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斯国的康大哈尔省里,人人都知年轻的鲁士丹的一件趣事。鲁士丹是本地一个米尔察的儿子"米尔察"的意义,如同在法国称"侯爵"或者在德国称"伯爵"一样,是个贵族的头衔。这位米尔察鲁士丹之父,有一笔像样的财产。他预备给这年轻的米尔察娶一个小姐,或者不如说是相同的女米尔察。这两个人家很指望这件事。他应当安慰双亲,和他的妻子共享荣华富贵

 

但是不幸他在布尔那地方的赶集大市场里,看见了伽石米尔的郡主,这个市场本来是世界上最可观的,赶集的人远比黑海旁边的波索拉和阿司特拉罔两处市场赶集的多得多;所以伽石米尔的老王带了他的女儿一同到了那里。

 

他本来失掉了他两件最稀奇的宝贝:第一件是一粒像拇指般大的金刚钻,他曾经请了一个印度人用魔法把他女儿的像雕在那上面,这宝贝早就失掉了;第二件是一枝如意镖,可以随人的意思要它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在我们国里这不算稀奇的东西,但是在伽石米尔国就要算了。

 

这位国王的一个回教长老,盗了这两件宝贝献给这郡主,并且向她说:"您好好地保存这两件东西,您的运气都靠着这上面。"从此他就走了,谁也没有再看见过。

 

父亲始终在失望里。这一回决然毅然到伽布尔去看市场里那些从世界四隅而来的商人的里面,是不是有一个人得了他的金刚钻和他的神镖。每逢旅行,他总带着他女儿同走,她把那粒金刚钻仔细地藏在腰里,但是那枝神镖却不能这样藏,所以她只得留在伽石米尔,把它好好地关在一口大的中国皮箱里。

 

鲁士丹和她在伽布尔相遇了;他们用他们那样年纪的真心和他们那样国里的恩情互相爱上了。那郡主为着保证自己的爱,把那粒金刚钻送给鲁士丹,而他呢,临行时答应了她,说是要秘密地到伽石米尔去看她一次。

 

这个年轻的米尔察有两个亲信的仆人,他们替他尽书记、马夫、传达和贴身侍从的职务,一个名叫白玉;他是漂亮的,刷溜的,白皙得像是一个高尔索女人,和顺得像是一个阿尔美尼亚人,谨慎得像是一个妖教徒。另一个名叫乌木,这是一个很漂亮的黑人,比白玉来得格外热心格外有技巧,他以为世上并无难事。鲁士丹把自己的旅行计划告诉他们。白玉用一种不愿讨主人欢心的忠仆的慎重态度,劝他不要这样干;拿种种可以发生危险的事告诉他;怎样要叫这两家人失望呢?怎样要在他父母心上戳一刀呢,他感动了他,但是乌木却来替他壮胆,并且揭破他的疑团。

 

这少年缺少了钱财来做这样一个长途旅行的用费。那个谨慎的白玉没有替他去张罗;乌木却看透了这件事。他刷溜地拿了他主人的那粒金刚钻,找人照样做了一粒假的放到原处,却用真的在一个亚尔美尼亚人那里押了几千个罗比来。

 

鲁士凡得了这笔钱,办妥一切预备就走。行李用一头象载着,人却骑着马。

 

白玉向他的主人说:"我不怕冒犯,对于您的举动来进谏言:但是在说明之后却应当信服;我是属于您的,我忠爱您,我可以跟着您走到天涯海角;但是我们在路上,可以去找一个法师去问休咎,他离这里不过十多里路。"

 

鲁士丹照样办了。那法师回答道:"倘若你向东边走,你却会到西边去。"

 

这样的答复,鲁士丹一点也不明白。白玉坚持这断不会有好处。始终殷勤不倦的乌木,却相信这样的答复是很顺利的。

 

