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庄子（39）：郑国执政卿子产的顿悟

“德充符”的第二个故事，是讲一个断腿人与郑国执政卿子产的故事，子产“狂猛并济”的执政纲领，高明的外交政策，高超的外交技巧，使郑国在子产执政的22年中没有受到战乱之苦。

郑国是夹在楚国和晋国之间的一个小国，大国打仗时，经常要求郑国站队，无论站到哪边，失败的一方都会拿郑国出气，饱受战乱之苦。

子产执政能够有这样的成果，实属不易，子产去世的时候，孔子泪流满面，为子产悲伤，子产很多理念与孔子相似，孔子无处施展自己的才华，而子产实施了这些理念，并取得政绩。

看庄子如何拿子产说事。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于伯昏无人。

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

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悦）子之执政而后人者也？闻之曰：‘鉴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

申徒嘉，成玄英注说，郑国之贤人。

子产，郑国执政卿。

申徒嘉也是断了一条腿的人，他是因为犯罪而被砍掉一条腿。他与子产都师从伯昏无人这位得道者。

按庄子的意思，这时候子产还没有得道，还有分别之心，用成心、外形来看人和事，他觉得自己是执政卿，而申徒嘉是一个受了刑罚的人，虽然同在一个老师的门下学习，但也不能平起平坐。

于是，子产对申徒嘉说：“如果我先出去，你就等会；如果你先出去，我就等会。”

第二天，子产和申徒嘉又同席而坐听老师讲课，结束后，子产又说：“如果我先出去，你就等会；如果你先出去我就等会；现在我要先出去，你能稍微等会吗？能还是不能呢？况且你见到我这个执政大臣也不回避，难道你想与执政大臣平起平坐吗？”

在申徒嘉看来，同窗相交以德不以形，而在子产心里，这个区分还存在，他觉得你申徒嘉，又是犯过罪被砍腿的人，又是普通人，怎么能与我这个执政大臣平起平坐呢？

这还没有“忘形”，还有成见之心，还区分人的等级，这对于高层管理者来讲，用现在流行的话说是，格局还不够大。

申徒嘉怎么说？

申徒嘉说，在先生的门下，还有你这样的执政大臣吗？你自鸣得意你的官位而瞧不起人吗？

无论身份地位，在老师的门下都是平等的，只是基本的认识，可是子产还没有做到。

申徒嘉接着说：“我听说：‘镜子明亮就不能让灰尘堆积，堆积了灰尘就不能使镜子明亮了；长期与贤人相处，就会有什么过错’，现在你在先生门下求道，却说出这样的话了，还有这样的心，是不是不像话了呢？”

贤人就是镜子，跟贤人在一起，除了效仿贤人的行为，也可以照见自己的错误，及时修正。

中国古文化中，对择师择友的要求都非常高，是强调言传身教，以及环境的影响。

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氛围就会出什么样的人，孟母三迁反应的就是这个道理。

子产听了申徒嘉这样的话，还不以为然，他反驳说：

【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

子产说，你都已经这样了，难道想跟尧争高低吗，你看看你那副德行，还不足以让你自我反省吗？

申徒嘉听了，反而平静了，他看到了子产就像自己刚刚受过刑罚时的样子，开始引导他了。

【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柰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于羿之彀（gòu）中，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勃，bó）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返）。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耶）？吾之自寤邪（耶）？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于形骸之内，而子索我于形骸之外，不亦过乎！”】

申徒嘉先从自己犯错被砍脚开始讲，他说：“犯罪后为己申辩，认为不该被砍脚的人很多；不为自己的过错申辩，认为应该砍脚的人很少；明知事情无可奈何，就坦然接受，只有有德的人才能做到。”

“就如同我们走进后羿的射程范围内，”申徒嘉举例说明：“在这最容易射中的地方，却没有射中，那都是命。因为双脚俱全而嘲笑我是个残疾的人多了，刚开始的时候，我勃然大怒；但自从投到先生门下，我的忿怒之气慢慢的没了，不知是先生以善洗涤了我的心灵，还是我自悟了本心。我追随先生十九年，完全忘记了我是一个断腿的人，现在你我同门学习，本应以内心之德相交，你却还在用外在形态来要求我，这不是太过分了吗？”

申徒嘉这段话，言语平常，内心平静，却对子产触动很大，也许让其瞬间顿悟。

忘形，忘形，忘形吧！

忘形，才能忘我；忘我，才能无我。

无分，无分，无分吧！

无区分，才能无是非。

子产终于明白了。

【子产蹴（cù）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蹴然，惭愧不安的样子。

子产深感惭愧，马上改变了态度了，说：“师兄，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认识到了，也就会有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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