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禹安说:

春秋战国这段时期,是中国人的价值体系、德观念得以成型的一个重要基底期。而吴越争霸又是其中最为波澜壮阔、惊心动魄,且极具样本意义的一段历史。其间,道德的坚守与唾弃,人性的扭曲与挣扎,承诺与背叛的博弈,忠孝与仁义的抉择,汇成了万千爱恨情仇、悲欢离合,激起了无数心海狂澜,情丝乱缕。

所以,我用心理学的手术刀来解剖这段历史,也就有了这套“心理吴越三部曲”(《鞭楚》《辱越》《吞吴》)。这一幕幕已经过去的历史,彷是一个个活色生的心理学实验。在这些不可复盘的“实验”中,楚平王、费无忌、太子建、伍子胥、阖闾、要离、孙武、楚昭王、勾践、夫差、伯嚭、 孔子、子贡、范蠡、文种、西施等诸色人等在独特的文化情境中本色“出演”,他们用生命经历的心灵抉择与命运煎熬,值得我们感同身受,更值得我们引以为镜。

读春秋时代的故事,探究中国人性格形成的历史原因。

以史为镜,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比《二号首长》还好看的官场斗争、职场励志小说。

这是很多读者“憋着尿”一口气看完的,比《明朝那些事儿》还好看的心理历史小说。

今天我们开始阅读心理吴越三部曲之二《辱越》第25——27节,继续读这些激荡人心的春秋人物故事。

 

开心阅读25 挂个狗头卖羊肉,孔子隆重出场

 

近者悦,远者来。在楚国国势日新月异、欣欣向荣之际,楚昭王又想到了那件令他念兹在兹的事。

 

楚昭王早已是个“祥瑞”的痴迷者。根据第三期望定律,人们倾向于记住那些与他们的期望相一致的人或事件。这也正是楚昭王对那个在回国途中偶遇的“无名奇果”念念不忘的原因。

 

楚昭王下令,征召全楚国的有识之士前来解谜,但还是无人能解。上有所好,下必迎合。这是古往今来,颠扑不破的人际现象。过了一段时间,有下臣来向楚昭王报告,推荐了一个有望揭开“无名奇果”之谜的异人。

 

这个人姓孔,名丘,字仲尼,目下正在鲁国担任中都宰一职。此人日后名声大振,被千秋后世尊为“圣人”,但此时还不过是个谋食人间凡夫俗子。所以,我们此刻用符合他境况的名字来直接称呼他,而不是尊称其为“孔子”或“孔夫子”。

 

楚昭王立即询问详情。

 

原来,孔丘远祖为宋国国君,但此刻孔氏家族早已没落。孔丘自幼丧父家贫,却十分好学,多年后渐渐以博学多闻而在鲁国有了名声。孔丘一身本领,无处施展,便广收门徒,传道授业。

 

当时的鲁国,是鲁定公当政,但国家权力却被贵族大夫“三桓”掌握。鲁国这一政治格局的形成,还要追溯到二百余年前的鲁桓公时期。

 

鲁桓公生有四子,按年龄次序分别为庆父、太子同、叔牙和季有。鲁桓公死后,太子同继位为鲁庄公。鲁庄公死后,庆父和叔牙都有意篡位,季有先后将两位兄长杀死,确保鲁庄公这一支脉继承君主之位,但他也让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三兄弟的后代执掌朝政。此后,庆父之后被称为孟孙,叔牙之后被称为叔孙,而季有之后被称为季孙(亦简称季氏)。因为这“三孙”均为鲁桓公之后,所以也被称为“三桓”。

 

此时,鲁国三桓中以季孙斯(季桓子)为尊,而季氏等三桓又都被手下的家臣所掌控。

 

季孙斯在鲁国国都总揽朝政,他自己的封邑却在费。有一天,他刚刚起床梳洗完毕,费地来人向他报告了一件新近发生的奇闻。

 

费地在挖井时,挖出了一个土缶,而土缶中竟然有一只羊。费人都感到十分奇怪,立即赶来向主人报告。

 

这时候,季孙斯已经对孔丘的博学有所耳闻。季孙斯决定,叫来孔丘,一来可以破解“穿井得羊”的奥秘,二来也可试一试孔丘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孔丘来见,季孙斯说:“我刚刚听说有人在挖井时得到了一只狗,这是怎么回事?”