在伽布尔另外还有一个法师,他们便到那里去了。这法师的答复是这样几句话:"倘若你现在已经有,将来却不会有;倘若你现在是得胜的人,将来却不会得胜;倘若你现在是鲁士丹,将来却不会是。"

 

这个法师的话,比那一个的,更要不可解。白玉说:"您小心吧。"乌木说:"什么也不要疑心。"这一位办事人,我们相信他是素来被主人信任的,这一来,主人的热情和希望就被他鼓励起来。

 

走出了伽布尔的城,他们就在一个大树林子里走,坐在一片草地上预备吃东西,一面喂那些马匹。他们正动手卸下象身上驮的食品和用具,忽然发现白玉和乌木已经都不在队里了。于是便唤起他们来;白玉和乌木的名字在树林子里照样应出一些回声了。跟人们四处寻找,末了树林子里充满了他们的叫唤;转来的时候,既没有看见他们,也没有听见他们的回答。大众向鲁士丹说:"我们只看见一只秃鹫和一只鹰打架,秃鹫把鹰身上的毛啄得干干净净。"

 

两鸟相斗的报告,引动了鲁士丹的好奇心;于是步行到那里去看;秃鹫和鹰都不见了;但是看见自己那只象——它身上依然驮着行李——正被一只大犀牛所袭击。这一只用角撞;那一只用鼻子抵抗。犀牛看见了鲁士丹便丢开了象;他们牵过象来,但是那些马又都找不着了。

 

鲁士丹喊着:"我们上路的时候,偏偏在树林子里遇见一些怪事。"

 

跟人们都觉丧胆了,而失望的主人算是同时丢了那些马,那个亲信的黑奴和白玉——他对于白玉很好,虽然意见素来不一致。

 

他只希望不久就可以走到那个使他安慰的伽石米尔的公主身边,忽然遇见了一个强暴不可当的粗人,抓着一头大的驴子,要抽它一百棍。走起路来,这样的驴子是最漂亮最好看和最轻快的。它用一些可以拔起一枝橡树的蹄蹴来答复这个恶汉的鞭打。这个年轻的米尔察如同由于理智作用似的,替那头可爱的驴子抱不平。那粗人一面跑开一面向驴子说:"你将来给我报仇。"

 

那驴子用它的言语谢了它的救星,走到了他的跟前,任凭他来温存,并且自己也去温存他一会。鲁士丹在午饭之后骑上了驴子,带着他的跟人向那条通到伽石米尔的道路进发,那些跟人一部分步行,一部分坐在象上。

 

他刚好骑上了驴子,那畜生却倒过头来对着伽布尔走,不肯往伽石米尔去。它主人徒然兜转缰绳,极力挽着,用腿子使劲夹着,用靴刺刺着,松开缰绳,左打右打,但是那头倔强的畜生始终向伽布尔走。

 

鲁士丹满身是汗了,生气了,失望了,这时候。他遇见一个骆驼商人,那商人说:"老板,您这头驴子真调皮,它把您驮到您不要去的地方去;倘若您愿意让给我,我可以让您在我这群骆驼里头选四头去。"

 

鲁士丹谢了上天给他这样一件便宜买卖的恩惠。他说:"白玉以前说我的旅行一定不顺利,那真是糊涂话啊。"

 

他骑上那头顶漂亮的骆驼,其余三头在后面跟着走;他和自己那一行人们集合了,自信正在行运的路程上。

 

刚好走了五六十里路,他遇见了一道又深又宽又腾跃的急流,这急流拥着一些波浪洗白的石岩旋转,因此他便止了步。两岸全是一些使人目眩胆落的悬岩;谁也不能过去,无论从左岸或者从右岸。

 

"我渐渐相信,"鲁士丹说:"白玉讥诮我的旅行,他自有道理;并且,倘若他在这里也可以替我出点主意。倘我有乌木在身边,他也可以安慰我,并且他可以找得着一些妙计;但是却都不见了。"

 

