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笔从戎，任职连队

      1970年3月，在天津东郊38军农场接受再教育结束后，我便被38军（征得原单位国防科委五院同意）选征入伍了。之后，先是为解决入党问题在38军直属侦察连当了一年多战士。1972年，入党问解决后，被任命为该连副连长。就这样，我的人生中便有了一段长达五年之久的基层连队任职经历。

    38军直属侦察连驻地保定，营房是原河北省委招待所，位于军部隔壁，两个大院有一小门相通。军直侦察连编制内只有一名副连长，而且已经有人在编，所以我这个副连长就只能算是编外了。除我之外，还有四个大学生同时被临时任命为编外副指导员和3个编外排长。

       由于是编外，我在连队便没有固定的职责，基本上是一个打杂、补缺的角色。所谓打杂，就是从事连队其他干部一时忙不过来的工作；所谓补缺，就是连队其他干部休假、出差、生病或临时不在位时，就由我顶上去。连队任职的后两三年，我大部分时间就被抽调到军司令部侦察处帮助工作了。

       我这个人虽然能耐不大，但生来就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对于打杂补缺的角色，我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尽管有时候到军司令部机关上班，有时在连队上班，我反而感到日子过得特别丰富多彩。那段时间，由于是刚走上社会，我还真是有点斗志昂扬，奋发向上的劲头儿，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副连长的职责是协助连长管理连队的行政事务、军事训练、后勤保障等工作。在副连长岗位上，我参与的最多的是连队的种地、养猪、种菜、伙食等后勤工作。当时，为补充伙食费不足，侦察连在保定近郊种有几十亩地，驻地附近还种有几亩蔬菜，此外还养了几十头猪。作为副连长，参与领导连队的农副业生产就成了我分内的事。

       侦察连位于保定郊区的几十亩地每年种一季小麦，以补充连队细粮的不足。种冬小麦我是当仁不让的内行，因为我的家乡河北行唐县处于华北平原的边缘，小麦是当地的主要农作物，从种到收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北方，冬小麦是头一年秋天播种，第二年夏天收获。播种的时节非常短，因此不能耽误农时。俗话说，“种地不上粪，纯属瞎胡混”，播种前，首先要浇地、施肥、犁地、平地，然后才能播种。种麦时节，我与战士们一起拉着大车往地里送猪粪，甚至还到公共厕所掏大粪。记得，送粪路上，为了调动战士的情绪，我还领着战士们一路拉车一路欢歌，经常引来不少路人驻足。施上农家肥后便是犁地，连队没有拖拉机，只能靠人拉犁。那可是个累活，几十亩地犁下来，常常会累倒几名战士。我当时二十多岁，正值好年纪，干起活来从不知道累。当然，也与小时候在农村干农活和此前在天津东郊38军农场种水稻时打下的底子有关。

       播种是辛苦的，收获却是幸福的。每到麦收季节，基本上是全连出动收割小麦。看着自己亲手播下的种子变成一眼望不到边的金黄色麦浪，大家心里都是美滋滋的。整个麦收季节，我每天都活跃在田间地头，与战士们共同战斗。为鼓舞士气，我发挥自己能写会画的特长，负责在地头办黑板报。记得板报上端的通栏标题写的是“身在地头，胸怀全球”。板报稿件全是我自己写的，内容主要是表扬收麦中的好人好事，现编写，现发表，随时更新，深受战士欢迎。

       在副连长任上，我还单独主持过一次连队侦察骨干训练。训练队驻地位于保定西部的满城县山区的一个大雨裂沟里，沟内有许多空置的38军军部准备战时使用的窑洞，当时叫地下化工程。参训人员是从连队各班抽调的战士，个个都是身体棒、业务精，共20来人。训练队除由一名老兵担任队长，负责日常行政管理外，领导工作由我全盘负责，包括训练计划的制定与训练的组织实施，以及训练队的政治思想、作风纪律和训练器材、伙食等保障工作。训练队还配备一辆卡车、一台三轮摩托车和一名炊事员。训练科目有拳术、匕首、擒拿、格斗、捕俘等。

       对于这次集训，我格外看重，因为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独立领导一个小分队执行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在准备阶段，从人员到装备器材，从训练计划到日程安排，我事无巨细均亲自过问，并多次进行检查，确保不出遗漏。进入驻训点后，我安排一天时间进行思想动员，调动战士的训练积极性。开训后，我每天跟班作业，并与战士们共同训练。晚上，我召集队长、班长开会，总结当天的训练情况，查找存在的问题。我还亲自与炊事员研究食谱，尽最大努力调整伙食，让大家吃好。训练间隙，为活跃气氛，我经常组织战士们唱歌、玩游戏。