 

季孙斯玩的这个“以狗代羊”的花招其实颇为有效,能够很好地甄别一个人是否真的具备真才实学。因为有些人很善于对已经公开的信息加以附会,从而将自己伪装成知情者或专家。而季孙斯的这一招,就可以杜绝那些附庸风雅的人。(不知道“挂羊头卖狗肉”这一俗语是否就出典于此?)

 

孔丘一听,立即摇头说:“据我所知,这应该不是狗,而是羊。”

 

季孙斯大惊,立即追问其祥。

 

孔丘说:“我听说山上的妖怪叫做夔或魍魉,水里的妖怪叫做或罔象,而土里的妖怪就叫做羊。现在穿井而得的东西,是在土里,所以说一定是羊。”

 

季孙斯又问:“什么叫做羊?”

 

孔丘又说:“徒有羊形,但非雄非雌。”

 

季孙斯急忙将前来报讯的费人找来,一问,果然那只挖井而得的羊非雄非雌。

 

季孙斯听了,叹服不已,连连说:“仲尼之学,深不可测!”

 

正是这一次“狗羊之辨”让孔丘声名远扬。季孙斯从此也对孔丘刮目相看,很快任命他担任中都宰(中都是一个小邑,中都宰就是这个小邑的管理者)。

 

孔丘多年来苦学好问,其目的就是能够得到在政治上的施展机会。他的偶像是力扶周朝、制定了礼乐制度的的周公旦。他一直觉得,如果自己也能得到像周公旦那样的机会,也一定能够像他那样平定天下。但是,孔丘家道沦落,在朝政权力都被贵族大夫垄断的世代,很难有出头之日。

 

中都宰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职位,但毕竟也算是迈出了入仕的第一步。孔丘得到这个来之不的机会时已经五十岁了,他兴奋不已,拿出了浑身解数来治理中都。

 

实际上,“狗羊之辨”这样的学问只能归之于奇技淫巧的行列,而并不能用之于经世济民。孔丘多年来耗费了无数心血所掌握的学问绝大多数并非“奇技淫巧”,而是效法周公的礼乐制度。但为什么这些正儿八经的学问,却没有给孔子带来巨大的名声和实际的好处,反而是“狗羊之辨”这样的奇闻怪谈让孔子名声大噪,并进而得到入仕做官的机会呢?(此时正处于春秋末期,官僚阶层被贵族世袭垄断的局面虽然已经稍有松动,但旧有的沿袭仍然十分强大。要等到此后的战国时代,平民以一技之长而得君主重用,入将拜相的情形才大量涌现。所以,孔丘这个中都宰的职位,着实得来不易

 

实际上,这和人类认知机制中存在的易得性直觉大有干系。

 

人们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利用直觉来做决策,而据以决策的信息则是那些容易感知、想象的一类。这是因为,人类的大脑在对外部的信息进行处理时,存在着“偏心现象”。那些能够激发情绪的、生动的、形象的、容易引发想象的信息,要比那些枯燥乏味的、抽象的、难以展开想象的信息更容易被认知、记忆(回忆)和传播。

 

孔丘如果对季孙斯滔滔不绝地讲述周礼,很难取得他的良好印象,而奇闻怪谈则很容易引人瞩目。但尽管如此,孔丘本人其实并不喜欢谈论这些奇闻怪谈。在他去世之后,他的弟子回忆整理了他的言行录,结集为《论语》。在《论语》中,明确记录道:“子不语怪力乱。”但如果孔丘真的不语“怪力乱神”,只是埋首经牍,以正示人,恐怕他这一辈子只会像一粒尘埃,默默无闻地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而绝没有机会成为孔子,更不可能成为万世景仰的孔圣人。

 

在易得性直觉的“翅膀”扇动下,孔丘“狗羊之辨”的传奇故事很快就传遍了各诸侯国,也很快就传入了求“贤”若渴的楚昭王耳中。

 

