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遇一曾粉,为曾国藩之屠杀辩护,曰不得已,曰以杀止杀,曰所杀者贼,所抚者民,曰大仁,余甚恶其佞,力驳其非,今犹觉不足,复细驳之,兼明儒家义理。

曾粉曰:近史于曾国藩之定评貌似不甚高。究其因,其一,盖吾党自起义而来,多仗工农之力,于农民起事多褒许、同情也。而曾剿发匪、平捻贼,非降即杀,屠戮殆尽,如金陵之役,既无一降者,则十万之众,尸骸枕藉,流血漂橹,旬日而殄灭,故其功也下金陵,其非也屠金陵,世所谓曾剃头,盖谓此也。然孔圣倡恕,意谓地而处,推己及人。设或今之人处曾之形势,能不以屠为事乎?以区区五万之众,降十万之兵,不啻蛇之吞象乎?非数倍于敌军之力,纳降终于善策,故象之不可吞明矣!彼时南方十数省,非清廷有,尺寸之地,克复非易;纳降无善策,遣散无余饷,纵之成敌国,转瞬又启兵烽,故自古多有杀降者,白起坑赵卒,项羽杀秦兵,皆先纳降而后诛,非好杀也,彼非不好令名而致千古骂名,恐亦有不得已。国共相争,润之亦曾指示:诛杀敌人有生力量。故曾每以此常自悚惕,语诸弟曰:厕身戎伍,不易有功,常遗千古之非。然思退乏策,遍地皆警,弥海狼烟,朝廷方倚为股肱,天下盼救如云霓之望,一朝投笔,势成骑虎矣。故观其奏稿家书,曾外畏清议,内顾身家,非好杀也,势所不许,有所不得已也,虽负后世谤议,为天下所非,亦不顾也。其二,曾处清廷式微之时,南有发匪,北有捻贼,天下大半,已不复清廷所有。曾以万余众,东出楚国以救天下,次第翦灭,延清祚,续帝统,使昏朽之朝廷,延其残喘,议者谓曾不以此时除满立汉,遂至列强陵夷,天下汹汹,终至不可措手。以此篡夺之责,责之以曾,亦非不解曾之为人。曾非不可为权臣者,彼时天下劲旅多出湘军,贤才多出门下,若振臂一呼,南联洪发,北结张捻,外抚诸夷,清廷何患?曾以醇儒自许,以贤圣自期,若责之以救国可也,责之以篡夺则不可也,岂有食清廷之,而不忠清廷之事乎?公忠体国,礼之教也,欲令曾违其本心,从篡逆之事,背千古明训,必非曾氏之所不敢许也。故曾氏非不能如曹氏之专权也,亦未必不可如司马氏之篡魏也,醇儒之士,自奉之严,时怀敬畏,非不能为,实不敢也。亦不止不敢为,凡一身有权臣之迹象者,则舍之惟恐不去也。故金陵未下,即思裁汰湘军;金陵已下,虽捻之未平,亦裁之务尽。当僧王被诛,捻扰畿辅,朝中大震,速勅北上,曾亦以淮军为主,仅以三千湘军为亲兵,此举殆虽有成门人鸿章之美,不亦有自惜毛羽、渐退之心乎?古来窃利权者每遘奇祸。故文正公外畏清议,内忧身家,时怀悚惧。故金陵未下辄思裁兵,发捻未平屡求让位,每有功则自谢愚庸何敢居焉,每推贤则甘辞美之惟恐不尽。彼时苏杭先克,金陵未下,群议蜂起,一时扬李贬曾者有之。将奏稿与家书参而读之,文正公之胸次盖出天下人之上远甚,古今罕有其匹。彼诫其弟国荃曰:苏杭克复,李鸿章风头无两,此恰为吾兄弟引退之机;奏请淮勇援缴金陵,分功于人,正是全身远祸之道。曾氏兄弟,若久窃高位,挟不赏之功,有震主之妨,徒自取祸而已。故裁兵让权,屡见于奏稿之上;分功进贤,每形之尺素之中。长兄风仪如此,无怪乎国荃下金陵辄思退隐,寻即致仕,虽位列侯伯,弃之不惜,逍遥林下,甘为老农,躬耕南亩,型于山荆,教训子侄,未历官场十数年矣。此何人哉,必圣也欤?“功成弗居,惟其弗居,是以不去。”余每疑此语乃道宗诳语,其辞高渺难期,按诸千载,能行之者,不过数人而已。曾国藩任事辄毅然以天下为己任,邀功则每让时贤,未尝一言及己。他人做官,恒恐位之不尊、爵之不高,曾氏辄辞之惟恐不去,“贵得人和而不尚权势,贵求实际而不务虚名”。所谓“无欲则刚”,其斯之谓乎?近读斯人之书,感斯人之行,慕斯人之义而已。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然于其闻见,内审于灵台,外绳乎德义,若有其凿凿而不为时人所闻见者,不敢不谨陈其陋以供贤者之所择焉。


