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

外头的天光虽然还很亮，屋子里却因为早早就拉下了窗帘，已经暗了下来，炉火又不旺，仅有些微光，还弄了满屋子都是影子，显得格外暗淡。

布兰登就坐在影子里，从头到脚都落在了暗处。他倒是不介意这一点，因为只有借着朦胧，他才敢这么迷恋地盯着那位坐在炉火旁的姑娘，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

她可是个标致的姑娘，肤色也好看，就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她神情自若，摸着蜷在腿上的那只猫，十指从它柔顺光滑的绒毛间滑过，十分地悠闲自在，只是偶尔才抬起眼，对那位坐在暗处的同伴，慢条斯理地送上一个秋波。

他们的谈话，声音不大，谈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显然两个人都是心不在焉，说的都不是心里话。她知道，布兰登爱她—— 他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咋咋呼呼，根本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的感情，也压根儿不想掩饰。

他这两个星期，总是迫不及待地坚持要陪着她。她也自信的很，就等他亲口说出来，好一口答应。要知道，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无足轻重的布兰登，身价却不菲；而她最喜欢那种前呼后拥、招摇显赫的感觉，也只有钱才能满足她的这个需要。

他们聊得无非是上回在哪儿喝的茶，下回打算去什么地方，就在这时断时续的谈话中，门开了，一个小伙子进来了。他是布兰登的一个老熟人。

姑娘也抬起头，看见了他。小伙子两步并一步，就走到了姑娘身旁，低下头—— 还没等她弄明白他要做什么，因为她也没想到小伙子并没看见她的客人 —— 给了她一个长长的热吻。

布兰登迟疑着站了起来；姑娘也站了起来，却一点儿也没犹豫，新来的这位小伙子就这么夹在他们俩中间，满脸的莫名其妙，又有些哭笑不得。

布兰登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看，我待得太久了。我 —— 我不知道 —— 我是说，我得跟你说再见了。”他两只手紧紧攥着帽子，看来是没发现，姑娘把手伸了过来。她倒还能保持几分镇静，却也不敢随便开口，生怕说错了些什么。

“娜蒂，我真不知道他在那儿！我知道，这让你觉得丢脸了。但求你原谅我，就这一次—— 下不为例。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别碰我，离我远点儿。”她怒气冲冲地说，“你什么意思，连门都不敲一声就这么进来了？”

“我是跟你哥哥一起进来的，就跟平常一样。”他冷冷地搪塞了几句。“我们从偏门进来。他上楼了，我就到这儿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就这么简单，这么说你该满意了吧，谁都有倒霉的时候。不过，求你原谅我，娜塔莉。”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求她原谅。

“原谅你！你简直就是不知所谓！让我过去。你有的指望了—— 看我还会不会原谅你。”

就在那个她和布兰登打算下回去喝茶的地方，她看到了他，这回，她径直走了过去，落落大方，令人心仪。

“布兰登先生，能和你说两句话吗？”她笑的那么迷人，却又带着几分烦恼。他看上去伤透了心；不过，一旦她挽起了他的胳膊，走到了一旁，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他那副滑稽的愁容上立刻闪亮了一丝希望。看起来，她是对他吐露心声了。

“或许我真不该来见你，布兰登先生。可是，可是自从那天下午那件事之后，我心里就一直很不舒服，简直难过极了。只要一想到，你会误把这当作了什么，以为会是怎样”—— 布兰登那张一览无余的圆脸蛋上，希望的光芒越来越亮，眼看着盖过了原先的苦恼 —— “当然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可就算只是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些，我也想让你知道，哈维先生一直都是我家的至交。怎么说呢，我们一直就像是堂兄妹—— 就像哥哥和妹妹，就让我这么说吧。他是我哥的铁哥们儿，他经常不把自己当外人，动不动就像家里人一样随便。唉，我也知道，这简直太可笑了，不请自来，跟你说这个；真是丢人，”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对我来说，我真的很在意你，你对我的看法。”她越说声音越小，也越是不安。布兰登满面的愁容倒是一扫而光。

“这么说，你真得很在意我怎么想吗，娜塔莉小姐？我能叫你娜塔莉小姐吗？”他们拐进了一条长长、阴暗的巷子，两旁立着秀颀的树木。他们慢步走到了尽头，又回过头来时，布兰登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而她，则是一副凯旋而归的样子。

哈维也是婚礼上的客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个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他笑着说：“你先生，派我来亲你一口。”

她的脸立刻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我总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大度慷慨，这准是男人的天性。他告诉我，他一点儿也不希望他的婚事影响你我之间长久以来的亲密友谊。我可不知道你都跟他都说了些什么，”他放肆地笑了，“不过，他可是要我过来亲你一口。”

她觉得，她就像一个棋手，高明地摆布着自己的棋子，眼看着棋局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她两眼放光，笑意盈盈，温柔地看着他；她的嘴唇看上去如饥似渴，对于这一吻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不过，你猜怎么着，”他只是淡淡地说，“这话我没跟他说，我觉得挺丢脸的，不过，我到可以告诉你。我再也不亲女人了，这太危险了。”

好吧，她还剩下布兰登和他的万贯家财。这世上，谁也不能应有尽有；她的痴心妄想，多少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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