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哲学家：智者派--四柱八字,命理,八字命理,六爻占卜,命理百科-寅午文化

此前的几期，我们为大家介绍了古希腊最早的一批哲学家。他们的时代通常被称为前苏格拉底时期，代表了整个西方哲学的肇始。上次我们讲到，这一时期又被称为“宇宙论时期”。最早的哲学家们可谓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哲学的核心问题——世界的本质。他们最伟大的贡献不在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恰恰在于问题的提出，和他们试图摆脱神话和模糊的方式、以理性论证的方式独立探究这一问题的哲学精神。

我们上次也说到，前苏格拉底时期的哲学家尚未将人作为哲学的研究对象。他们所关注的宇宙是外在于人类自身和意识的“自然”，所以他们的哲学被称为自然哲学。他们的哲学思想中包含着批判精神，但尚未将人类理性自身作为批判的对象。他们对哲学之光的开启在于诉诸人类理性，而他们哲学的局限性也在于有些盲目和武断地相信理性对世界的认识。

智者派的思想和社会渊源

到了公元前约450年，古希腊的哲学思想可以说到了一个拐点。面对着150年的哲学传统，不同哲学家对世界本质和运行方式这一问题的回答可以说迥然不同，有时甚至针锋相对。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人相信一种思想比另一种更正确，而相互矛盾的观点又互不相容。这种情况下，古希腊哲学家又一次表现出了一种伟大的思想特质。在从朦沌的神话世界中开启人类理性之光后，他们又前所未有地将思想的利剑指向了人类理性自身。面对本体论的纷繁矛盾，他们开始对人类理性怀疑和反思，问出了认识论的根本问题：人类理性究竟是否有能力认识关于世界本质的真理？这一时期怀疑主义的代表便是智者派。

除了以上所说的思想本身的发展脉络，哲学的转向和智者派的诞生也有其社会基础。首先是当时希腊开放多元的社会环境。在讨论古希腊哲学诞生的节目中我们曾经提到，此时殖民地的开拓使希腊人接触到许多具有不同风俗习惯和价值观念的异族人。开放的思想环境使他们表现出了人类历史上罕见的谦逊自省。面对文化差异，他们不是否定他人的文化，而是对自身的文化传统进行质疑，并试图用逻辑清晰和相对客观的理论方式加以论证。多元的观念深化了认识论的问题，希腊人开始思考：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普遍真理？如果有，人类理性能不能认识它？如果能，怎样才能认识？

关于真理的问题和关于“善”的问题也深深联系在一起：如果人类没有能力认识普遍真理，那么还有普遍的“善”的标准吗？在各异的风俗习惯中，是否有一个普遍有效的道德和政治理念？——这便由认识论引出了伦理学和政治哲学的核心问题。

另外，雅典的民主制也是智者兴起的基础。我们也曾经讲到，这一时期，尤其是约公元前500年至公元前449年之间的希波战争以后，随着希腊战胜古波斯帝国，希腊古典文明走上了巅峰。由于在希波战争中发挥了领导作用，民主的雅典成为了海上霸主、世界强国，也是希腊的商业、文化和艺术中心。在伯利克里的领导下（他约公元前460年至公元前430年在雅典执政），雅典迎来了经济、文化等各领域都最为繁荣的“黄金时代”，政治上实行人类历史上少见的最直接的民主制，人们的政治生活被强化，具有说服力、动员力的论辩、演讲变得非常重要。这便为教授修辞、演说和辩论技巧的“智者”提供了舞台。

“智者”的兴起

“智者”（Sophists）一词最初指有智慧、具有熟练技巧的人。在我们所描述的时代，“智者”被用来指雅典那些教授辩论、修辞等实用技巧的职业教师，如前所述，自由民均可参与政治的直接民主制催生了高水平普及教育的需求，而当时的雅典没有这样的教育系统。于是，来自不同文化背景、拥有广博知识的智者便承担起了这一角色。

智者派最著名的代表人物有公元前5世纪前后活跃在雅典的普罗泰戈拉、高尔吉亚，还有因为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出现而出名的色拉叙马霍斯。虽然智者派中不同学者的观点也有具体差别，但总体而言，我们可以把他们作为一个整体看待。他们来自不同地方。普罗泰戈拉（约公元前481—约前411）出生于色雷斯的阿布德拉。他曾在几个希腊城邦讲学，特别是西西里和意大利大陆，是一位著名的老师。相传他和伯利克里关系很好，还曾经帮助雅典编纂法律。