余驳曰:近史于曾之评价不高,且多恶评,以曾之为满清镇压汉人起义也,辛亥革命者多以曾为汉奸民贼,岂自本朝始哉!辛亥革命者之取于太平天国,以其反满复汉也,光复将成,而曾胡等扼杀之,此革命志士所以叹惜于洪杨而痛恨于曾胡也!

邹容《革命军》曰:“曾国藩也,左宗棠也,李鸿章也,此大清朝皇帝所谥为文正、文襄、文忠者也,此当道名人所推尊为中兴三杰,此庸夫俗子所羡为封侯拜相,此科举后生所悬拟崇拜不置者。然吾闻德相毕士麻克呵李鸿章曰:‘我欧洲人以平异种为功,未闻以残戮同胞为功。’嗟夫!吾安得起曾、左百闻是言!吾安得起曾、左以前之曾、左而共闻是言!吾安得起曾、左以后士曾、左,上自独当一面之官府,下至不足轻重之官吏,而亦共同是言!夫曾、左、李三人者。亦自谓为读书有得,比肩贤哲之人也。而犹忍心害理,屠戮同胞,为满洲人忠顺之奴隶也如是,其他何足论。吾无以比之,比之以李自成、张献忠,吾犹嫌其不肖,李、张之所以屠戮同胞,而使满洲人入主中国也,李、张因无常识,不读书,又为明之敝政所迫,而使之不得不然,吾犹为之恕。曾、左、李三人者,明明白白知为汉种也,为封妻荫子,屠戮同胞以请满洲人再主中国也,吾百解而不能为之恕。”为异族杀同胞,而使满清继主中国,固革命者所痛恨而不能谅也,亦吾辈汉民族主义者所共疾也。
章太炎《馗书》曰:曾国藩者,誉之则为圣相,厌之则为元凶。死三十年,其家人犹曰:吾祖民贼,悲夫,虽孝子贤孙百世不能改也。……满洲既与汉人殊种,曾国藩者.渴于富贵,以造鸱枭破镜之逆谋;既狃大戾,始效泰西船械以自封。
孙中山《招降满洲将士布告》曰:咸丰年间太平天国起自广西,东南诸省指顾而定,西北 则张乐行等风驰云卷,天下已非满洲所有,其督师大臣赛尚 阿、和春一败涂地,事无可为;及汉人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鸿章等练湘军、淮军以与太平天国相杀,前后十二 年,汉人相屠殆尽,满人复安坐以有中国。凡此皆百年来事, 我父老子弟耳熟能详者也。汉人不起义则已,苟其起义,必非满人所能敌,亦至明矣。 所最可恨者,同是汉人,同处满洲政府之下,同为亡国之民,乃不念国耻,为人爪牙,自残骨肉。彼杨、曾、胡、左、 李诸人是何心肝,必欲使其祖国既将存而复亡,使其同胞既将自由而复为奴隶乎?

明言最可恨者乃曾胡等为满助虐之汉奸。

孙中山《致公堂重订新章要义》(重建洪门要义):中国之见灭于满清二百六十余年而莫能恢复者,初非满人能灭之,能有之也,因有汉奸以作虎伥,残同胞而媚异种,始有吴三桂、洪承畴以作俑,继有曾国藩、左宗棠以为厉。

以曾左与吴洪并论,明言其为汉奸也。

陶成章《中国民族权力消长史》:始焉为忘祖,为昧祖,终焉因忘祖、昧祖而谓他人父,乃至有自命忠孝者,背祖忘宗,剿杀同胞以媚父仇,恶逆如曾国藩者,真狗彘之不若,糜烂其肉,不足食也。

