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稻盛和夫：“儒教是米店”、“法家是药店”、“佛教是百货店”

去年（2001 年），我应邀参加了中国天津市市长经济论坛。我在现场给当地的共产党员、政府官员以及企业家们作了演讲。演讲中我引用了中国革命之父孙中山先生说过的一段话。

孙中山在1924年访问日本神户时，在一次演讲中指出，“西方的物质文明是科学文明，并最终发展为武力文明来压迫亚洲国家，这也就是中国自古以来所谓的‘霸道’文化。而东方文明则是要殊胜于彼的‘王道’文化。王道文化的本质就是道德和仁义。”“你们日本民族既得到了欧美的霸道文化，又拥有亚洲王道文化的本质，对于世界文化的未来，日本究竟是要成为西方霸道的鹰犬，抑或做东方王道的干城，都需要由你们日本国民自己去详审慎择。”我在引用完孙中山的这番话后又进一步指出：“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日本不仅没有听从孙中山的这一忠告，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了霸权主义道路。而中国将来必定能够发展成为经济大国，并同时具备强大的军事力量。因此我希望中国一定不要也走上自身一直所反对的霸权主义道路，而要坚持珍惜中国自古以来就拥有的‘以德报怨’的理念，也就是基于王道来治理国家、从事经济活动。并且，不管是日中两国，还是世界任何国家，如果都能够相互之间做到不存傲慢、常怀谦虚、相互体谅的话，那么就必定能够构筑起更加友好的建设性合作伙伴关系。”我就用这句话作为了我这场演讲的结束语。

对于我的这一席话，与会的中国听众全体起立，给予了雷鸣般的掌声。他们向我表示，“您居然能够引用中国革命之父的话来告诫我们，这实在是太精彩了！”

在这次论坛结束后没多久，我又访问了中国西部大开发的贵州省，并再次做了演讲。在那次演讲中我告诉当地的企业家们，“我从中国的儒教和佛教感悟到的心得就是，如果一心只想赚钱的话，就无法永远确保企业经营的成功。在从事企业经营活动的时候，假如我们对自身的欲望不加以束缚的话，那么即便能够获得暂时的成功，可是也终将难以持久，终将是昙花一现，因此企业经营者需要具备坚实的道德伦理观。”

我的听众都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曾经彻底否定过儒教和佛教的那一代人，但是他们却认真专注地聆听了我的发言。在演讲结束后，贵州省副省长亲自把我送到机场。在路上他告诉我，我的演讲令他深受触动，并谈了他自己的认识。他首先说到“儒教就是米店”，即我们要把儒教当成生存所需要的粮食一样认真对待，然后依靠以此所获得的养分来支撑我们的人生。接下来他又提出“法家是药店”，即当身体不适时，就需要开出处方，取药治病。最后进一步指出“佛教是百货店”，即佛教既能够为我们提供养分，同时又能够为我们提供解药。总而言之，佛教包罗万象。这位副省长的说法倒是精确妥帖，没想到他年纪不大却能够拥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令我钦佩。

在日本社会，大众对学习为人之道的愿望正变得越来越淡漠，可是在曾经彻底否定宗教的中国社会，人们对学习为人之道的愿望却方兴未艾。

这种比喻确实到位。如果把佛教比喻成百货店，儒教比喻成米店的话，那么百货店里也应该有大米出售。佛教，尤其是千姿百态的大乘佛教正如一个百货店。佛教的中心思想是“自利利他”，这个“利他”与孔子所说的“仁”是相通的。所谓“仁”就是对他人的关怀和体贴，孔子正是基于“仁”这个理念主张我们必须诚实自律，为了坚持道义而要甘愿牺牲自身利益。这种行为就可以称之为“利他”。“利他”思想与基督教的“爱”的精神也是相通的。钉上十字架，将人类所有的罪行都背负一身的耶稣可以算得上是一位最杰出的“利他行为”实践者。“利他行为”是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最低、同时又是最高的行为准则。例如，有了子女后，父母为了抚育子女而牺牲自我的做法就属于“利他行为”。

然而，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如果缺乏追求自身利益的“自利”精神的话，同样也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因此，我认为从小开始，就要让孩子充分认识到人类社会就建立在“自利”和“利他”和谐统一的基础之上。另，关于“利他行为”，稻盛先生您在自己的著作中似乎反复强调就是要进行“布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