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八书·河渠书 

// 原文


自河决瓠子後二十馀岁,岁因以数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发卒数万人塞瓠子决。於是天子已用事万里沙,则还自临决河,沈白马玉璧于河,令群臣从官自将军已下皆负薪窴决河。是时东郡烧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园之竹以为楗。


  天子既临河决,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决兮将柰何?皓皓旰旰兮闾殚为河!殚为河兮地不得宁,功无已时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钜野溢,鱼沸郁兮柏冬日。延弛兮离常流,蛟骋兮方远游。归旧川兮哉沛,不封禅兮安知外!为我谓河伯兮何不仁,泛滥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满,久不反兮水维缓。”一曰:“河汤汤兮激潺湲,北渡污兮浚流难。搴长茭兮沈美玉,河伯许兮薪不属。薪不属兮卫人罪,烧萧条兮噫乎何以御水!穨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万福来。”於是卒塞瓠子,筑宫其上,名曰宣房宫。而道河北行二渠,复禹旧迹,而梁、楚之地复宁,无水灾。


  自是之後,用事者争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关中辅渠、灵轵引堵水;汝南、九江引淮;东海引钜定;泰山下引汶水:皆穿渠为溉田,各万馀顷。佗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胜言。然其著者在宣房。


  太史公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遂至于会稽太湟,上姑苏,望五湖;东闚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济、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离碓;北自龙门至于朔方。曰:甚哉,水之为利害也!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


  水之利害,自古而然。禹疏沟洫,随山濬川。爰洎後世,非无圣贤。鸿沟既划,龙骨斯穿。填阏攸垦,黎蒸有年。宣房在咏,梁楚获全。


// 译文


自从黄河在瓠子决口后二十多年,每年土地都因水涝没有好收成,梁楚地区更为严重。天子既已封禅,并巡祭了天下名山大川,第二年,天由于要晒干泰山封土而少雨。于是命汲仁、郭昌调发兵卒数万人堵塞瓠子决口,阻止水涝,天子从万里沙祠祷神以后,回来的路上亲临黄河决口处,沉白马、玉璧于河中祭奠河神,命群臣及随从官员自将军衔以下,都背负柴薪,填塞决口。当时东郡百姓以草为炊,柴薪很少,因而命砍伐淇园的竹子作为塞决口的楗。


  天子既然亲临决河处,悼念塞河不能成功,作歌道:“瓠子河决啊有何办法,浩浩汗汗啊民居已尽为河。尽为河啊地方不安,河工无休止啊吾山已经凿平。吾山已平啊钜野泽外流,水族喧嚷啊迫天齐日。河道废弛啊水离常流,蛟龙驰骋啊正远游。水归旧道啊神福滂沛,若不封禅啊怎知此事!为我告河伯啊因何不仁,泛滥不止啊愁煞人。河浸齧(niè,聂)桑啊淮、泗水满,久不归故道啊唯愿水流稍缓。”另一首是:“河水汤汤(shāng,商)啊流急,北渡回曲啊疏浚难。揭草埽于决口啊沉美玉于河,河伯纵许息水啊奈薪柴不足。薪柴不足啊卫人获罪,民烧柴尚不足啊如何御水!伐淇园之竹啊楗阻石柱,堵塞宣房啊万福来。”于是塞住了瓠子决河,在决口处筑了一座宫殿,取名为宣房宫。并修二条渠引河水北行,恢复了禹时的样子,梁、楚地区重又得到安宁,没有水灾了。


  从此以后,负责河渠事的官员争相建议修筑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等地都引黄河以及川谷中的水灌溉农田;而关中的辅渠、灵轵渠引诸川中的水;汝南、九江地区引淮河水;东海郡引钜定泽水;泰山周围地区引汶水。各自所开渠都能灌溉农田万余顷。其他小渠以及劈山通水道的,不可尽言。但工程最大的还是宣房治河的工程。


  太史公说:“我曾南行登上庐山,观看禹疏导九江的遗迹,随后到会稽太湟,上姑苏台,眺望五湖;东行考察了洛汭(ruì,锐)、大邳,逆河而上,走过淮、泗、济、漯、洛诸水;西行瞻望了西蜀地区的岷山和离堆;北行自龙门走到朔方。深切感到:水与人的利害关系太大了!我随从皇帝参加了负薪塞宣房决口那件事,为皇帝所作《瓠子》感到悲伤,因而写下了《河渠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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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史记》八书·河渠书(二)发布于2024-04-27 15:47: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