       训练中也出现过一些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在一次防拳击训练中，由我出拳，一名技术好的战士做防守示范。意外的是，由于我出拳重了点儿，那名战士竟然没有防住，鼻子被我打出了血，好歹鼻梁骨没有打断。还有一次，我带着卡车回保定运给养。返回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过一个村庄时，村里正在放映电影，因看电影的老百姓把道路全占了，汽车过不去。司机请示我怎么办，也是年轻气壮，我想，我是军车，执行的是军事任务，不能耽误，便命令司机打开大灯、鸣响喇叭，一直往前开。群众见来车不善，很快为我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汽车快速通过。第二天，一位上了点年级的军官找到了我住的窑洞，问我昨晚是谁带的车，我说是我。老军官问了我的职务，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他是38军直属炮兵团副团长，带队住在昨天放电影的村子里训练，昨晚的电影是他们团为村民组织的。他还说，作为军车执行任务，你们昨天晚上通过村子时的动作是对的，有点38军侦察兵的气概，但现在毕竟是平时，不一定弄得那么紧张，又开大灯又鸣喇叭，影响群众看电影，完全可以下车悄悄地说服群众让开路。其实，不用老兵开导，我也早已认识到了自己当时确实有点冲动。我赶忙向副团长做了检讨，并表示一定吸取教训。

       训练结束那天，炊事员说还有点伙食尾子，我决定犒劳大家一下。吃啥呢？战士们说，就吃鸡蛋吧，我们从来没有一次吃够过，这次就让我们一次吃个够吧。我琢磨了一下，心想平时要么白水煮蛋，要么炒鸡蛋，这次给战士们换换样吧。于是，我偷偷地安排炊事员把伙食尾子全都买了鸡蛋，并全部做成油炸荷包蛋，然后用酱油炖了一大锅。开饭时，锅一揭开，一股类似螃蟹的味道扑面而来，可把战士们乐坏了。我也因这顿美味佳肴而名扬侦察连了，事过好久后战士们还不时提到副连长的油炸荷包蛋。

       在副连长的的岗位上，我还一个人主持过一段连队工作。记不清是怎么回事了，反正当时连队所有连级干部都不在，就剩我这个编外了。我一点儿没有气馁，欣然挑起重任。早上，我带领全连在军部大院出操，每当遇到出来散步的军首长，我便带领战士们“一二三四”喊得震天响。不认识我的机关干部还窃窃私语，侦察连这个连队干部啥时候来的呀？

       在我一个人主持连队工作期间，正好快过春节了。军司令部直政处组织春节文艺汇演，规定每个连队要出5个节目。这事难不倒我，因为在接受再教育时我就是文艺班的成员。接到任务，我马上抽调连队有点文艺细胞的战士组成一个演出队。大家出点子，想办法，很快形成了5个节目的方案。我更是一马当先，把凡是需要文字编写的任务全部包了下来。快板书、三句半、表演唱，所有的剧本都归我负责。有了剧本，接下来就进入节目编导和排练了。我使出浑身解数，连编带导，没日没夜地一遍遍地排练、打磨。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如期将5个节目准备好了。

       会演那天，军部礼堂坐满了人，军首长与机关干部、家属及直属队全体官兵等全部去观看演出。我坐在台下，心里踹踹不安，生怕我精心打造的节目出现差错。还好，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我们的5个节目都取得不错的效果。最后，我们连队获得了春节文艺汇演集体二等奖，另有一个表演唱节目“四个老汉夸赞党”获得优秀节目一等奖。

       在连队，我对待战士就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侦察连的战士几乎全都是农村兵，主要来自山东、河南、湖南和四川四个省的农村。他们从生下来到参军入伍，生活经历与我一模一样。所以，我对战士们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感。我经常和战士们促膝谈心，既谈工作，又聊家常。战士们也不把我当外人，什么都与我说，有的就连搞对象的事也向我透露。晚饭后的课余时间，我与战时们一起打篮球、排球，结伴散步。每到周日，战士们还都愿意找我给理发，因为我的理发技术比连队的理发员还高一些。虽然很辛苦，但我从来都是来者不拒，达到他们满意。当然，我也从战士的信任中收获了快乐。

       连队老兵每年都有复员的，按照上级规定，复员老兵较多的省份，连队要派一名干部将老兵送回家。派哪位干部送哪个省的复员兵，通常都是由连里决定的，战士无权提要求。但是有一年，十来名湖南复员老兵却点名让我送他们回家。我早就知道，连里原计划是让指导员或连长送他们的。但是，十几名湖南老兵们的态度十分坚决，非让我送不可，不然就不上火车。最后，连队只好同意了他们的要求，老兵们满意了，我却多少有点尴尬，生怕其他连队干部有什么想法。返乡路上，我与老兵们同坐一节闷罐车，同睡一张草席。每到一个兵站，老兵们为了安全，坚决不让我下车吃饭，由他们给我带回到火车上，因为当时在兵站常有不同地区的老兵因吃饭而闹矛盾的事儿。

       按规定，将老兵送到县武装部，办理完交接手续后，我就可以返程了。但是，那些湖南老兵说啥也不让我走，非要一家一家招待我吃饭不可。盛情难却，我只好在距县城最近的一个老兵家里与大家最后聚会了一下。告别时，老兵们依依不舍，有的老兵竟怅然泪下。多年来，我一直忘不掉与侦察连老兵们的战友情、兄弟情。快半个世纪过去了，有不少老兵的面容，至今仍萦绕在我的脑际。

       在基层连队任职的日子里，我经受了锻炼，磨练了意志，增长了才干。虽然只是一个编外副连长，身份多少有些尴尬，但却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难得的经历。每每回忆起那些与连队干部、战士们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岁月，总是心潮起伏、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