更痛斥曾国藩背祖忘宗,猪狗不如,虽糜烂其肉,亦不足食,革命者之恨曾可谓极矣。


陈天华《猛回头》曰:“恨的是曾国藩,只晓得替满人杀同胞,不晓得替中国争权利。”陈天华,湖南长沙人,愤满清之虐政,对太平天国寄予深厚同情,“少时即以光复汉族为念,遇乡人之称颂胡、曾、左、彭功业者,辄唾弃不顾,而有愧色。
武昌起义功臣蒋翊武为学生时,有满清官员来校训言,告诫学生勿学洪杨,而当学曾左。蒋翊武即起身驳斥曰:“洪杨,民族功臣;曾左,民族罪人!岂有攘斥功臣而效法罪人者?”

章士钊《孙逸仙》曰:“曾左起于湘中,大奋其奴隶之力,翦灭我同胞之革命军……”
章士钊《汉奸辨》曰:所谓真汉奸者,助异种害同种之谓也。教单于进兵之管敢,劝石勒灭晋之张託,以父事契丹之石敬塘,率犬羊残同类之赵延寿,为元灭宋之张宏范,扶清灭明之吴三桂、耿继茂、尚可喜,助满洲歼灭太平王之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今日之死汉奸也。


《辛亥革命军奉天讨满檄文》曰:曾胡左李,以本族之彦,倒行逆施,遂使虏危而复安……

中华国民军起义檄文》由国民军南军革命先锋队龚都督发布,痛责曾国藩、胡林翼为逆贼,曰:“…… 曾国藩、胡林翼等不明大义,罔识种界,认贼为父,呼贼作君,竭湘军全力,自戕同种,湘人之罪,涸洞庭之水不能洗其污,拟衡岳之崇,不能比其恶。 凡我湘人,实无以对天下。今者划清种界,特兴讨罪之师,率三湘子弟,为天下先,冀雪前耻,用效先驱。”

辛亥革命军起,“所到之处,曾文正公祠尽毁灭”,满清官员恽毓鼎亦记述:“湖南乱党掘毁曾文正、左文襄坟墓。南京拆毁曾文正公祠,改祀洪秀全上海李文忠铜像,则于颈下悬一牌,曰‘满洲奴隶’,而用白布缠其头及左肩。”革命者几无不痛斥曾胡,痛恨曾胡至于毁其祠,掘其墓,本朝亦不及也。而屠杀之恶,“曾剃头”,“曾屠户”之称,岂无由哉!