高尔吉亚（约公元前483—约前374）出生于西西里岛，他所属的列翁提尼城被认为是修辞学的发源地。传说前427年，列翁提尼被西西里的另一个城邦叙拉古入侵，他作为使者出使雅典求援。他的雄辩术在雅典引起广泛注目，便开始到处演讲并开班收徒，后来定居雅典。智者派哲学家都留有一些残篇，另外，除了最著名的《理想国》，我们在柏拉图的对话录《普罗泰戈拉篇》、《高尔吉亚篇》中都可以看到对他们的记载。

智者们教授辩论、修辞等实用技巧，在雅典成为了广受欢迎的讲师。就像现代的律师一样，他们只关心为给定的目标辩护，并不真正关心让人们相信他们的结论，据说最初智者的声誉是很好的，他们为训练人们清晰有力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在民主社会尤其重要。但这也使得他们的哲学不同于传统哲学家追求真理的形象，更和宣扬某种宗教、德行完全不相干，似乎只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技巧。随着后期智者派的观点走向激进，人们指责他们教青年人蔑视传统、不顾道德，用诡辩术让无效的论证看起来有效，把坏的说成好的。在柏拉图的《攸狄底姆斯篇》中，记载了两个智者狄奥尼索多拉斯和攸狄底姆斯故意捉弄一个名叫克里西普斯的头脑简单的人。

狄奥尼索多拉斯说：你说你有一条狗吗？

　　是呀，克里西普斯说，有一条恶狗。

　　他有小狗吗？

　　是呀，小狗们和他一个样。

　　狗就是他们的父亲吗？

　　是呀，他说，我看见了他和小狗的母亲在一起。

　　他不是你的吗？

　　他确乎是我的呀。

　　他是一个父亲，而且他又是你的；所以他就是你的父亲，而小狗就是你的兄弟了。

这样的诡辩显然只是偷换概念，被批判为对追求真理有害无益。另外，智者们授课要收取费用，这也成为了以柏拉图为代表的人指责他们不是纯粹的哲学家的理由。

的确，希腊哲学的精神是在“无用”中寻“大用”，是摆脱了现实中功利目的的对真理的追求。然而智者派将主要关注点置于实用之“术”，正是基于他们提出了认识论的核心问题并给出了怀疑主义的答案：不是不追求真理，而是人类就无法认识普遍真理。这一思想本身，完全有资格列入哲学殿堂，并在推动西方哲学的发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认识论上的怀疑主义

智者派最著名的论断就是普罗泰戈拉的这句话：“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这句话首先指出了认识论上的怀疑主义，即知识依赖于具体的认知者，在一个人看来是真的东西，对他而言就是真的。不存在绝对的客观真理，只存在相对的、主观的意见。这也可以被称为“视角主义”，也就是说，任何知识都受到认知它的人的知觉的限制，认知者各方面的不同状态决定了同一事物在不同人的认知中可能具有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特征。比如同样的环境中，有的人可能觉得冷，有的人可能觉得热。普罗泰戈拉认为，所有知识都来源于知觉，似乎再没有什么知觉以外的理性，所以没有办法区分“表象”和“实在”，也没有办法判定一个人的认知比另一个人更正确，故两个对立的观点完全可能都是对的。这似乎也就是智者派对他们之前相互对立的哲学传统的解释。

但是，普罗泰戈拉的怀疑主义是相对温和的。他虽然不认为有绝对正确的认知，但也承认一种认知可能比另外一种“更好”（虽然不一定比另一种“更真”）。柏拉图的《泰阿泰德篇》中提到，一个有黄疸病的人，可能看到的一切都是黄色的。这在他眼中就是真实的颜色，我们不能说健康人眼中的颜色才是真的或正确的，但既然健康比疾病要好一些，我们似乎可以认为健康人在东西颜色上的观点也更好一些。