他的窘迫,因为他部下的进退失据更加扩大起来;天色完全黑了;他们只能流着眼泪来熬。末了,疲劳和失望叫这位旅行中的多情人睡熟了。等到醒来刚好天亮,然而却看见一座好看的大理石桥,跨在这急流的两岸造好了。

 

一阵呼声,一阵又惊又喜的呼声雷动了。真会有样的事吗?是一个梦吗?何等奇怪的事,何等爽快的事!我们敢过吗?那一行人全部都跪下来,立起来才向桥走,提心吊胆,眼望着天,举起双手,发抖地拿脚放到桥上,走过去,又走过来,欢喜得不可言状;末了鲁士丹说:"这是上天给我的便利;以前白玉真不知道说话;那两个法师都是利于我的;乌木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为什么他不在这里呢?"

 

这一行人刚好都到了急流的那一岸;那座桥惊天动地的一声自行坍到水里去了。

 

"好运气!好运气!"鲁士丹喊起来:"上帝是应当赞美的!上帝是应当祷告的!他不愿意叫我回家,在那里我不过做一个简单的上流人物;他要叫我去娶我心爱的。我将来会做伽石米尔的王;这就是说得了我的女当家人,我会得不着我的康大哈尔那个小地方。

 

这可以说是"将来我是鲁士丹,也不是鲁士丹,"因为我将来是一个大的王呀;法师的话,有一大部分已经清清楚楚解释出来,于我是有利的;剩下的,将来也会一样地看得清楚。现在我是太有福气的;但是乌木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呢?我之惦记他比惦记白玉加一千倍。"

 

他又十分轻快地走了好几十里;但是在日暮的时候,一座高山塞住了一行心慌意乱的旅客的路了——这些山比什么炮台的护堤坑都来的陡,比基督教的圣经上的巴贝尔塔造成之后的高度都来得高。

 

大众都高声喊道:"上帝要我们死在这里;他断了那条桥使我们失掉回转去的希望;现在又竖起了这些山,使我们没有前进的方法。唉!鲁士丹,唉!倒运的侯爵!我们永不会看见伽石米尔,我们永不会回到故乡康大哈尔。"

 

那种最苦人的悲痛,那种最压人的颓丧,不断地在这个抱奢望大欲的鲁士丹的心上捣着。要拿法师的预言来表现他的便利已经是很不成功了。"哎哟,天呀!哎哟,慈善的天父呀!我失掉了我的朋友白玉,真是可惜的。"

 

他正为着前途的失望流着热泪,叹着长气,说了这几句话,谁知那一座山脚下忽然开了一条穹顶的长洞,洞里点着成千累万的火把,照得他眼睛发花;末了鲁士丹欢呼起来,而他的随从都跪到地上,惊讶得向后倒过去,口里喊着"显圣,"并且说:"鲁士丹是诸神的得宠的人;他将来要做全世界的主子。"鲁士丹也相信这句话,喜得不能自持,跳个不住。"唉!乌木,我的好乌木,您现在在哪里呢?您真应当看一看这种稀奇的事!我怎样失掉了您呢?美貌的伽石米尔公主,我什么时候看得见您的娇容呢?"

 

他同着他的随从,他的象,他的骆驼,在这山的穹顶之下前进,走到了那一端,他便到了一片到处铺着野花四围界着溪流的平地;走完这片平地,便是一些夹在那抬头望不尽的树林之中的大路;走完这些大路,便有一条河,沿着这条河,便是一些悦目而有园林的房屋。他听见四处都有歌声和乐声,看见种种跳舞;在匆匆地从这条河上的一座桥上经过的时候,他向他所遇见的第一个人询问这个好地方是什么所在。

 

