投质於赵,请为天下雁行顿刃,楚、赵必集兵,皆识秦之欲无穷也,非尽亡天下之国而臣海内,必不休矣。是故臣原以从事王,王速受楚赵之约,而挟韩之质以存韩,而求故地,韩必效之。


  夫存韩安魏而利天下,此亦王之天时已。通韩上党於共、甯,使道安成,出入赋之,是魏重质韩以其上党也。今有其赋,足以富国。韩必德魏爱魏重魏畏魏,韩必不敢反魏,是韩则魏之县也。魏得韩以为县,卫、大梁、河外必安矣。今不存韩,二周、安陵必危,楚、赵大破,卫、齐甚畏,天下西乡而驰秦入朝而为臣不久矣。



YUANWEN



02.

译文


秦昭王对左右侍臣说:“现在的韩、魏和他们初期时比,哪个阶段强?”回答说:“不如初起时强。”秦王说:“现在的如耳、魏齐和从前的孟尝君、芒卯相比,谁更贤能?”回答说:“如耳、魏齐不如孟尝君和芒卯。”秦王说:“靠孟尝君和芒卯的贤能,率领韩、魏的强兵来进攻秦国,还未能把寡人怎么样呢。如今由无能的如耳、魏齐率领疲弱的韩、魏军队来攻打秦国,他们不可能把寡人怎么样也是很明显的了。”左右侍臣都说:“太对了。”中旗倚着琴却回答说:“大王对天下形势的估计错了。当初晋国六卿掌权的时候,智氏最强,灭了范氏和中行氏,又率领韩、魏的军队在晋阳围攻赵襄子,决开晋水淹灌晋阳城,只剩下三版高没有淹没。知伯巡察水势,魏桓子驾车,韩康子在车右陪侍。知伯说:‘我起初不知道水也可以灭亡别人的国家,如今才知道了。’既然晋水可以淹灌晋阳,汾水自然也可以淹灌魏都安邑,绛水也可以淹灌韩都平阳。于是魏桓子用臂肘碰一碰韩康子,韩康子也用脚碰一碰魏桓子,两人在车上用肘和脚暗中示意,结果知氏的领土被瓜分,知伯身死国亡,被天下人嘲笑。如今秦兵虽然较强,但不会超过知氏;韩、魏虽然较弱,但还是要胜过当初在晋阳城下的时候。现在正是他们用肘和脚暗中互相联合的时候,希望大王不要把形势看得太简单了!”于是秦王有些惊恐。


  齐、楚两国联合起来攻魏,魏国派人到秦国求救,使臣络绎不绝,可是秦国的救兵却不来。魏国有个叫唐睢(jū,居)的人,九十多岁了,对魏王说:“老臣请求到西方去游说秦王,一定让秦国的军队在我离秦之前出发。”魏王再拜,就准备好车辆派他前去。唐睢到秦国,入宫拜见秦王。秦王说:“老人家疲惫不堪地远路来到秦国,太辛苦了!魏国来求救已是多次了,寡人知道魏国的危急了。”唐睢回答说:“大王既然已经知道魏国的危急却不发救兵,我私下以为是出谋划策之臣无能。魏国是有万辆战车的大国,之所以向西侍奉秦国,称为东方藩属,接受秦国赐给的衣冠,春秋两季都向秦国送祭品,是由于秦国的强大足以成为盟国。如今齐、楚的军队已经在魏都的郊外会合,可是秦国还不发救兵,也就是依仗魏国还不太危急吧。假如到了特别危急的时候,它就要割地来加入合纵集团,大王您还去救什么呢?一定要等到危急了才去救它,这是失去东边一个作为藩属的魏围,而增强了齐和楚两个敌国,那么大王您有什么利益呢?”于是秦昭王马上就发兵援救魏国,魏国才恢复了安定。


  赵国派人对魏王说:“为我杀了范痤,我们愿意献出七十里土地。”魏王说:“好。”于是派官吏去逮捕范痤,包围了他的家但还没有杀他。范痤因而上了屋顶骑在屋脊上,对使臣说:“与其用死范痤去作交易,不如用活范痤去作交易。如果把我范痤杀死了,赵国却不给大王土地,那么大王将怎么办呢?所以不如与赵国先把割让的土地划定了,然后再杀我。”魏王说:“很好。”范痤于是给信陵君上书说:“范痤是过去魏国免职的宰相,赵国用割地为条件要求杀我,而魏王竟听从了,如果强秦沿用赵国的办法对待您,那么您将怎么办?”信陵君向赵王进谏之后范痤被释放了。


  魏王因为秦国曾经援救的缘故,想要亲近秦国,攻伐韩国,以便收回原来的土地。信陵君无忌对魏王说:

  秦人和狄戎的习俗相同,有虎狼一样的心肠,贪婪凶狠,好利而不讲信用,不懂得礼义德行。如果有利,连亲戚兄弟也不顾,好像禽兽一样,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他们不曾施厚恩,积大德。所以太后本是秦王的母亲,却由于忧愁而死去,穰(ráng,阳平“让”)侯是秦王的舅父,功劳没有比他大的,可是竟然把他驱逐了;秦王两个弟弟没有罪过,却一再被削夺封地。这是对亲戚尚且如此,何况对仇敌之国呢?如今大王与秦国共同攻伐韩国就会更加接近秦国的祸害,臣特别感到迷惑不解。大王不懂此理就是不明,君臣没有来向您奏闻此理就是不忠。


  如今韩国靠一个女人辅佐一个幼弱的君主,国内有大乱,外边要与秦魏的强兵交战,大王以为它还会不亡吗?韩国灭亡后,秦国将要占有原来郑国的土地,与大梁相邻,大王以为能安宁吗?大王想得到原来的土地,就要依靠和强秦的亲近,大王以为这会有利吗?


  秦国不是一个安分的国家,韩国灭亡后必将另起事端,另起事端必定要找容易的和有利的目标,找容易的和有利的目标必定不去找楚国和赵国。这是为什么呢?如果越大山跨黄河,穿过韩国的上党去进攻强大的赵国,这是重复阏与那一仗的失败,秦国一定不会这样的。如果取道河内,背向邺城和朝歌,横渡漳水、滏水,与赵军决战于邯郸郊外,这就会遇到知伯那样的灾祸,秦国又不敢这样做。进攻楚国,要取道涉谷,行军三千里,去攻打冥阨关塞,走的路太远,攻打的地方太难,秦国也不会这样做的。如果取道河外,背向大梁,右边是上蔡、召陵,与楚军在陈城郊外决战,秦国又不敢。所以说秦国一定不会进攻楚国和赵国,更不会进攻卫国和齐国了。


  韩国灭亡之后,秦国出兵的时候,除去魏国就没有可进攻的了。秦国本来已占有怀邑、茅邑、邢丘,如在垝津筑城逼近河内,河内的共城、汲邑必定危险;秦国据有郑国故地,得到垣雍城,决开荧泽,水淹大梁,大梁必定失陷。大王的使臣去秦已成过失,而又在秦国毁谤安陵氏,秦国早就想诛灭它了。秦国的叶阳、昆阳与魏国的舞阳相邻,听任使臣毁谤安陵氏,听任安陵氏被灭亡,秦军就会绕过舞阳北边,从东边逼近许国故地,这样南方一定危急,这对魏国无害吗?


  憎恶韩国、不喜爱安陵氏是可以的,可是不担心秦国不爱南方那就错了。从前,秦国在河西晋国故地,离大梁有千里之远,有黄河及高山阻挡,有周与韩把它隔开。自从林乡一战到现在,秦国七次进攻魏国,五次攻入囿中,边境城邑都被攻陷,文台被毁,垂都被烧,林木被砍伐,麋鹿被猎尽,国都接着被围。秦军又长驱到大梁以北,东边打到陶、卫两城的郊外,北边打到平监。丧失给秦国的,有山南山北,河外河内,大县几十个,名都几百个。秦国还在河西晋国故地,离大梁一千里的时候,祸患就已经如此了。又何况让秦国灭了韩国,据有郑国故地,没有黄河大山阻拦它,没有周和韩间隔它,离大梁只有一百里,大祸必定由此开始的。


  从前,合纵汉有成功,是由于楚、魏互相猜疑,而韩国又不可能参加盟约。如今韩国遭受战祸已有三年,秦国使它屈从同它媾和,韩国知道要亡了可是不肯听从,反而送人质到赵国,表示愿做天下诸侯的先锋与秦国死战。楚国、赵国必定集结军队,他们都知道秦国的贪欲是无穷的,除非把天下各诸侯国完全灭亡,使海内之民都臣服于秦国,它是绝不会罢休的。因此臣愿意用合纵的主张报效大王,大王应尽快接受楚国和赵国的盟约,挟持韩国的人质来保全韩国,然后再索取个地,韩国一定会送还。这样做军民不受劳苦就可得回旧地,其功效要超过与秦国一起去进攻韩国,而且没有与强秦为邻的祸害。


  保存韩国、安定魏国而有利于天下,这也是上天赐给大王的良机。开通共城、宁邑到韩国上党的道路,让这条路经过安成,进出的商贾都要纳税,这就等于魏国又把韩国的上党做为抵押。如果有了这些税收就足能使国家富足。韩国必定要感激魏国、爱戴魏国、尊崇魏国、尊崇魏国、惧怕魏国,韩国一定不敢反叛魏国,这样,韩国就成为魏国的郡县了。魏国得到韩国作为郡县,卫、大梁、河外必然能安定。如果不保存韩国,东西二周、安陵必定危险,楚国、赵国大败之后,卫国、齐国就很害怕,天下诸侯都向西奔赴秦国去朝拜称臣的日子没多久了。








END


.

2

2

0

2

扫码

关注





声明:本文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拨打网站电话或发送邮件至1330763388@qq.com 反馈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原文地址:《史记》三十世家·魏世家(六)发布于2024-04-27 15:3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