足下亦知曾国藩之镇压起义,杀戮过重矣,乃为之辩者,何心也?足下曰今人易地而处,亦当如曾之屠杀,曾国藩亦曰:“虽使周孔生今,断无不力谋诛灭之理。”何尽诬今人,曾乃诬周孔生今今亦谋诛灭以自解,呜呼!不仁哉!圣人岂能为不仁乎?人多言曹操奸雄,吾以曹操之比乎曾氏,可谓圣贤矣,何谓也?曹操镇压黄巾,而收降青州黄巾三十万,男女百万余口,曾氏之破金陵,二十万太平军杀绝,并及平民,其杀戮之惨,书契以来之罕见,金陵人口本来百万,经曾军之屠,三十年后,且不到五十万,其屠杀必在五十万之上,其去曹操,岂不远乎?曹军亦不过数万,何曹操之能收降黄巾军三十万,而曾国藩不能受降太平军二十万,君以圣贤誉曾,而所为不及曹操,曹操不尤为圣贤乎?然而非也,曹操,固论者所谓奸雄也,曾国藩乃远不如奸雄,而可称为圣贤乎?曹操能受三十万之降,而谓今人易地而处,亦如曾氏乎?周孔之圣人,不更胜于曹操乎?圣人武而不杀,不动声色,而厝天下于泰山之安,岂务多杀哉!南方十余省不复清廷有,汉人思乱,图光复也,朝廷腐朽已极,天厌其德,必大乱而后治,而曾氏犹扶持之,逆时而违天矣。甚矣,君之为曾氏辩也,既称曾国藩为圣贤,而又引屠夫白起、项羽之屠以为由,曰不得已,为曾氏辩,由而又为白起、项羽之屠杀辩,甚而满鞑多铎之屠杀扬州八十万,汝亦当辩耶?言之不仁矣,数十万之戮死,于汝之言,惟轻松之“不得已”而已乎?无所哀于死者之众欤?而为杀人屠夫恶魔辩?
曾氏仇恨义军,嗜杀成性,非不得已也,其书信常书杀戮之快意,如安庆之屠,与弟国荃书曰:““安庆克复,城贼诛戮殆尽,并无一名漏网,差快人心。”且教其弟勿以多杀为悔:“既已带兵,自以杀贼为志,何必以多杀人为悔?既谋诛灭,断无以多杀为悔之理!”毫无恻隐之心也,人性尽泯矣。其与李元度书曰:“无惑于妄伤良民、恐损阴骘之说。斩刈草菅,使民之畏我,远过于畏贼……”不分民之顺逆,一并斩刈,其卑劣之图欲使民之畏彼,远过于畏贼,此亦为不得已乎?足下既言清为昏朽之廷矣,曾氏扶持之,固为不义矣,君子责曾氏不乘其军之盛以除满复汉,民族大义之责也,而君犹为之袒,曰除满使天下汹汹不可措手,辛亥革命者排满,康有为亦曰排满招列强瓜分,反对革命之论,何同一辙也!然而外患暂缓,何惧列强之干涉?内寇犹据,正谋汉人之光复。曾以醇儒自许,儒言华夷之辨,而曾助夷以屠华;以贤圣自期,而曾助桀以戮民。责其屠杀,而君曰不得已;责其不除满复汉,而君曰为篡夺。隋文帝亦尝为北周之臣,而夺北周之位,君子不责其篡,以中国代夷狄也,华夷之伦大于君臣之分,驱除盘据两百年之夷酋,恢复皇汉之山河,民族大义也,何篡之责?使曾如曹氏,中国必安矣。醇儒乎?伪儒之大成,口言仁义,而身为桀纣之行,文称孔孟,而法比商韩之酷。以戮千万之汉人同胞可也,以覆奴我汉人两百余年之满虏,则不能,其于主子咸丰曰:“即臣身得残忍严酷之名,亦不敢辞。”而惧篡夺之名?然而为杀戮同胞之罪甚于篡夺,革命者所重责也。足下言“非不为也,实不敢也。”彼固满清之犬奴,岂敢也哉!彼为满清立大功,而满清反疑之,乃功成身退,解散湘军以消其疑耳,惟知一之身保全,不顾万民之生死,何足称哉!


彼又曰:腐儒自古不可语大义。管仲仁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然孔子以为仁也。曾文正公仁乎?彼时天下扰扰,匪过如篦,兵过如洗,兵匪相乘,兵以杀民邀功,匪以裹胁自壮,万民如在倒悬,百姓淹溺待救。曾练军之暇,屡申屡诫于湘军,不可扰民,言语谆谆,三致意焉。当其东出以救天下,誓挽民心于将隳,故一面治军剿贼,一面择吏安民,百姓夹于兵匪之际,如失怙恃,如丧考妣,当此之时,惟湘勇能不扰民,惟文正公能安民,百姓视之若父母,望之若云霓。文正公仁乎?余必曰仁矣。有腐儒曰:“曾氏杀人者众矣,焉为仁?”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谓易地而处,推己及人,可谓恕道矣。若立曾之时,处曾之势,君将若何?发匪蹂躏南方十八省,裹胁而至桑梓之邦,两湖将沦化外之域。当此之时,曾以守制之身,愤而出山,移孝作忠,处非官非绅之位,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其所图者何?窃高位乎?因其不终制,寸心常愧负,屡于奏稿中申明但有寸功,不邀褒叙。其后总督两江,节制数省,均百辞而不得。故知其不为高位也。窃财利乎?常以私饷犒军,誓不多取军饷一分以遗家室。身死之际,家无遗财,门生故友捐其赀,朝廷颁恤银,方得死尽哀荣,故知其不贪也。故其出也,保桑梓,救天下而已。曾以区区文臣(礼部侍郎)厕身行伍,建湘军,南平洪发,北剿张捻,焉可不以杀为事乎?所杀者贼也,所抚者民也。以杀止杀,终定天下,民得归其所,士得安其居,此谓大仁矣。孔孟固圣人哉,徒饰仁义之说,又何有于春秋战国之世哉?非战无以一统,非杀无以平乱。以战达统,以杀止乱,然后百姓得以安,天下得以平,此千秋不易之理,万古之公义也。故以此观之,文正公仁乎?余必曰大仁也哉!


