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狼，东郭先生，苟延残喘，明.马中锡《东田文集.中山狼传》

中山狼

东郭先生

苟延残喘

明.马中锡《东田文集.中山狼传》

【原文】

赵简子大猎于中山，虞人导前，鹰犬罗后，捷禽鸷兽，应弦而倒者不可胜数。

有狼当道，人立而啼。简子唾手登车，援乌号之弓，一发饮羽，狼失声而逋。

简子怒，驱车逐之。惊尘蔽天，足音鸣雷，十步之外，不辨人马。

时墨者东郭先生将北适中山以干仕。策蹇驴，囊图书，夙行失道，望尘惊悸。

狼奄至，引首顾曰：“先生岂有志于济物哉？昔毛宝放龟而得渡，隋侯救蛇而获珠，龟蛇固弗灵于狼也，今日之事，何不使我得早处囊中以苟延残喘乎？异时倘得脱颖而出，先生之恩，生死而肉骨也，敢不努力以效龟蛇之诚！”

先生曰：“私汝狼以犯世卿、忤权贵，祸且不测，敢望报乎？然墨之道，兼爱为本，吾终当有以活汝。脱有祸，固所不辞也。”

乃出图书，空囊橐，徐徐焉实狼其中。

前虞跋胡，后恐疐尾，三纳之而未克。

徘徊容与，追者益近。狼请曰：“事急矣！先生果将揖逊救焚溺而鸣鸾避寇盗耶？惟先生速图！”

乃跼蹐四足，引绳而束缚之，下首至尾，曲脊掩胡，猬缩蠖屈，蛇盘龟息，以听命先生。

先生如其指，纳狼于囊，遂括囊口，肩举驴上，引避道左，以待赵人之过。

已而简子至，求狼弗得，盛怒，拔剑斩辕端示先生，骂曰：“敢讳狼方向者，有如此辕！”

先生伏质就地，匍匐以进，跽而言曰：“鄙人不慧，将有志于世，奔走遐方，自迷正途，又安能发狼踪以指示夫子之鹰犬也？然尝闻之：‘大道以多歧而亡羊。’夫羊，一童子可制之，如是其驯也，尚以多歧而亡；狼非羊比，而中山之歧可以亡羊者何限？乃区区循大道以求之，不几于守株缘木乎？况田猎，虞人之所事也，君请问诸皮冠，行道之人何罪哉？且鄙人虽愚，独不知夫狼乎？性贪而狠，党豺为虐，君能除之，固当跬左足以效微劳，又肯讳之而不言哉！”

简子默然，回车就道。

先生亦驱驴兼程而进。

良久，羽牦之影渐没，车马之音不闻。

狼度简子之去远，而作声囊中曰：“先生可留意矣。出我囊，解我缚，拔矢我臂，我将逝矣！”

先生举手出狼，狼咆哮，谓先生曰：“适为虞人逐，其来甚速，幸先生生我，我馁甚，馁不得食，亦终必亡而已。与其饥饿死道路，为群兽食，无宁毙于虞人，以俎豆于贵家。先生既墨者，摩顶放踵，思一利天下，又何吝一躯啖我而全微命乎？”

遂鼓吻奋爪，以向先生。

先生仓猝以手搏之，且搏且却，引蔽驴后，便旋而走，狼终不得有加于先生，先生亦极力拒，彼此俱倦，隔驴喘息。先生曰：“狼负我！狼负我！”

狼曰：“吾非固欲负汝，天生汝辈，固需吾辈食也！”相持既久，日晷渐移，先生窃念：“天色向晚，狼复群至，吾死矣夫！”

因绐狼曰：“民俗，事疑必询三老。第（只管）行矣，求三老而问之，苟谓我当食即食，不可即已。”

狼大喜，即与偕行。

逾时，道无行人，狼馋甚，望老木僵立路侧，谓先生曰：“可问是老。”

先生曰：“草木无知，叩焉何益？”

狼曰：“第问之，彼当有言矣。”

先生不得已，揖老木，具述始末，问曰：“若然，狼当食我耶？”

木中轰轰有声，谓先生曰：“我杏也，往年老圃种我时，费一核耳。逾年华，再逾年实，三年拱把，十年合抱，至于今，二十年矣。老圃食我，老圃之妻子食我，外至宾客，下至于仆，皆食我。又复鬻实于市以规利。我其有功于老圃甚巨。今老矣，不得敛花就实，贾老圃怒，伐我条枚，芟我枝叶，且将售我工师之肆取值焉。噫！樗朽之材，桑榆之景，求免于斧钺之诛而不可得。汝何德于狼，乃觊免乎？是固当食汝。”