楚昭王听说之后,大喜过望,认为孔丘一定能帮助自己解开“无名异果”之谜。他立即派使者带着厚礼,奔赴鲁国,向孔丘请教。

 

孔丘得知千里之外的楚昭王竟然也知道自己,激动不已。虽然他日后曾经说过“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别人不了解我的学问和能力,我也不生气,这不就是君子吗?——《论语·学而》)的名句,但那是他在生命的末年,经历了人生的沧桑,终于明白自己的理想绝无实现的可能后的“自我欺骗之语”,借以平复内心的认知失调。而此时方当壮年的孔丘,正是满腔热血,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刻,他对于他人(尤其是掌握了用人之权的各国君主,当政国相等)是否“知我”还是十分在意的。

 

楚昭王的使者问起“无名异果”之事。这名使者不像季孙斯那么狡猾,他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告知孔丘。

 

孔丘想了想说:“这个无名异果,叫做‘萍实’,可以剖开来吃。”所谓“萍实”,就是江中浮萍所结的果实,严格来说,这并不能被视为这个“无名异果”的名字。就比如我们说一个人是王二麻子的儿子,但“王二麻子的儿子”并不等于是这个人的名字一样。而所谓“可以剖开来吃”,不正是这名使者刚才告诉他的吗?

 

但一个人成为了某方面的权威后,他所说的话,即便普普通通,却再也不会被普通大众等闲视之了。

 

楚国使者听了,深信不疑,立即追问道:“先生,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孔丘说:“我曾经到过楚国的境内,听到过小儿的歌谣说:‘楚王渡江得萍实,其大如斗,其赤如日,剖而尝之,其甜如蜜。’”

 

原来如此!

 

孔丘此刻所说的关于萍实的所有知识,不过是来自楚国小儿的歌谣。而楚国的歌谣,实在不过是由当时随侍楚昭王身边的人传出来的。但在博学多闻的光环下,这些话从孔丘的嘴里说出来,隐隐然具有无可置疑的权威感。

 

使者听了,连连点头,又再问道:“萍实能够经常得到吗?”

 

这个问题给了博学多知的孔丘更大的发挥空间。他说:“浮萍,是浮泛而没有根的东西。要结成果实,相当不容易,很可能需要上百年的时间。萍实代表着散而复聚,衰而复兴的征兆。依我看哪,我们可以为楚王庆贺了。”

 

这一番话似乎是为楚国的当下境况,为楚昭王当下的境况而量身定做的。使者听了后,欣喜异常。恭恭敬敬地拜谢了孔丘后,使者立即快马加鞭,赶回楚国,将孔丘的原话一字不改地报告给楚昭王。

 

楚昭王听了,对孔丘叹服不已,从此在心中深深地记住了这位非同一般的异人。

 

这样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在人类的认知机制中,存在着一种验证性偏见。我们每个人内心,都存有一种预期的信念。与寻找证据证伪自己的信念相比,我们更愿意证实它们。

 

楚昭王在偶遇“萍实”时,早就将其作为又一个天降的“祥瑞”了。他其实需要的不是解惑,而是证实。可是,他的群臣左右,却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的这一心理。如果有人明了这一点,完全可以早一点让楚昭王心满意足,也就用不着千里迢迢地去问询孔丘了。

 

孔丘所言的“散而复聚,衰而复兴”这八个字,可算是说到楚昭王心坎上了。在这一祥瑞的征兆下,楚昭王对楚国的复兴充满了信心

 

不过,此后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中,“散而复聚,衰而复兴”的事情倒发生了不少,但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萍实”这种能够兆示这一大好祥瑞的异果。

 

心理感悟:从注意力策略来说,不挂羊头的狗肉是卖不掉的。

 

开心阅读26 礼字头上有把刀,孔子首秀外交能力

 

孔丘终于有机会将自己“学而时习之”长达几十年的治国之道用在了中都邑的治理上。这不啻是牛刀宰鸡。不到一年,中都井然有序,治绩斐然,引得四方诸侯都派人前来考察学习。这也让季孙斯对孔丘更为倚重,很快又再禀过鲁定公,提拔孔丘担任小司空一职。

 

