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庄子（49）：庄子的生死观

关于视生死如一，庄子用四个虚拟人物的故事来说明，他们因为都看透了生与死，故而相互之间对视一笑，即成为了莫逆之交。

他们的生死观是什么？

【子祀、子舆、子犁、子来四人相与语曰：“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kāo），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遂相与为友。】

与语，交谈之意。

子祀、子舆、子梨、子来四个人在一起交流关于生死的话题，达成一个共识：无是人的头，人从无中来，无是人生和世界的核心概念，是人的起端；生是人的脊梁，是人生的主干；死，是人的屁股，是人生的终点。（王蒙注）

可见，生死存亡本来就是一体的，难以分割，他们说，谁懂得这生死存亡一体的道理，谁就是我们的朋友。

他们之间相视一笑，相交于心，心领神会成了莫逆之友。

朋友相交，交的是心，而非那些形式方面的东西，也不是物质方面的东西，价值观能够共鸣的朋友，即便不常见面，没有酒肉催化，依然是朋友，依然是一个融合体。

很多人把朋友理解为能否帮忙，能否带来价值，这就太物质化，将朋友理解得太狭隘了。

王夫之说，这四个人以大宗为为师，而不是师心者也。

师心，就是以心为师，也就是自以为是。

他们以自然为师，自然可以看透生死存亡。人都悦生恶死，王夫之说，其实不是悦生，而是悦物，眼睛看到的就有了颜色，耳朵听到的就有了声音，心动了就成爱了，这心都被外物所左右了。

他们四人将生死看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也就与自然融为一体，也就没有了悦生恶死之心，也就生死如一了。

然后，庄子用两个得病的例子，用非常夸张的方式来说明对生死的看法。

【俄而子舆有病，子祀往问之。曰：“伟哉夫造物者，将以予为此拘拘也！曲偻（lóu）发背，上有五管，颐隐于齐（脐），肩高于顶，句（gōu）赘指天。”阴阳之气有沴（lì），其心闲而无事，跰（pián）<足鲜>（xiān）而鉴于井，曰：“嗟乎！夫造物者又将以予为此拘拘也！”

子祀曰：“女（汝）恶之乎？”

曰：“亡（无），予何恶！浸假而化予之左臂以为鸡，予因以求时夜；浸假而化予之右臂以为弹，予因以求鸮（xiāo）炙；浸假而化予之尻以为轮，以神为马，予因以乘之，岂更驾哉！

且夫得者，时也，失者，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此古之所谓县（悬）解也，而不能自解者，物有结之。且夫物不胜天久矣，吾又何恶焉！”】

俄而，不久之意。

不久，子舆病了，子祀去看望他。

子舆说，伟大啊！造物主把我变成一个佝偻弯曲、不得伸展的这副模样。

子舆病变到什么样了呢？

庄子的描述很夸张，说他变成了一个弯腰驼背，五官或五脏的穴位向上生长，面孔隐藏在肚脐之下，脖子缩到了肩膀下面，束作鬓鬓的头发朝天，虽然阴阳二气在他这里运行不畅，子舆倒是气定神闲，他摇摇晃晃的去到井边看自己的倒影。（王蒙注）

看完倒影之后，感叹“造物主啊，你把我的样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子祀问他：“你讨厌这个样子吗？”

子舆说，不会，我怎么会讨厌呢！

如果造物主把我的左臂变成公鸡，我就用它每天早上来报晓；如果把我的右臂变成弹弓，我就用它来打鸟，烤着吃；如果把我的屁股变成车轮，把我的精神变成骏马，我就乘着马车出门，就不用再另外去找马车了。

可见，子舆对待生死的变化，多么坦然，你变成什么，我都坦然接受，我就顺其自然的发挥它的特点。

子舆之所有这样的看法，是基于他的认识，他接着说，况且，我生是应时而来，死是顺时而去！所以啊，安于时机时间的安排，顺从一切得失与生灭，哀与乐就不能进入我的身心了，也不会打扰我的情绪了。

子舆说，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解决倒悬，那些不能自解心结的人，就会被外物所束缚。再说了，物无法胜过天命已经很久了，我又有什么好厌恶的呢？

听天由命吧，顺其自然吧！

该努力，努力，至于结果，那不是我能左右的，就像曾国藩所讲：只问耕耘，莫问收获！

认真享受过程，顺其自然接受结果。

接着，子来又病了，也对生死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俄而子来有病，喘喘然将死，其妻子环而泣之。子犁往问之，曰：“叱！避！无怛（dá）化！”倚其户与之语曰：“伟哉造化！又将奚以汝为，将奚以汝适？以汝为鼠肝乎？以汝为虫臂乎？”

子来曰：“父母于子，东西南北，唯命之从。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彼近吾死而我不听，我则悍矣，彼何罪焉！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今大冶铸金，金踊跃曰‘我且必为镆（mò）铘（yé）’，大冶必以为不祥之金。今一犯（范）人之形，而曰‘人耳人耳’，夫造化者必以为不祥之人。今一以天地为大炉，以造化为大冶，恶乎往而不可哉！”成然寐，蘧然觉。】

不久，子来病了，奄奄一息将要死了，他的妻儿在旁边哭哭戚戚，非常悲伤。子梨来看望他，对他的妻儿说：“去，都离开这里，不要影响到将要变化的人。”

子梨靠着门对子来说，造物主真是伟大啊，它将把你变成什么样，准备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呢？将你变成鼠干，还是虫子腿呢？

朋友病了，他没有安慰，而是兴奋的谈论着将变成什么样，这就是看破生死的朋友们的状态。

子来说，子女对于父母来说，无论东南西北，都要无条件的顺从；阴阳对于人而言，还不仅仅是父母，父母的都不能违背，何况阴阳呢，它要我死，我如果不听，就是违逆不顺，它有什么过错呢？大自然给了我形体，让我有所寄寓；给了我生命，让我劳动；给了我衰老，让我安逸；安排了我死亡，让我安息。因此，它给我生命，也安排了我死亡。这就好比铁匠铸造金属物品，金属跳着脚喊：我一定要做莫邪宝剑！那么，铁匠肯定会认为这是一块不吉祥的金属；如今造物主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不祥之人；如果现在把天地看成是一个大熔炉，把造物主看成一个铁匠，去哪里不可以呢？

子来说完，就安静的进入了梦乡，也将会自然的醒来。

在子来看来，生死都是顺随自然的，无法抗拒的，就连父母之命都不能抗拒，何况是自然的顺性安排呢！

一个人即便生活习惯很好，没有任何疾病，到了一定年龄身体也会自然衰老，自然死亡；更何况你违背了规律，违背了身体器官之性，导致其出问题，也是自然之性无形的安排。

这段通过四个人对生死的共识，以及两个病变之人对生死的看法，来阐述庄子所讲的生死观。

重要的是，没有心，没有成见之心，去制造欢喜好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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