言下，狼复鼓吻奋爪，以向先生。先生曰：“狼爽盟矣！矢询三老，今值一杏，何遽见迫耶？”复与偕行。

狼愈急，望见老牸，曝日败垣中，谓先生曰：“可问老牛。”

先生曰：“向者草木无知，谬言害事。今牛，禽兽耳，更何问为？”

狼曰：“第问之，不问将咥汝。”

先生不得已，揖老牸，再述始末以问。牛皱眉瞪目，舐鼻张口，向先生曰：“老杏之言不谬矣！老牸茧栗，少年时筋力颇健，老农卖一刀以易我，使我贰群牛事南亩，既壮，群牛日益老惫，凡事我都任之。彼将驰驱，我伏田车，择便途以急奔趋；彼将躬耕，我脱辐衡，走郊埛以辟榛荆。老农亲我犹左右手。衣食仰我而给，婚姻仰我而毕，赋税仰我而输，仓庾仰我而实。我亦自谅，可得帷席之蔽，如马、狗也。往年家储无担石，今麦收多十斛矣；往年穷居无顾借，今掉臂行村社矣；往年尘卮罂，涸唇吻，盛酒瓦盆，半生未接；今酝黍稷，据樽罍，骄妻妾矣；往年衣短褐，侣木石，手不知楫，心不知学，今持兔园册，戴笠子，腰韦带，衣宽博矣。一丝一粟，皆我力也。顾欺我老弱，逐我郊野；酸风射眸，寒日吊影；瘦骨如山，老泪如雨；涎垂而不可收，足挛而不可举；皮毛俱亡，疮痍未瘥。老农之妻妒且悍，朝夕进说曰：‘牛之一身无废物也：肉可脯，皮可鞟，骨角且切磋成器。’指大儿曰：‘汝受业庖丁之门有年矣，胡不砺刃于硎以待？’迹是观之，是将不利于我，我不知死所矣！夫我有功，行将蒙祸。汝何德于狼，觊幸免乎？”

言下，狼又鼓吻奋爪，以向先生，先生曰：“毋欲速！”

遥望老子杖藜而来，须眉皓然，衣冠闲雅，盖有道者也。

先生且喜且愕，舍狼而前，拜跪啼泣，致辞曰：“乞丈人一言而生！”

丈人问故，先生曰：“是狼为虞人所窘，求救于我，我实生之。今反欲咥我，力求不免，我又当死之。欲少延于片时，誓定是于三老。初逢老杏，强我问之，草木无知，几杀我；次逢老牸，强我问之，禽兽无知，又将杀我。今逢丈人，岂天下之未丧斯文也！敢乞一言而生。”

因顿首杖下，俯伏听命。

丈人闻之，欷歔再三，以杖叩狼曰：“汝误矣！夫人有恩而背之，不祥莫大焉！儒谓，受人恩而不忍背者，其为子必孝，又谓虎狼知父子。今汝背恩如是，则并父子亦无矣。”乃厉声曰：“狼速去，不然，将杖杀汝！”

狼曰：“丈人知其一，未知其二。请诉之，愿丈人垂听。初，先生救我时，束缚我足，闭我囊中，压以诗书，我鞠躬不敢息。又蔓词以说简子，其意盖将死我于囊，而独窃其利也。是安可不咥？”

丈人顾先生曰：“果如是，是羿亦有罪焉。”

先生不平，具状其囊狼怜惜之意。狼亦巧辩不已以求胜。

丈人曰：“是皆不足以执信也。试再囊之，吾观其状，果困苦否？”

狼欣然从之，伸足先生。先生复缚置囊中，肩举驴上，而狼未之知也。丈人附耳谓先生曰：“有匕首否？”

先生曰：“有。”

于是出匕。

丈人目先生使引匕刺狼。先生曰：“不害狼乎？”

丈人笑曰：“禽兽负恩如是，而犹不忍杀，子固仁者，然愚亦甚矣！从井以救人，解衣以活友，于彼计则得，其如就死地何！先生其此类乎？仁陷于愚，固君子之所不与也。”