中都实践的成功,既让孔丘的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也让他建功立业的名利之心更为迫切。

 

当时鲁国名义上的君主是鲁定公,但朝政实际掌握在“三桓”手中。而三桓各有宗邑,宗邑的邑宰又都是厉害角色,不但把持了三桓的家政,而且也逐渐渗透到朝政的运作中。三桓之首季孙斯还有一个家臣,叫做阳虎(与孔丘面容非常相像)。

 

阳虎逐渐架空了季孙斯,掌握了鲁国的大权后,生了异心,开始作乱,但未能成功。他作乱不成,逃往鲁国的邻国齐国避难,还顺带把季孙斯的领地——汶阳之田,送给齐国当礼物。齐国此时是齐景公当政,国势颇盛。齐景公文有贤相晏子,武有军事奇才司马穰苴(田穰苴)。一应军国大政均在这两位忠贞奉公的大臣齐心协力下,处理得有条不紊。齐景公乐得坐享其成,自得其乐,与宠臣梁丘据玩得不亦乐乎。后来,梁丘据死后,又有一个名叫黎弥的大夫接上,成为齐景公的新宠。

 

阳虎想借齐国之军,反攻鲁国。但齐景公听了大夫鲍国的建议,不想介入鲁国的内乱,因此将阳虎囚禁起来。不料,老谋深算的阳虎竟然用灌醉了看守,从齐国脱逃至宋国,又逃到晋国。晋国权臣赵鞅收留了他。

 

齐鲁两国本已交兵不断,又因为新近有了这么一段过节,齐国主动提出两国国君到边界上的夹谷会面,以释前嫌,再叙友好。

 

按照规矩,国君之间相会,必须有重卿担任傧相,负责“相礼”,即赞襄一切盟会的礼仪。鲁国此时的头号重臣是季孙斯,这个傧相理应由他担当。但季孙斯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胜任国际交往,尤其将要面对的齐国还是一个比鲁国要强大得多的国家。季孙斯心里没底,但好在他还有一个孔丘。

 

按照孔丘现在的职位,本来是没有资格担任“傧相”重任的,这是一种违背礼制的做法。但季孙斯既然在鲁国掌控一切,违礼也就不算什么了。有意思的是,一贯教导门人弟子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孔丘却没有据礼力拒,而是欣然从命。

 

毕竟,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要知道,齐国为齐景公担任傧相的可是闻名天下的贤相晏子。能够有机会和晏子面对面,平等交往,这让孔丘兴奋异常地认为,距离自己的理想实现又进了一大步。

 

季孙斯不敢担任傧相不是没有道理的。齐鲁两国连年交兵,而鲁国负多胜少,这一次“夹谷之会”说不定就是齐国的一个阴谋,弄不好就是个有去无回的结局。季孙斯能够看到这一点,孔丘当然也能看到。他立即向鲁定公提出:“我听说,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有武事者必有文备。这次聚会,请您带上左右司马。”

 

为了自己的安全,鲁定公当然是言听计从。他下令右司马申句须和左司马乐颀各带兵车五百乘,又命大夫兹无还另率兵车三百乘,距离夹谷十里扎寨。

 

为了给鲁定公一个下马威,齐国宠臣黎弥偷偷给齐景公出了一个坏主意。

 

黎弥说:“我听说鲁国担任傧相的孔丘,是个生手,这个人虽然知礼,但却不习战伐之事。明天主公您和鲁君会礼完毕后,就说请奏四方之乐,以娱鲁君。我事先安排好三百个莱夷蛮人,假扮乐工,鼓噪上前。如果孔丘据礼责怪,我们就推说蛮夷之人,不懂规矩。如果鲁国君臣无力应对,我们就趁机将他们拿下。这样不是远胜于派兵攻伐吗?”