相比之下，高尔吉亚的观点便更加极端。在《论自然和非存在》一书中，他提出了三个观点，构成了一种完全消极的哲学：（1）不存在任何事物；（2）即使有某物存在，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它；（3）即使事物存在并且我们能够知道它，我们也不可能将这一知识传达给别人。高尔吉亚受到芝诺的很大影响，在论述上述观点时，他使用了和埃利亚学派一样繁琐的推理，比如：我们都使用语言交流，但语言只是符号，与它所指代的东西绝不相同。因此，知识不能被传达。正是由于这种观点，高尔吉亚才放弃哲学转向了修辞学。

伦理学上的相对主义

认识论上的怀疑主义很容易推导出伦理学上的相对主义。如果知识是不可能的，那么关于善恶和社会道德规范的知识当然更不可能。开放的雅典看到的不同民族的风俗、道德和传统的不同更使人们质疑任何绝对客观的行为和社会活动准则的正当性。

于是，以普罗泰戈拉为代表的智者派提出并回答了伦理学的核心问题：世上有没有普适的、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应该遵守的道德规范？道德的起源是某种普适不变的、不可挑战的自然法则，还是各种文化环境下各不相同、为了整体利益最大化的习俗？普罗泰戈拉认为道德的起源是习俗而非自然，没有办法证明一种文化中的道德规范比另一种不同的更好，所以没有普适的道德。

但普罗泰戈拉和高尔吉亚都没有把这种道德相对主义推向极端，相反，他们在现实中的道德和法律问题上持一种保守主义的态度。他们认为，不同的文化中可以有不同的道德规范并不意味着每个个人都能决定自己应该遵循什么样的行为准则。因为城邦的法律往往是它能制定出的最好的法律。为了社会和平有序，人们应该尊重自己的传统精心发展出的习俗、法律和道德规范。

在宗教问题上，普罗泰戈拉也持类似的怀疑主义和保守主义相结合的有趣立场。一方面，他认为人类从根本上无法认识神。他说：“至于神，我既无法真切感受他们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有许多东西是我们认识不了的，问题是晦涩的，人生是短促的。”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神的崇拜，因为这可能有实用价值，比如让社会变得稳定。

后期的智者派开始在道德问题上走得更加极端。比如，在《理想国》中露面的色拉叙马霍斯主张，不正义比正义的生活更可取。他说，只做个别坏事的人被称为神殿的盗窃者、绑架者、夜贼、骗子和惯偷，但是当一个人除了拿走市民的钱财，还将他们变成奴隶，他就不会以这些名称而受指责，而被称作是幸福和神圣的。这和中国古语所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含义可以说惊人相似。

智者派的价值

由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对智者派大加批评，智者派在哲学史上的贡献很长时间被忽视了，直到黑格尔才给了他们相对公正的评价。如前所述，智者派开启了认识论、逻辑学和伦理学。怀疑主义看起来似乎是消极的，但它最大的价值正是迫使知识、道德和宗教证明自身。

此前的哲学家朴素和独断地认为心灵能够到达真理；在否认确定和普遍知识的可能性后，智者迫使哲学检查思想过程自身，为认识论开辟了道路。他们使用了各种各样的逻辑谬误和诡辩，使得人们有必要研究思考的正确法则，这加速了逻辑学的诞生。他们攻击传统的宗教信仰，迫使思想家认为有必要发展更为一致和纯粹的神的观念。他们批评国家和它的法律，这使得人们不可避免地要发展一种关于社会道德的理论。

尤其是从以普罗泰戈拉为代表的温和的怀疑主义身上，我们能够感受到一种带着谦卑的思考力。智者派极力主张，绝对的理论真理是不可能达到的，但是个人获得的相对知识对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具有实践价值。思考当然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伟大之处，但懂得思考要有节制，懂得对自身的思考能力进行反思，是人类进一步成长的表现。

当然，我们也可以用怀疑主义的逻辑指向怀疑主义本身：如果所有观点都只是基于个人感觉，是相对的，无法被证明比与其对立的观点更正确，那么怀疑主义本身的这些主张是不是也是一样呢？这令我们想到了传说的那个关于普罗泰戈拉的故事：据说普罗泰戈拉教过一个年青人，规定这个年青人如果在第一次诉讼里就获得胜利，才交学费，否则就不交，而这个年青人的第一次诉讼就是普罗泰戈拉控告他，要他交学费。

下一期开始，我们将走近古希腊，或者说西方哲学史上最伟大的三位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他们在智者派的基础上进行了批判，构建了辉煌的哲学大厦，创造了哲学史上第一个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