言已大笑。遂举手助先生操刃，共殪狼，弃道上而去。

【今译】

相传，战国时晋国大夫赵简子在中山这个地方声势浩大地打猎，看山的官吏们在前面引路，老鹰和猎狗随在后面，敏捷的鸟凶猛的兽，应声而死的不可胜数。

有只狼在道上，像人一样站在那儿号叫。简子吐口唾沫到手上跳上车子，拿起宝弓，搭上利箭，一箭射中了狼，箭的羽毛都陷入肉中，这只受伤的狼号叫着拼命地逃跑。

简子恼怒，驱赶着车子追赶它。扬起的尘埃遮天蔽日，马蹄之声如同鸣雷，十步之外，看不清人马。

当时墨家学者东郭先生，有些迂腐，要来北方的中山国谋求官职，赶着一头跛脚毛驴，背着一口袋书，清早赶路走到这里迷了道，正当他面对岔路犹豫不决的时候，望见扬起的尘埃非常害怕。

这只带伤的狼突然窜到先生面前，伸着脑袋看着他，苦苦哀求地说：“先生一定有志于救天下之物吧，从前晋时豫州刺史毛宝曾放生一只小白龟，后毛宝为石勒所败，跳入江中，在兵败落江时得白龟相助得以渡江活命，隋侯曾经救治一条受伤的大蛇，后蛇于江中衔一宝珠作为报答，龟蛇本来就没有狼有灵性，今天这情形，你何不让我赶快待在袋子里，暂时勉强得以保住性命，延续生存（苟延残喘）呢？将来什么时候我如果能出人头地，先生的恩德，是把死救活让骨头长肉啊，我怎么会不努力效仿龟蛇，诚心相报呢！”

东郭先生说：“私藏你冒犯世袭公卿，隐藏世卿追杀的狼，岂不是要触怒忤逆权贵，祸将不测，哪敢指望什么报答啊？然而墨家兼爱的宗旨，博爱为本，不容我不救，我一定要救你活命的。将来即使有祸，本来也不打算回避的。”

说着他便从袋子里把书拿出来，空出袋子，开始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把狼往袋子里面装。

前面脚爪怕踩着狼颔下的垂肉，后面又怕狼的身子压住了狼的尾巴，装来装去再三装它都没有成功。

东郭先生慢条斯理地往袋子里装狼，追赶的人更加近了。

狼急切地请求道：“事情紧急啊！先生当真要这么谦逊斯文地救火救溺水之人、彬彬有礼地摇响车铃躲避盗贼的吗？还是请先生赶紧下手，抓紧行动吧。”

狼蜷曲起身躯，恳求东郭先生先绑好四只脚再装，拿绳子给先生绑起袋子，低下头弯到尾巴，弓起背埋起下巴，像刺猬一样蜷缩，像蛾蛹一样曲身，像蛇一样盘曲，像龟一样屏息，听凭先生处置。

先生按照它的指示，顺利地把狼装进了袋子里，用绳子栓紧袋口，扛上驴背，退避到路旁，等候赵简子的人过去。

不一会儿，简子追上来了，发现狼不见了，寻找狼没找到，非常生气，拔剑斩车辕的顶端给先生看，骂道：“敢隐瞒狼方向，知情不报，下场就跟这车辕一样！”

先生连忙伏下身体趴到地上，匍匐着前进，跪着说：“鄙人不是很聪明，但有志于对这世界有所贡献，我正奔走远方，自己都迷失了道路，又怎么能发现狼的踪迹来指示给大人的鹰犬呢？然而我曾经听说：‘岔道多了连驯服的羊也会走失’羊，一个孩童就可以制伏它，像羊这么驯服，还因为岔道多而丢失；狼不是羊可以比的，而中山的岔道多，狼可能从别的岔路逃跑而丢失，仅仅沿着大道找它，不是就像守株待兔缘木求鱼吗？何况这狩猎，是看山人虞人向导的事，您请去问戴皮帽看山人。我这过路的人有什么罪啊？鄙人虽然愚钝，难道不知道狼吗？生性贪婪而凶狠，和豺为伍作恶，您能除掉它，本就应当尽力以效微劳，又怎么会隐藏它而不说呢！”

简子无言以对，回车朝别的方向追去了。先生也赶着毛驴以加倍的速度赶路。

过了很久，扎着牦牛尾巴的旗子渐渐消失，车马都远去了，人唤马嘶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狼估计简子已经走远了，就在袋子里面发出声音，央求地说：“先生可考虑了吧。把我从袋子里放出来，解掉绑我的绳子，拔掉我臂上的箭，让我逃生吧！”