 

齐景公知道黎弥这样做不符国君相会之礼,问道:“这事可行吗?要不要先问一下相国?”黎弥说:“我听说孔丘早年在齐国待过,和晏相国过往甚密,如果让相国知道了,这件事就做不成了。还是让下臣我独自来安排吧。”

 

黎弥的这一招叫做相反立场排除,利用孔丘和晏婴此前曾经有过交情,而将晏子排除在相关利益谋划之外。

 

齐景公是个不大讲原则的人,黎弥又是他最亲密的佞臣,所以,他也就不置可否,任由黎弥暗中行事。

 

次日,齐鲁二君相会,齐国是晏子为傧相,鲁国是孔丘为傧相。二君登坛交拜,共叙开国先君姜太公与周公之好,相互交换玉帛酬献之礼,其氛和和,其乐融融。

 

礼毕,齐景公说:“寡人有四方之乐,愿与君共赏。”说罢传令。黎弥早就伺机待动,立即让三百名莱夷蛮人,手执旌旄、羽袚、矛戟、剑盾,蜂拥而至,口中呼哨之声,相和不绝,顿时将鲁定公吓得面无人色。

 

但孔丘却全无惧意,挺身而上,走到齐景公身前,大义凛然地说道:“齐鲁两国乃中原大国,应行中国之礼,安用夷狄之乐?请赶快将其撤走。”

 

孔丘的这个应对堪称典范!

 

首先,他没有撕破双方的脸皮,准确地将这一事件定性为“选乐不当”,而不是直斥对方“祸心暗藏”。这样就为和平解决定下了基调。

 

其次,他用自己最擅长的“礼”做武器,以“礼”服人,让对方无从辩驳,也无从抗拒。

 

这一意外事件也大出晏子的意料。孔子一说“礼”,他立即就知道己方“礼亏”了,连忙对齐景公说:“鲁国所言,确是正礼。”

 

在这样的场合失礼,让齐景公闹了个大红脸,他忙不迭地挥手斥退了这群莱夷之人。

 

黎弥却不甘心失败。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急忙找来本国的优人(戏子),让他们登场演奏《敝笱》之诗,要求他们必须肆意戏虐,刺激鲁国君臣,只要他们或怒或笑,都有重赏。

 

原来这《敝笱》之诗,说的是鲁国先君桓公之妻文姜与兄长齐襄公兄妹乱伦之事。当着鲁国君臣的面演奏《敝笱》,显然就是要给他们难堪了。

 

黎弥安排好优人后,登场对齐景公奏道:“请奏宫中之乐,为两位君主祝寿。”

 

齐景公正在难堪,一看黎弥这个系铃人主动前来解铃,十分高兴,立即就坡下驴,迭声说:“宫中之乐并非夷狄之乐,赶快赶快,马上演奏!”却不知黎弥又给他挖了一个更大的坑。

 

这一大群歌优其中还有几个侏儒,分为两队登场,身着奇装异服,面涂脂彩,开始演奏《敝笱》。

 

音乐刚响起,鲁国君臣就坐不住了。面对这赤裸裸的挑衅,孔丘的杀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再次走到齐景公面前,大声说道:“匹夫戏弄诸侯者,罪当死!请齐国司马立即执法!”他的依据还是他最擅长的“礼”,因为当时的礼治就代表了法治。

 

刚刚还在奏乐,孔丘却在请求要杀人。这两种情境的转换太快了,齐景公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而歌优们当然是嬉笑如故。孔丘再也无法忍耐,大声喝道:“两国既已通好,即为兄弟之国。鲁国之司马,也就是齐国之司马。申句须、乐颀何在?”

 

申句须、乐颀二人早就全身戒备,一听孔丘呼唤,立即飞驰上台。孔丘喝令将两队歌优的领班拿下,立即斩首!(这一幕,与此前孙武斩杀阖闾二嫔何其相似。)

 

这一下,所有歌优都被震住了,吓得四散而去。而齐景公还从未遇见过有外国大夫在他面前悍然杀人的情形,也是骇然失色。

 

人头一落地,局面立时就被孔丘掌控住了。黎弥虽心有不甘,但慑于孔丘快速制造出来的强大气场(情境),没敢再造次。但这样的情境,已经不适合继续把酒言欢了,齐鲁两国君臣就此匆匆道别。

 

