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孝元皇帝上永光二年(公元前42年)

上问给事中匡衡以地震日食之变,衡上疏曰:“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行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

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徼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臣愚以为宜壹旷然大变其俗。夫朝廷者,天下之桢幹也。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也。

《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晻,水旱之灾随类而至。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宜省靡丽,考制度,近忠正,远巧佞,以崇至仁,匡失俗,道德弘于京师,淑问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

上说其言,迁衡为大夫。

荀悦论曰:夫赦者,权时之宜,非常典也。汉兴,承秦兵革之后,大愚之世,比屋可刑,故设三章之法,大赦之令,荡涤秽流,与民更始,时势然也。后世承业,袭而不革,失时宜矣。若惠、文之世,无所赦之。若孝景之时,七国皆乱,异心并起,奸诈非一;及武帝末年,赋役繁兴,群盗并起,加以太子之事,巫蛊之祸,天下纷然,百姓无聊,人不自安;及光武之际,拨乱之后:如此之比,宜为赦矣。

柏杨白话版:公元前42永光二年刘奭向御前监督官(给事中)匡衡,询问地震、日食等天地变化的缘故。匡衡上书说:

  “陛下亲自身体力行,为国家开辟太平道路,怜悯愚昧的官吏人民,误触法网,连年都有赦免,使人民得到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是国家之福。不过,据我的考察,每次大赦之后,作奸犯科的人,并没有减少;作奸犯科的行为,也没有停止。今天刚刚释放出狱,明天就又犯法,重新坐牢。由于辅导他们的工作,没有抓住重点。社会风气,贪财贪利,轻视道义,喜爱追逐声色犬马,把豪华奢侈,当做目标。亲族的关系日益稀薄,婚姻的关系却十分密切。苟且结合,用身家来博取财富,万变不离这种倾向。虽然一年之内,有数次赦免,仍不能避免使用刑法。我愚昧的认为:改正之道,在于大刀阔斧,革新社会风气。

  “中央政府之于国家,犹如筑墙时所用的模板。高级官员如果怒目相对,官吏人民就会兴起斗争的意愿。在上位的人如果专权弄势,在下位的人就会兴起拒抗心理。在上位的人如果互相伤害,在下位的人就会兴起杀机。在上位的人如果有贪图财富的大臣,在下位的人必然有偷窃强盗的人民,因为模板是筑墙所用的基本工具。治理国家的人,最应该谨慎的,是提倡什么?礼教的推行,用不着逐家拜访,也用不着见人就去劝说。只要贤能的人在位,有能力有才干的人尽忠职守,政府尊重礼义,文武官员知道谦让。道德的行为,从内心发展到体外。从最接近的人开始,然后人民才知道用谁作为榜样,努力效法,不知不觉中,善行日益增加。

  “《诗经》说:‘商王朝首都的风俗礼仪/高贵大方/是天下人的标准/都要模仿。’而今,在西汉王朝首都长安,天子亲自推行圣王的教化。可是,社会风气跟远方并没有差异。各郡、各封国的人,到了首都,不知道学习什么?最后却学会了奢侈荒淫。所以推行教化最根本的地方,也是培养社会风气最重要的地方,应该最先着手。我曾经听说,天上跟人间的分界,精气互相激荡,善恶互相推展。下面有所行动时,在上面可以看出迹象。太阴变化,则静的东西会动(指地震)太阳变化,则光明会被掩盖(指日食)。而水灾旱灾,类似的灾祸,接踵而至。陛下敬畏上天的警告,只有怜悯天下人民,节省庞大浪费,建立国家制度,接近忠良正直,疏远伶俐奸佞,提倡大仁大义,矫正败坏的风俗习惯。使高尚的道德,在京师(首都长安)先发出光芒,美好的声誉,传播到国境之外。然后广大的教化,可以完成,礼义谦让的美德,可以复兴。”

  刘奭欣赏匡衡的意见,擢升他当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

荀悦曰:对于囚犯的赦免,是一种权宜的措施,不是正常的司法典范。西汉王朝崛起之初,恰在秦王朝战乱之后。几乎每个人都身负重罪,如果一定要依法办理,挨家逐户,都应诛杀。所以刘邦约法三章,颁发大赦命令(西汉一任帝刘邦登基时大赦天下,以后就成为一种传统,新皇帝登基,一定大赦)。洗刷社会上的罪恶污秽,使人民从头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当时局势,不得不如此。可是,到了后世,大家承袭了这个制度,不知道改革,已经失去时代意义。在惠帝(西汉二任帝刘盈)、文帝(西汉五任帝刘恒)时候,天下不需要赦,在孝景皇帝(西汉六任帝刘启)时候,发生七国之乱,人心浮动,奸诈百出(参考前一五四年)。到了武帝(西汉七任帝刘彻)末年,赋税沉重,差役频繁,盗匪四起,再加上皇太子刘据事件(参考前九一年),巫蛊大祸,全国惊惶,人民生活困难,无依无靠。等到光武皇帝(东汉一任帝刘秀)上台,平息灾难。用来跟前世相比,由他赦免罪犯,才最恰当。

读书笔记:“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匡衡的这段言论切中要害,在中国古代缺乏民主精,人民都是唯上是从的,在上者有标杆作用,皇帝是大臣的标杆,大臣是卧的标杆,小臣是吏的标杆,吏是人民的标杆。所谓上行下效是也。

所以匡衡提出“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也”。这个建议也非常好,治国当先治吏,亲贤臣,远小人,有贤德、有才能的人充满政府,行仁政,则人民有所法,迁善日进,自然用不着“家至而人说之”。“打老虎,拍苍蝇”,德才兼备者代之,得为政之要义。

荀悦关于大赦的评论也很有见地,为政的“宽”与“严”要根据所面对的具体情况,否则“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赵藩评论诸葛亮的这句话,用在这里也很适合。诸葛亮初入蜀时与法正关于宽、严的对话,也是关于宽、严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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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读《资治通鉴》557发布于2021-07-09 12: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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