驳曰:君言大义,当时大义孰有过于华夷者乎?管仲辅桓公攘夷保夏,故孔子称其仁,曾氏扶满酋,助夷杀华,与仲相反也,而可以为拟哉?于此于彼,管仲为仁,而曾氏扶垂亡之满清,杀千万之汉人,为大不仁,孔子知之,必所唾弃。曾之诫湘军不扰民,空文而已,湘军不扰民乎?杀民亦多矣,曾国荃之攻安庆,而曾氏教之曰:“克城以多杀为妥,不可假仁慈而误大事!”于是攻克安庆,不分军民而皆屠之矣。当时《华北先驱报》载:“湘军曾国荃、杨载福等收复安庆省城时已空无敌军矣。湘军入城,开始屠杀,全城人民,不分男女老幼,死者万余人,尸骸尽弃长江中,乱挤成团。时有英舰两艘泊限于江心,为围绕的尸体障碍行动。”民视曾氏如父母乎?曾氏所杀者皆为贼乎?而金陵之克,“湘军‘贪掠夺,颇乱伍。中军各勇留营者皆去搜括’……老弱本地人民不能挑担又无窖可挖者,尽遭杀死……其幼孩未满二三岁者亦砍戮以为戏,匍匐道上。妇女四十岁以下者一人俱无,老者无不负伤,或十余刀,数十刀哀号之声,达于四远。”,“自湘军平贼以来,南民如水益深,如火益热。”此国藩幕僚赵烈文所记也,犹述其恶,言其非。谭嗣同曰:“一经湘军之所谓克复,借搜缉捕盗为名,无良莠皆膏之于锋刃,乘势淫虏焚掠,无所不止,卷东南数省之精髓,悉数入于湘军,或至逾三四十年,无能恢复其元气,如金陵其尤凋惨者也。”“兵勇拆毁房屋,一作柴薪;捉去归民,为伊搬运;所有店铺,被兵勇辈占据买卖;更有夫役人等,借名砍伐竹木,而实攫取室中器物;城乡内外,房屋完全者十无一二;如此横行,以致归民有官兵不如长毛之叹。”三四十年后,谭嗣同去南京时,目南京“满地荒寒现象。本地人言:‘发匪(指太平军,按清方称谓)据城时,并未焚杀,百姓安堵如故。终以为彼叛匪也,故日盼官军之至,不料官军一破城,见人即杀,见屋即烧,子女玉帛,扫数悉入于湘军。而金陵永穷矣。’至今父老言之,犹深愤恨。”曾剃头,曾屠户之名,非虚加也,民疾之矣。而曰安民?而曰大仁?何其言之悖乎!比诸曾国藩,比诸湘军,石达开、李秀成所率之太平军,则严军纪,不扰民,安民矣。石达开攻破江西安城时,除歼灭抵抗之敌军外,“不戮一人,有掳民间一草一木者,立斩以徇。” 时有文人邹树荣写有纪事诗曰:“传闻贼首称翼王,仁慈义勇头发长,所到之处迎壶浆,耕市不惊民如常。”而于湘军,则曰:“伐树拆屋摧民墙,妇女逃窜毁容妆……相近数里各村庄,用器食物皆夺攘,关门闭户天昏黄,或有畸寒小地方,深夜公然上妇床。”李应珏于《浙中发匪纪略》一书云李秀成“初入浙三日后,即禁止杀掠。”沈梓于《避寇日记》云,太平军攻克杭州,彼询问自杭州城出来人关于城区之情,其人答曰:“杭州将军自刎,满营官兵放火自烧而死,其余官员之自刎者不少。城中百姓不甚伤。”“因忠王有令不许伤百姓一人,故杭州百姓并不加兵。”罗惇曧《太平天国战记》载:“师止嘉兴,以分军守郡县,兵单不任进也。乱民曰掠,旬曰不止,左右请剿之。秀成曰:‘民苦锋镝,不安家室,不得已为暴,吾宁忍以兵诛之?’乃亲率数十人,巡乡镇,乱民千百,执戈环之,秀成曰:‘我忠王也,奉命取姑苏,尔民无罪,各宁尔居,以安生业。吾断不戮尔。’皆释戈罗拜,匝曰而乱定。召官吏千余人至,慰之曰:‘若曹愿留者留,愿去者听,无川资者给之。农失业者给牛种,穷民失业者助其资。’散库钱十余万缗,粮万余石,苏民安辑。”“秀成驻苏州,恤鳏寡,兴义学,豁租税,问民疾苦,苏民感之。”梁启超《李鸿章传》曰:“吾闻李秀成之去苏州也,苏州之民,男女老幼,莫不流涕。”对于李秀成,曾国藩亦认其甚得民心:“询及李秀成权术要结,颇得民心。城破后,窜逸乡间,乡民怜而匿之,萧孚泗生擒李逆之后,乡民竟将亲兵王三清捉去,杀而投诸水中,若代李逆报私忿者。李秀成既入囚笼,次日又擒伪松王陈德风到营,一见李逆,即长跪请安。臣闻此二端,恶其民心之未去,党羽之尚坚,即决计就地正法。”以仁义爱民而得民心也,而曾氏恶之。此君之所谓贼也,而仁于曾氏远矣!