这一次齐鲁“夹谷之会”,齐国有心恃强凌弱,但却因为孔丘的出色发挥而落了下风。鲁定公得以全身而退,对孔丘的能力和胆魄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而事后季孙斯得知详情后,一方面后怕不已,庆幸自己没有贸然承担“傧相”,另一方面也因有了孔丘这个得力助手而欢欣鼓舞,对孔丘更为看重。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与孔丘的光芒四射相比,齐相晏子却黯然失色,几乎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能力。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樱桃芭蕉犹能冬后逢春,但一个人的青春却是一去不复返了。那个面对困境,智谋百出,运筹帷幄,谈笑自若的大国贤相似乎已经被残酷的时光悄悄地扼杀了。

 

是啊,晏子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暮年,年老体衰,很难再有什么作为了。这一次“夹谷之会”是晏子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参加的重大国际交往。回国不久,他就与世长辞了。

 

齐景公回到国内,又气又怒,找来黎弥好一顿训斥:“孔丘所行,都是正统之道,你偏偏整个夷狄之俗,让寡人脸上无光。寡人本想与鲁国修好,现在反而又结新仇。这都是你无知妄为造成的!”

 

黎弥惶恐谢罪,不敢多言。

 

这一次夹谷之会,也让晏子觉得心里堵得慌。晏子一向贤名盛誉满天下,从他出道以来,就没办过这么丢脸的事。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晏子向齐景公提出了补过之策:将阳虎所献的汶阳之田,加上以前从鲁国得来的郓、龟阴之田,全部归还给鲁国以示谢罪。

 

齐景公内心也有愧意,晏子的提议正好能够平复他的认知失调,他当即表示同意。

 

鲁国得了这意外之喜,举国上下无不盛赞孔丘之能。季孙斯借机向鲁定公进言,提升孔丘担任大司寇之职。孔丘就此成为鲁国重卿,从此,他被人尊称为“孔子”。

 

“子”本为五等爵名之一。春秋以后,执政之卿亦称“子”(比如齐国的相国管子、晏子等),钱穆在《论语新解》里说,“孔子为鲁司寇,其门人称之曰子。称子不成辞则曰夫子”。所以,孔丘当上了大司寇后,跻身卿位,才被称为“孔子”。而自孔子之后,虽无卿位但俨然为某学派之宗者,也取效仿孔子之意,而被称为“子”,这就是“墨子”、“孟子”、“韩非子”这些称呼的由来。

 

孔子在一年之内,由中都宰而小司空,由小司空而大司寇,如同坐火箭般的上升速度,令他信心爆棚。他觉得,施展自己平生所学的大好机会终于到来了,他要在这个重要职位上,好好地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心理感悟:所谓成功者,也许就是那些最善于用规则来约束、限制他人的人。

 

开心阅读27 孔子居然动土动到太岁

 

春秋末期,业已礼崩乐坏。孔子的梦想是恢复周礼,让诸侯不僭越周天子,让家臣不僭越诸侯,重新回归到周公旦当年以礼治国、秩序井然的轨道上来。

 

在孔子成为掌管鲁国刑狱、纠察等重大职责的大司寇之前,这一切都不过是梦想而已。但是现在,好运当头的孔子决定要让它成为现实。

 

前已述及,鲁国的政治格局是权力不断地下移。三桓凌驾于鲁定公之上,而三桓宗邑的邑宰又凌驾于三桓之上。

 

季孙斯的宗邑在费,邑宰叫做公山不狃;孟孙无忌的宗邑在郕,邑宰叫做公敛阳;叔孙州仇的宗邑在郈,邑宰叫做公若藐。在这三个邑宰的主导下,费、郕、郈这三个地方的城墙不断增筑加厚,其规格和鲁国的都城曲阜的城墙完全一样,逾越了礼制的限定。

 

这三个邑宰以公山不狃最为强悍,甚至连阳虎也不如他厉害。阳虎逃走后,季孙斯已经延请孔子的高徒子路担任家宰(这也充分说明了季孙斯对孔子的高度信任),但公山不狃的强势还是让季孙斯坐立不安。

 

这一天,季孙斯来找孔子商议如何对付尾大不掉的公山不狃。这正给了孔子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提出了一个“隳三都”的想法。

 

孔子说:“如果要制约公山不狃,也很简单,只要明确礼制就可以了。自古的规矩,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雉”是春秋时计算城墙面积的单位。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百雉是一国国都才能享有的城墙面积。三桓不过是鲁国的上卿,根据礼制,是不能建造如此规模的城墙的)之城。这样,邑宰就不能据城作乱了。现在,费、郕、郈这三座城,都已超越礼制。您为什么不隳了这三都,以永保无忧呢?”