那个被他问的人答道:"您现在在伽石米尔;您看见这些居民正在欢天喜地之中;我们现在正庆贺我们郡主的喜事,她快要和巴尔巴布的爵爷结婚,这是她父亲允许的;上帝应当保证他们的福气!"鲁士丹因为这个消息便晕倒了,那个人本也是伽石米尔的一个爵爷,他以为鲁士丹害了羊癫疯那类的病;便叫人抬他到自己的家里,他在那里弄了多久还没有醒过来。有人把本地两个最有本事的医士找了来,他们都给病人把了脉,这时候,病人有些清醒了,呜咽个不住,楞着一双睡眼,有时候偶然喊着:"白玉,白玉,您从前说的话是不错的。"

 

两个医生之中,有一个向伽石米尔的那位爵爷说:"听见他的口音,我知道他是康大哈尔的一个少年人,对于他,本地的水土是一点也不好的,应当拿他送回家去才好;望见他的眼睛,我知道他已经疯了;请您拿他交给我,我可以引他回他的家乡,并且我可以拿他医好。"另一个医生却说他是因为悲伤才病的,应当引他去看郡主的喜事,叫他跳舞散心。

 

他们这样诊断的时候,病人的体力已经恢复过来;这两个医生便都被人打发走了,于是鲁士丹便当面和他的东道主说话。

 

"爵爷,"他说:"请您恕我刚才在您跟前倒下来,我知道这是失礼的;请您收了我这头象,我用这个来谢您的荣施。"

 

随后他述起他种种的奇遇,却没有拿他的旅行目的告诉他,接着他又说:"不过,看诸神的面,请您告诉我:那个要娶郡主的行运的巴尔巴布人是什么人,为什么她的父亲选了他做女婿,为什么郡主肯要他做丈夫。"

 

"爵爷"这个伽石米尔的人向他说:"郡主并不肯嫁这个巴尔巴布人,现在我们全国固然高高兴兴庆贺她的喜事,她却痛哭;自己关起门躲在宫里的塔上;不肯看这类庆贺的举动。"

 

鲁士丹听了这些话,觉得自己是再生了,他以前被痛苦掩住的得意之色又在脸上露出来了。他说:"请您告诉我,我央求您,为什么伽石米尔王,定要把女儿嫁给一个为她所不爱的巴尔巴布的人呢?"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人答道:"您知道我们的贤王从前失掉他心爱的一粒金刚钻和一枝神镖吗?"

 

"唉!我怎样不知道呢,"鲁士丹说。

 

"您得知道,"那东道主说:"我们的贤王,因为费了多时在世上寻遍了这两件宝贝竟得不着一点消息之后,早说过无论是谁只要送回其中的一件,他便拿女儿嫁给他。忽然来一个巴尔巴布的爵爷,他送回那粒金刚钻,于是明天他便要娶郡主了。"

 

鲁士丹面无人色了,支吾地说了一些应景的恭维话,便向那东道主告了辞。于是跨着他的骆驼向那个预备走礼场的大城里跑。他走到那王宫之前口称有紧要的事报告王爷,要求面述旁人说是国王正忙着铺摆喜事;他说:"我就是为这件事要和他谈。"

 

弄了半天,他终于被人引了进去见王爷了。

 

"殿下,"他向王爷说:"上帝永远护国佑民啊!殿下的女婿是个骗子。"

 

"怎样,一个骗子?您敢说什么?一个人对着伽石米尔的王,能够这样地批评他自己选的女婿吗?"

 

"是的,一个骗子!"鲁士丹说:"我为着向殿下证明这件事,特地带了您那粒金刚钻来。"

 

拿那两粒金刚钻并在一块儿,那位王爷竟大受惊讶;因为他不能够从中分辨,所以不能够说那一粒是真的。

 

"这里有两粒金刚钻"他说"我只有一个女儿;我真的过着一个奇怪的困难!"

 

他叫人请了那个巴尔巴布人过来,问他是不是一点也没有弄错。那个巴尔巴布人发誓说他那粒金刚钻是从一个亚尔美尼亚人那里买来的;旁人的那粒并没有说明白来路,但是他现在提一个妙法,就是请殿下允许他当场和他的对手决斗,他并且说:"您的女婿带来一粒金刚钻是不够的,他还应当显出他的价值,您难道不承认那个打死了对手的人便去和郡主结婚是一件好事吗?"