仁慈的先生把狼放了出来，不料，狼却嗥叫咆哮着，对先生说：“刚才被人追赶，他们来的太快，所幸先生救了我，先生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非常饿，饿极了没有食物，也终将死掉，与其饿死在路上，被众野兽吃掉，不如死在看山人手里，成为贵人家的盘中物。先生既然是墨家学士，累得从头到脚都是伤，不就是想为天下作一点贡献吗，又何必吝惜一副身躯让我吃而保全我的小命呢？”

说着狼就伸嘴舞爪，张牙舞爪地扑向先生。

先生只得慌忙徒手和它搏斗，边反抗边退，躲避在驴子后面，绕着圈跑，狼始终不能加害先生，先生极力抗拒着，彼此都累了，隔着驴喘息。先生嘴里不断地喊着：“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狼说：“我本来不想忘恩负义的，可天生你等，本来就是需要我们吃的啊！”

相持已经很久，日影西斜，太阳快下山了，先生心里暗想：“天色就要晚了，狼又会成群来到，我死定了！”

他怕天黑遇到狼群，因此骗狼说：“我们还是按照民间的老规矩办，事情有疑问必定问三位老，咱们只管走，找三个老人问问他们，如果说你应当吃我，我就让你吃，不该吃就算了。”

狼高兴地答应了，就和他一起前行。

过了一会，路上没有遇到行人，狼非常谗，望见老树僵直地立在路旁，便对先生说：“可以问这个老树。”

先生说：“草木无知，问它有什么用？”

狼说：“只管问它，他会有话说的。”

先生不得已，向老树作揖，详细叙述了情况的始末，然后问道：“如此，狼应当吃我吗？”

树中轰轰响发出声音，对先生说：“我是杏树，当年老农种我时，只费一颗果核。过了一年开花，再过一年结果，三年有合掌那么粗，十年有合抱粗，到今天，二十年了。老农吃我，老农的老婆孩子吃我，外到宾客，下到仆人，都吃我。还在市场卖我的果实谋利。我对老农有非常大的贡献。如今我老了，不能开花结果，惹得老农恼怒，砍伐我的枝条，剪除我的枝叶，还要把我卖给木匠店换钱啊。唉！我这已不成材的朽木，老态的光景，但求免除斧凿的杀戮都不行。你对狼有什么功德，就指望免死啊？这样的情况本来就应当吃你。”

正说着，狼又伸嘴舞爪，张牙舞爪地要扑向先生。先生忙说：“狼违背盟约啊！约定好问三位老人，现在只遇到一棵老杏树，何必马上就逼迫呢？”接着继续与狼一起前行。

狼更加着急，望见一头老母牛，正在断墙之中晒太阳， 于是又逼先生去问牛，对先生说：“可以问老牛。”

先生说：“前面草木无知，说瞎话坏事。现在是牛，禽兽啊，又问它干什么？”

狼说：“只管问他，不问就吃了你。”

先生被逼不得已，向老母牛作揖，再次叙述情况的始末来询问。牛皱眉瞪眼，舔鼻子张嘴，向先生说：“老杏的话不错啊！我老牛的角还是如蚕茧、栗子一般小的时候，少年时筋骨颇为健壮有力，老农卖一把刀换到了我，让我做群牛的副手耕种田地，等到我长壮了，群牛日渐老而无力，凡事都由我来承担。他要奔驰驱使，我背负的是田猎的车，选择便利的道路急速奔驰；他要亲自耕种，我就脱去背上的车，拖着犁耙走在郊野开辟荆棘。老农对待我犹如左右手，衣食仰仗我供给，嫁娶仰仗我完成，赋税仰仗我交付，粮囤仰仗我装满。我也自信，能够得到帷幄遮蔽风雨，像马、狗一样。原来他家储蓄的粮食一担一石都没有，如今麦子的收成有十斛那么多；从前他穷的没人理睬，如今甩着膀子在村社行走；往年他灰尘封着酒杯酒坛，嘴唇干，盛酒的瓦盆，半辈子没装过酒；如今用粮食酿着酒，拿着酒杯，骄惯着妻妾啊；往年他穿着粗布衣服，和树木石头为伴，手聚不拢，心里没学问，如今拿着书，戴着帽子，腰扎皮带，衣服宽松啊。一根丝一粒粟，都是我功劳啊。但是如今欺负我年老体弱，赶我到郊野；冷风吹眼，寒冷天的太阳照着身影；瘦骨嶙峋，老泪如雨；涎流得收不住，脚痉挛得饿抬起；皮毛都没有了，疮痍没有痊愈。老农的老婆又嫉恨有凶悍，早晚整天指着我说道：‘牛的一身没有废物啊：肉可以做脯，皮可以做皮革，骨头和角还能做成器皿。’指着大儿子说：‘你在庖丁的门下学徒已经有年头了，为什么还不磨好刀等着呢？’