 

在孔子看来,三桓宗邑的城墙均已僭越,属于违章建筑。所谓“隳三都”,就是要拆毁违章建筑,恢复旧制。

 

他给季孙斯出这个主意其实暗藏一箭双雕的用意。如果如愿隳了三都,一方面,他可以帮助季孙斯等制约他们各自的家臣邑宰。另一方面,这也会极大地削弱三桓的实力,也就可以帮助鲁定公制约三桓。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孔子就可以徐徐展布,最终达成“以礼治国”的目的。

 

季孙斯明显是个政治短视者,他此刻只看到了公山不狃的危害,而并没有考虑到拆除了自己宗邑的城墙,也会削弱自己的力量。所以,他觉得孔子的建议很有道理。当然,这也是孔子先前功绩所带来的光环使然。季孙斯将这个建议告知了孟孙与叔孙,这两个人也欣然接受。

 

由此,孔子提出的“隳三都”就成了鲁国当前的一件大事。费宰公山不狃闻讯作乱,郈城的马正(掌管军马的官员)侯犯也杀了邑宰公若藐作乱,在孔子高徒子路的主持下,费、郈二城很快被平定,超标的城墙也被拆除,恢复了旧制。

 

眼看大功即将告成,却出现了意外。

 

原来,郕城的邑宰公敛阳不甘心郕城被隳,就去找鲁国一位能言善辩、颇有声望的大夫、号称“鲁国闻人”的少正卯求教。

 

少正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说:“你只要说,郕城地处齐鲁边境,如果隳了城墙,齐国前来侵犯,又拿什么来抵挡?”

 

公敛阳得了这个主意,十分坚决地拒绝了隳城的要求。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孔子很快就知道了少正卯在背后捣的事情,他的杀心顿时就起来了。

 

还记得武器效应吗?

 

当一个人身怀利器的时候,往往会采用极端暴力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扫清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当初伍子胥就是因为这一心理机制而对楚昭王苦苦相逼的。现在,已经杀过人,并从杀人中获得了荣耀与地位的孔子,在拥有了大司寇的生杀大权后,他也不再喜欢心平气和地对人晓之以礼、谕之以仪了。

 

孔子立即去见鲁定公,陈说厉害。鲁定公虽然软弱,但并不傻。他当然知道孔子隳三都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自己。所以,当孔子提议:“鲁之不振,由忠佞不分、刑赏不立也,夫护嘉苗者,必去莠草。愿君勿事姑息,请出太庙中斧钺,陈于两观之下。”鲁定公只说了一个“好”字,就任由孔子处理了。

 

第二天,孔子以鲁定公的名义召集群臣,辩论不隳郕城的危害。斧钺早已备好,这其实是孔子设好的一个局,就等着少正卯入局。

 

众大夫议论纷纭,有的赞成,有的反对,反对者中不乏对孔子快速上升而心生嫉妒者。这也是自古以来的人世常态。

 

但奇怪的是,少正卯却不如孔子预料的那样大唱反调,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转而颂赞隳三都的六大好处。

 

少正卯所说的六大好处如下:

第一,君无二尊(让鲁定公成为鲁国唯一的尊者);

第二,归重都城形势(让都城曲阜成为鲁国最坚固的堡垒);

第三,抑私门(含糊其辞地说抑制三桓的势力);

第四,使跋扈家臣无所凭借(让跋扈的家臣失去屏障);

第五,平三家之心(平复“三桓”担心家臣作乱的忐忑之心);

第六,使邻国闻鲁国兴革当理,知所敬重(赢得邻国的敬重)。

 

这少正卯果然是智谋百出之人,他所列出的这六大好处,甚至连孔子都有没想到的(第六条)。看起来,少正卯已经从孔子的反对者,摇身一变而成为坚定的支持者了。

 

那么,少正卯为什么要转变立场,大肆彰扬孔子“隳三都”的英明伟大呢?