 

"很好,很好,"那王爷说:"这一定是宫里的一件很好看的事;您两位赶紧决斗罢;得胜的人,可以照伽石米尔的风俗夺取那个打败了的人的穿戴,并且可以娶我的女儿。"

 

这两个求婚的人立刻走到丹墀里去了。在那石阶上有一只喜鹊和一只乌鸦。那乌鸦喊着:"打罢打罢。"那喜鹊喊着:"不要打。"

 

这样的事使得那王爷笑了;那两个对手却不注意;他们已经打起来;宫中所有的人都团团地围着看。那郡主却始终躲在她的塔里不肯看这场恶斗;她哪里会想到她的情人到了伽石米尔呢,想着那个绝不愿见的巴尔巴布人,她心里就害怕。那场决斗真是世上最好看的;巴尔巴布人挺硬地被人杀死了,百姓们因此大乐,原来他本丑陋,而鲁士丹却异常之美;这层几乎素来是得人心的缘故。

 

这个得胜的人,把那个打败了的人的袍子带子和帽子穿戴起来,在军乐声中,被全宫的人拥着到了郡主的窗下去求见了。大众喊着:"美貌的郡主请您来看您的漂亮的驸马哟,他杀了他的对手。"女人们接着把这几句话重复地述了几遍。那郡主不幸伸起头来向窗口一望,于是立刻看见一个被她深恨的男人的穿戴了。她带着失望的心跑到那口中国箱子跟前,取出那枝在命里注定的神镖,向那个没有披甲的鲁士丹的身上一掷。他大叫一声,这一声,便叫那郡主认识了她那个倒运情人的口音了。

 

她披着头发走下来,心目之中已经有一个"死"字。鲁士丹浑身是血倒在她父亲的怀里。她看见了他,唉!那样的伤心那样的恩爱,那样的惊骇,实在是无法可以形容!她扑到他跟前,吻着他说:"你现在承受你的爱人和你的凶手的吻罢,这是初次的,也就是末次的啊。"

 

她从那伤口里抽出那枝神镖,向自己心窝刺进去,于是就死在她情人的身上了。她父亲惊痛失措几乎也像她一样死,极力设法去救她,但是丝毫没有用,她已经不会活了。他恨透了那枝在命里注定的神镖,拿它折成数段,又拿那两粒惹祸的金刚钻扔到远处,末了,旁人把喜事的铺摆改成丧事的时候,他叫人搬运那个浑身是血而没有断气的鲁士丹到他宫里去。

 

有人把他放在一张床上了。他开眼首先看见他尸榻两旁的人,是白玉和乌木。这样一惊就叫他恢复了一点儿力气。

 

"唉!忍心啊!"他说:"为什么你们要丢开我呢?倘若你们那时候在我这倒运的鲁士丹跟前,也许郡主还活。"

 

"我连一会儿都没有离开您,"白玉说。

 

"我始终跟着您走,"乌木说。

 

"喔!"鲁士丹用一种死样活气的声音说:"你们说些什么?为什么在我要临终时候还来糟蹋人?"

 

"您可以相信我的话,白玉说:"我从来没有赞成这回预料结局不好的倒霉旅行,这是您知道的。那只和秃鹫打架又被它拔了毛的鹰就是我;那头驮着行李想引您回国的象也是我;那头不肯听命只载您回家的花驴子也是我;使您那些马迷路的也是我;造出一条急流使您不能渡过的也是我;堆起那坐高山使您在那条命里注定的路上停止前进也是我;主张您享受故乡水土的那个医生也是我;喊您不要打的那只喜鹊也是我。"

 

"我呢,"乌木说:"那只拔了鹰毛的秃鹫就是我;那只用角碰象的犀牛也是我;那个打驴子的粗人也是我;那个用骆驼送给您去赶回损失的商人也是我;造起那座桥叫您渡过的也是我;辟开那条山洞叫你钻过的也是我;鼓励您进行的那个医生也是我;喊您要打的乌鸦也是我。"

 

"可怜!你还记得那法师的话吗?"白玉说:"他不是说'倘若你向东边走,你却会到西边去'吗!"

