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这大概又是济灵擅作主张了。他装作一无所知,陪着母亲表演“惊喜”,扶着母亲回客厅,转身就去找车钥匙。这会,他由衷感到后悔了,明知道济灵这家伙已经不受控制,还是唤醒了他——也许世上某个未知的角落里已经有一个无辜的人枉死了。
 
“晚晚,你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啊。钥匙不是桌上摆着,怎么一直翻抽屉?”就连母亲也看出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向晚搪塞了几句,拎上钥匙,发动他爸那辆古董车,载着他妈朝着省城开去。
 
随着车载空调开始运作,母亲眯上眼睡着了。应该是一宿没休息,到现在心头大石落地才感到一阵疲乏。向晚心里五味杂陈,就像是随时担心济灵会突然出现在副驾驶上,拿狡黠的目光期待他做出“很有趣的反应”。
 
这是乡野间新建的公路,两侧现在都是荒芜的田地,毕竟深冬。小时候,向晚也在想要是书没念好以后会不会就安心地做个村夫,整日在田间劳作。其实现在觉得,这也不算坏事,只不过命运和他开了个玩笑,从他10岁那年被哄骗着订下灵魂契约,就已经做不成普通人了。
 
回想当初许下的第一个愿望,竟然只是一个晚上的不被父亲训斥——应该说人活得越久,欲望就会越膨胀吗?济灵曾经说过,凡人的灵魂能量是有限的,无法承载过多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作为平衡,每一个愿望都会相应地付出代价。而即便如此,在许下第八个愿望时,灵魂之力耗竭,生命终结,契约也就结束了。
 
向晚一直都有怀疑,这里面隐藏了某些秘密条款,早些年对方总在质问的关键时候突然消失。自从许下第三个愿望,济灵就已经时常笑嘻嘻地明面上拒绝回应了。很久以后,向晚知道,契约进行到那一步,这只恶魔已经能适应人间的规则,不再过度依赖他而存在了。
 
后座上传来一阵响动,母亲醒了,此时正好车子已经开进主城区。母亲安静地看向窗外,许久都一言不发。这样的反应让向晚有些局促,猜不透她在想些什么。
 
“听说,你这几年还经常去安家。”进入清晨的闹市,车速缓了下来。向晚百无聊赖地摇下车窗,看看路边忙忙碌碌的人群,母亲却在这时开口说话了,“要不是这回你爸出事,还不知道你要多久才愿意回一次家。我们知道你一直有怨恨,如果安娴哪天回来了,我们都不会反对了。”
 
安娴是向晚的未婚妻,五年前在婚前的旅行中失踪了。
 
“都已经宣告死亡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你就别再提她了。”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有些隐情,向晚没有告诉任何人,但他始终怀疑当年没有家里的阻力,安娴未必要做那个选择,现在说不耿耿于怀也只是勉强。
 
车子缓缓开进人民医院,向晚停下车,还没走到住院楼,远远就瞧见济灵在大厅外徘徊。这家伙现在倒是通人情,看见他妈,远远就迎上来嘘寒问暖,还恬不知耻地解释道是向晚通知他来的。而母亲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感动了,连连道谢,说道这些年真是多亏了有这么个大学同学一直在照应。
 
主治的医生正巧在父亲病房里,见了向晚一阵道喜。听得出来,其实医生脑中也有许多疑问:没有任何迹象,病人就这么突然醒过来了,一切体征还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他不知道安排这一切的人,现在正在他身旁饶有兴味地听他称颂奇迹。
 
母亲看似有不少话要和父亲讲,关于车祸当时的情形只好稍后再论了。向晚示意济灵同他出去,乘电梯上了楼顶天台。
 
一旦独处,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了。以前向晚常以为对方只是不通人间的规则和人情,现在他觉得恶魔活得太久,最感兴趣的事只剩下制造麻烦。他现在心情有点复杂,应该感谢对方自作主张?还是质问他草菅人命?
 
“如你在庙里说的,是谁为我爸买单了?”末了,向晚只是平静地问出了这一句。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先表示感谢吗?作为久别重逢的见面礼,这次是特别馈赠,不计算在愿望清单里哦~”恶魔就这么勾着向晚的脖子,真的如同感情深厚的大学同学那般亲昵。
 
“不过你看,你们人类有多虚伪,嘴里说的平等和正义。只要给你无上的特权,谁又能拒绝呢?这种时候,我只要告诉你,死的确确实实是一个该死的人,是不是就觉得心安理得了?毕竟,我还是得尊重我们的契约嘛,不会真的做让你无法接受的事,对吧。”
 
这一回,向晚没有试着摆脱,终究是觉得理亏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内心的天平开始失衡了?的确如对方所说的那样,和济灵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让自己变得越发脏污。恶魔习惯于制造这种堕落的膨胀气息,目的也不过是让向晚早日许完八个愿望,然后去死而已。
 
事已至此,也无法再追究了。替罪羊估计也快凉透了。好在,受到人间某些规则的约束,济灵的行动大体还得基于契约,很难再有类似的逾矩行为。

看着沉默不语的向晚,济灵有些耐不住性子:“这事都已经处理完了。接下来什么打算?虽然你可能会恼火,不过话说回来,帮你把安娴找回来怎样?”
 
从他嘴里听到安娴这个名字,依然有种忍不住要暴揍一顿的冲动,最后只淡然地化作甩开脖子上那双手。“呵,那倒不用了。五年前,我是真心请求你帮忙,现在我想通了,她想回来的时候,不是自然能回来吗?”
 
济灵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几股寒风袭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看着向晚仍旧静静地立在身旁,“我真的挺想不通,你愿意把我的秘密告诉安娴,甚至把许愿的机会也送给她。我签过不少契约,在这茫茫多灵魂中,你也算少有的有趣了。五年前的事你不能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我是秉承许愿的章程,必须要阻止你去找她。”
 
“既然知道她的离开是刻意的,你现在就可以搞破坏了?”向晚都不看对方,仿佛在对空气说话。
 
“嗨,过期了,过期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宣布她那次许的愿效力作废~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去了哪里!
 
“不!”这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在无数个午夜惊醒的时分,他无法摆脱的梦魇,现在他已抗拒再去处理,“我只需要记住你说的那句,她想回来的时候是自然可以回来的,就足够了。现在下楼吧。”
 
病房里,母亲正在倒水。向晚背贴着病房的墙,想着这个家似乎是要重新回归往日的平静了,一时间竟又回到过往无话可说的情形。济灵在病房外的走道里游荡,他远远传来的口哨声竟让人产生了岁月静好的错觉。是不是该提前结束假期,回学校了呢?
 
直到,进来一个电话。来电显示的是那位给向晚做笔录的刘警官:“向先生,我们找到车祸肇事司机了。不过,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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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第二章发布于2021-12-01 14: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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