君子责曾氏之多杀,而君反问若易地而处曾之势,君将若何?吾若处正之势,当联合天下豪杰士大夫共同反清,光复汉家,建立新朝。先覆满清,然后削平群雄。对洪杨如光武帝招抚铜马赤眉贼为己用,不能招抚,如朱洪武荡平陈友谅,杀其主,不屠其民,抚其余部,拔其勇将、贤将。如隋明复汉统,则岂有后来数十年之曲折哉!无民国军阀混战,无国共之争,无五四新文化,文化大革命之劫。为将固不免于杀,而非务于多杀,曾氏多杀,且教弟以多杀为务,于俘虏亦多虐杀,观彼奏折自述:“杀之以祭壕头堡阵亡将士,诸勇犹痛憾切齿,争啖其肉”、 “各营生擒逆匪一百三十四名,仅予枭首不足恨,概令剜目凌迟”、 “生擒老贼二百二十一名。每生擒一贼,辄剖肠,剥皮挂树,磔石,见者无不凛凛”。忠王已降,曾国藩还“辄于七月初六日将李秀成凌迟处死,传首发逆所到各省,以快人心。”于洪秀全之胞兄,曾国藩自述曰:“其伪福王洪仁达一犯,系洪秀全之胞兄,与其长兄洪仁发皆暴虐恣横,多行不义,为李秀成等所深憾,亦于初四日凌迟处死。”于俘虏,甚至割肉生吞:““带回七百余人,全数斩决”;重阳战斗擒获七十余人,杀死祭阵亡将士,祭毕,令兵勇割人肉生吞。”由此见之,实为残忍之性肆发,非不得已,如此杀人狂魔,而曰大仁,君之是非何颠倒如斯之极也?白起、希特勒亦大仁也哉!
孔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又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张子曰:“恶不仁,故不善未尝不知。徒好仁而不恶不仁,则习不察,行不著。是故徒善未必尽义,徒是未必尽仁;好仁而恶不仁,然后尽仁义之道。”于曾氏之大不仁,当恶之。君不恶不仁,反为此大不仁者辩,称曰大仁,则杀人之屠夫孰不以此自辩?孰惮于多杀?皆以以杀止杀,以杀平乱自解矣。恶君言之邪佞,故复详细驳之。孟子曰:“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咸丰之荒淫无道,亦如桀纣,曾氏乃辅桀也,既为辅桀,又为助夷,正孟子所谓民贼,孙中山所谓汉奸,罪不止于飞廉、恶来而已。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於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满清虐政,迫民之反,曾氏之攻战,多屠全城,正孟子所谓“服上刑”者。虽标榜儒家,而实违背儒家之道,虽言称孔孟,而实孔孟之所弃。标榜儒家而助夷屠华,杀人如麻,致生灵死者无数,而儒家招天下恶,太平虽灭,而捻人继起,辛亥革命卒覆满清,民国军阀混战,国共之争,文化大革命,乱数十年而方定,曾某者,华夏之罪人,亦儒家之罪人,实为大不仁。为之辩者,亦不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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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再细驳曾粉为曾国藩屠杀辩护等发布于2021-07-06 10:39: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