照这样的迹象看来，是要不利于我，我不知道要死在什么地方啊！我虽有功，马上就要蒙受灾祸啊。你对狼有什么公德啊，就指望免死呢？”

正说着，狼又伸嘴舞爪，扑向先生，先生说：“先不要着急！”

就在这时，远远望见一位老人拄着藜杖向这边走过来，老人胡子眉毛都白了，衣帽打扮休闲雅致，大概应该是有道之人。

先生又喜又惊，忙丢下狼前去见老人，啼哭着下跪行拜，请老人主持公道，说道：“乞求老人一句话来救我活命！”

老人询问原故，先生说：“这狼被看山人逼迫，向我求救，我救了它。现在它反而要吃我，怎么央求都不行，我眼看要死在它手上，想稍微延迟一下，约定决定这事在于三老。最初碰到老杏，狼强迫我问它，草木无知，几乎杀了我；其次碰上老母牛，狼强迫我问它，禽兽无知，又要杀我。现在终于碰上老人您，斗胆乞求您一句话救我活命。”

于是在老人手杖底下磕头，趴着听老人评理。

老人听了，叹息再三，用藜杖敲击狼，说道：“你错啦！别人对你有恩而背叛他，没有比这更不好的啊！儒家说，受人恩而不忍心背叛的人，他为人子必定孝顺。虎狼也讲父子之情，如今你背叛有恩的人到如此地步，就是屏除父子之情也没有如此的啊。”

然后又厉声道：“狼赶快滚，不然，将用杖打死你！”

狼否定先生是救了他的命，狡辩地说：“老人家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让我把它说清楚，希望老人您屈尊听一听。当初，先生救我的时候，用绳子捆绑我的手脚，把我塞进封闭在袋子里，还用诗书压住我的身躯，我曲着身子不敢喘息。他还东拉西扯说服简子，他的意思分明是要让我闷死在不透气的袋子里，而独自窃取这好处。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吃他？”

老人看看先生说：“果然这样的话，这后羿也是有罪啊。”（后羿。传说后羿传授箭术给逢蒙，后来逢蒙将后羿射死）。

先生具体地说出他把狼装到袋子中的怜惜狼的意思，狼也巧辩不停来取得胜诉。

老人想了想，说：“各说各的理，我难以裁决，你们的话，都不足以令人信服，我都不相信，这只口袋这么小，怎么可能装下一只大狼呢。试着把狼再装到袋子里，让我看那情状，果然是困苦不，我就可以依据他谋害你的事实为你作证，这样你岂不有了吃他的充分理由。”

狼欣然按照他说的办，它又躺在地上，伸脚给先生，蜷成一团，让先生重新用绳子捆起来，装进了口袋里，即把口袋扎紧，而狼没察觉到什么（狼高兴地听从了老人的意见，然而却没有想到在束手就缚、落入袋中之后，等待它的是老人和东郭先生的利剑）。

老人趴在先生的耳朵对他说：“有匕首没有？”

先生说：“有。”

于是拿出匕首。

老人用眼神让先生拿匕首刺狼。先生说：“不是害狼吗？”

老人笑道：“禽兽背叛恩德如此，还不忍心杀，这种伤害人的野兽是不会改变本性的，你如此讲仁慈，简直太糊涂了。为救井里的人也跟着一起跳进井里救人，脱下衣服救活朋友，为对方考虑是好，那和置自己于死地有什么不同！先生就是这类人吗？仁慈得陷入了愚蠢，本来就是君子所不赞成的啊。”

说完大笑。便抬手帮先生操刀，一起杀死了狼，将狼丢弃在路上后离去。

【赏析】

后以“东郭先生” 喻指是非不分，滥施同情心，对恶人讲仁慈，反遭其害的人，

以“中山狼”比喻忘恩负义、恩将仇报阴险残忍的人。

“苟延残喘”勉强延续临死前的喘息。merely prolong panting in the last days of life.

后用“苟延残喘”比喻暂时勉强维持着生命，勉强生存。 drag out one's feeble exist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