 

如果这样想,那真是低估了少正卯的智商了。

 

孔子公开宣称的隳三都的作用是少正卯所说的第四条和第五条,而第一至第三条是他深藏于内,秘而不宣的。也正因为这样,孔子才能获得三桓的坚定支持,并成功地完成对费、郕的拆毁。

 

现在,少正卯借着辩论之机,以颂扬之名,将孔子的底牌掀了个底朝天。这是一次非常厉害的反击,将“隳三都”背后所有的矛盾纠葛、利益关系全部公之于众,试看孔子如何应对。

 

孔子一听,知道麻烦大了。

 

少正卯的这一招,不但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而且是无法应对的。但是,就算是无法应对,孔子也要硬着头皮应对。

 

被逼到绝路上的孔子怒气上涌,脸色涨得通红,大声喝道:“少正卯,你大错而特错了!郕城已经孤立,又算得了什么?再说郕城的邑宰公敛阳一向忠于公室,又怎么会是跋扈之臣呢?”

 

这两句话,其实是孔子为了维护自我的强辩之辞,和他先前的论调截然不同。如果郕城真的无足轻重,又何必要苦心积虑拆毁?如果公敛阳真的忠贞奉公,又怎会惹得三桓惊忧难安?这等于是孔子自己打自己的耳光,站到了“隳三都”的对立面了。可见,少正卯的这一招“明褒暗贬”是何等的凌厉无敌,竟然让孔子如此慌不择言!

 

但是,任何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必然会不择手段地予以反击,更何况是手握利器的孔子呢?

 

孔子随即又喝道:“少正卯胡言乱政,离间君臣,按法当诛!”

 

这下子,众大夫不干了,纷纷说道:“少正卯是鲁国的大名人,他说的话或许不得当,但是,罪不至死!”

 

已经有过杀人经验的孔子知道,强悍而自信的表达在一片乱局中具有强大的控制力,可以趁着众人在混乱中的懵懂而采取果断的措施,迅速达致自己的目的。

 

孔子立即转身对鲁定公奏道:“少正卯言伪而辩,行僻而坚,徒有虚名惑众,不诛之无以为政,臣职在司寇,请正斧钺之典。”说罢,喝令早已准备好的刀斧手,将少正卯推出斩首!

 

孔子竟然以这样一个站不住脚的理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少正卯杀了!群臣无不骇然,三桓无不骇然。

 

孔子的强硬让群臣感到害怕,却让三桓(尤其是季孙斯)感到担忧,只有鲁定公感到欣喜。

 

鲁定公想,如果有孔子这样的悍臣,夺回君主之权,重彰君主之威就指日可待了。而季孙斯却深深感到孔子比阳虎、公山不狃还要可怕!

 

这个人不但可以在齐鲁两国君主面前悍然杀掉歌优,而且也可以在自己面前,置自己于不顾,悍然杀掉一个名闻鲁国的大夫。这样的人如果继续得势,自己还能置身何处?

 

少正卯重点指出的前三条,更是让季孙斯恍然大悟。季孙斯不无后怕地想:“什么隳三都能够抑制家臣,这根本就是在抑制自己、打击自己。到最后,权力名义上会重归鲁定公,而实际上就会被这个姓孔的掌控!”

 

而更让季孙斯心情复杂的是,这个孔丘,正是他本人一力提拔起来的。没想到,这个家伙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在背后暗算自己。季孙斯暗下决心,必须立即压制孔丘,决不能让他掌握权力了。但是,出于维护自身正确性的需要,季孙斯还不能马上撤掉孔子。如果这样做了,等于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对外界昭示他自己识人不明,用人不当。

 

季孙斯政治智商虽然不高,但政客惯用的政治伎俩还是比较娴熟的。他暂时隐忍下来,要慢慢地冷淡孔子。

 

心理感悟:捧杀比棒杀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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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周末阅读︱读春秋人物故事,探究中国人性格形成的历史原因-孔子出场(每周五更新)发布于2021-05-07 10:0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