 

"对的。"乌木说:"在这里,他们埋死人总拿脸朝着西边:那法师的话是明白的,你以前拿这个当什么解?'倘若你现在已经有,将来却不会有;'这就是因为你那时候有那粒金刚钻,但不过是假的,而你一点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得胜的人,而你现在是死的;你现在是鲁士丹,而你现在对于这名称已经停止了;'什么意思都完备了。"

 

正这样谈着,白玉身上生出了四只白的翅膀,乌木身上生出了四只黑的。

 

"我现在看见一些什么东西?"鲁士丹再喊着。

 

白玉和乌木齐声答道:"你看见你的两个司命神!"

 

"哎哟!先生们,"倒运的鲁士丹向他们说:"你们究竟干些什么?为什么一个倒运的人有两个司命的神呢?"

 

"规矩是这样的,"白玉说:"每一个人有两个司命神,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就是柏拉图,其余的都跟着说;你可以看见无论什么都没有这样实在:我,和你说话的,是你的好司命神,我的责任,就是在你身边随时照顾去到你临终为止;现在我已经忠实地尽了职了。"

 

"但是,"这个命在垂危的人说:"倘若你的责任是照顾我,那么我的根基是比你的高尚一些,然而你在任凭我上遍自己的当并且任凭我和我妻子都悲惨地身死的时候,你怎样敢说你是好司命神呢?"

 

"唉,这是你的命该如此!"白玉说。

 

"倘若什么都归命管,"这个命在垂危的人说:"那么一个司命神有什么好处呢?你呢,乌木,你生着四个黑翅膀,就显然是那恶司命神吗?"

 

"您说着了。"乌木答复。

 

"那么你也是我那位郡主的恶命神吗?"

 

"不是,她有她的,我完全替她的那个帮帮忙。"

 

"哼!可恶的乌木,倘若你是这样凶恶的,你和白玉难道不是归一个主人管的吗?你们两个人是从两个不同的原则造出来的吗?"

 

"这并不是一个结果,"乌木说:"但是这却是一个大困难。"

 

"这是不会有的,"这个命在垂危的人说:"一个好心的人做了一个这样凶恶的司命神。"

 

"会有也好,不会有也好,"乌木回答道:"总而言之,事实是和我说给你听的一样。"

 

"哎哟!"白玉说:"可怜的朋友,你难道看不见这个坏蛋还要故弄玄虚和你嚼舌,来引起你的脾气叫你快点死吗?"

 

"你不用多说了,"发愁的鲁士丹说:"对于你,我并不比对于他满意一些;至少他把他从前害我的意思从速告诉了我,而你呢,自称照顾我,却一点什么事也没有给我做。"

 

"我为这件事很生气。"那个好司命神说。

 

"我也一样,"这个命在垂危的人说:"那里面,我有些事情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那个可怜的好司命神说。

 

"我一会儿就可以得着指导了。"鲁士丹说。

 

"这就是我们将来会看见的事。"白玉说。

 

后来一切都消灭了。鲁士丹仍然在他父亲家里,他并没有走出家里的门,而且在自己床上睡了一个钟头。

 

他蓦地一下惊醒了,浑身是汗,满肚皮的疑惑;他摸摸自己,便叫人,便打铃。他的贴身侍从白玉跑过来了,头上戴着睡帽,并且打着呵欠。

 

"我死了吗?我还有性命吗?"鲁士丹喊着,"伽石米尔的那位美貌郡主得救了吗?"

"爵爷做梦吗?"白玉冷静地这样回答。

 

"唉!"鲁士丹高声说:"野蛮的乌木带着他四只翅膀变成了什么东西呢?叫我那样悲惨地死了一回的就是他。"

 

"侯爷,他在楼顶上打呼,我没有叫醒他,您要我叫他下来吗?"

 

"穷凶极恶的东西,我一共被他害了六个月;引我到那个在命里注定的伽布尔会场去的就是他;替我仿造那粒送给郡主的金刚钻也是他;我的旅行,郡主的死,我在这种花朵般的年纪里受了镖伤,这三件事的惟一原因也就只有他。"

 

"请你放心呀!"白玉说:"您从没有到伽布尔去过。也没有什么伽石米尔的郡主;他父亲仅仅只有两个男孩子,现在都在中学里读书。您从没有什么金刚钻;那位郡主不能够死,既然她本没有生;并且您的身体是很好而又很好的。"

 

"怎样!你在伽石米尔王的床边陪伴我的尸首,那件事难道是假的吗?你难道没有向我招认,说是为了替我担保种种倒运,你做过鹰,做过象,做过花驴子,做过喜鹊并且做过医生吗?"

 

"爵爷,您梦见了这些话,"白玉说:"在梦里,我们的观念不像在醒的时候一样听我们的话哟。上帝曾经要这一大串观念在您的脑袋里面经过,叫您显然得些可以利用的教训。"

 

"你讥诮我,"鲁士丹说:"我睡了多少时候呢?"

 

"爵爷,您不过睡了一个钟头。"

 

"既然如此,你的议论就太不通了,你想在一个钟头的光阴里,我怎样能够到伽布尔的会场玩半年回来:又到伽石米尔去,又有我和郡主以及巴尔巴布人三个人的死呢?"

 

"爵爷,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更容更寻常的事,你可以用更少的时间,实在地能够在地球上绕一周,并且得到更多的奇遇。"

 

"您难道不能够在一个钟头之内,看完扎劳司特拉写的那部波斯史略吗?然而这部史略包含八十万年。其中的事变,一件跟着一件在一个钟头之内,都从您的眼底下经过;所以您可以知道,诸神要把这些事聚拢在一个钟头的光阴里,如同这些事展开在八十万年的光阴里一样容易;这就是同样的事呀。您想得到光阴的轮子是随着那根其长无限的轴旋转的吗?在这个广大无边的轮子的下面,有一群数不清楚的多多少少的轮子,一个包着另一个;中心点的那一个是小得看不见和触不着的,于是它在那个广大无边的轮子刚好只旋转一周的时间里,已经旋转了数不尽次数的圈子了。所以这是明明白白的:凡是一切的事变,自从创世以至世界的末日;都能够一件接着一件,在不到一秒钟的十万分之一的时间里发现出来,并且我们还可以说事情是这样的。"

 

"这些话我一点也不懂。"鲁士丹说。

 

"倘若您愿意,"白玉说:"我有一只鹦鹉,它可以叫您容易地懂这件事。它生于洪水以前,曾经在那只方舟里蹲过;它看见过许多事;然而它只有一岁半;它可以给您述说他的历史,那是很有味的。"

 

"快点去取您这只鹦鹉来罢,"鲁士丹说:"它可以叫我开心到我再睡着的时候为止。"

 

"它现在在我那个出家做尼姑的姐姐那里,"白玉说:"我去取了来,您一定满意它哟!它的记忆力真得靠得住;它只简单地说,并不时时刻刻设法去显出些意识,也不说废话。"

 

"真好,"鲁士丹说:"我正爱听这类的故事。"

 

有人给他取了那鹦鹉来,它便这样说:——请注意:伽特菱华苔小姐从来没有在她亡兄——安端华苔先生,本篇的作者——书包里,找到这鹦鹉的历史。对于这鹦鹉所经历过的时代而言,这是很可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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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白与黑发布于2021-06-01 18: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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