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资治通鉴》1747——司马光论道家

原文：

景平元年（公元423年）

　　己巳，魏太宗殂。壬申，世祖即位，大赦。十二月，庚子，魏葬明元帝于金陵。庙号太宗。

　　魏主追尊其母杜贵嫔为密皇后。自司徒长孙嵩以下普增爵位。以襄城公卢鲁元为中书监，会稽公刘为尚书令，司卫监尉眷、散骑侍郎刘库仁等八人分典四部。眷，古真之弟子也。

　　以河内镇将代人罗结为侍中、外都大官，总三十六曹事。结时年一百七，精爽不衰，魏主以其忠悫，亲任之，使兼长秋卿，监典后宫，出入卧内；年一百一十，乃听归老，朝廷每有大事，遣骑访焉；又十年乃卒。左光禄大夫崔浩研精经术，练习制度，凡朝廷礼仪，军国书诏，无不关掌。浩不好老、庄之书，曰：“此矫诬之说，不近人情。老聃习礼，仲尼所师，岂肯为败法之书以乱先王之治乎！”尤不信佛法，曰：“何为事此胡神！”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毁之。帝不得已，命浩以公归第。然素知其贤，每有疑议，辄召问之。浩纤妍洁白如美妇人，常自谓才比张良，而稽古过之。既归第，因修服食养性之术。

　　初，嵩山道士寇谦之，赞之弟也，修张道陵之术，自言尝遇老子降，命谦之继道陵为天师，授以辟谷轻身之术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教。又遇神人李谱文，云老子之玄孙也，授以《图箓真经》六十馀卷，使之辅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宫静轮之法，其中数篇，李君之手笔也。谦之奉其书献于魏主。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独师事之，从受其术，且上书赞明其事曰：“臣闻圣王受命，必有天应。《河图》、《洛书》皆寄言于虫兽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对，手笔粲然，辞旨深妙，自古无比。岂可以世俗常虑而忽上灵之命！臣窃惧之。”帝欣然，使谒都奉玉帛、牲牢祭嵩岳，迎致谦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师，显扬新法，宣布天下。起天师道场于平城之东南，重坛五层，给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每月设厨会数千人。

臣光曰：老、庄之书，大指欲同死生，轻去就。而为神仙者，服饵修炼以求轻举，炼草石为金银，其为术正相戾矣。是以刘歆《七略》叙道家为诸子，神仙为方技。其后复有符水、禁咒之术，至谦之遂合而为一；至今循之，其讹甚矣！崔浩不喜佛、老之书而信谦之之言，其故何哉！昔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为不智；如谦之者，其为爰居亦大矣。“《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君子之于择术，可不慎哉！

    柏杨白话版：423年（南宋·景平元年）

　　十一月六日，北魏帝（二任明元帝）拓跋嗣逝世（年三十二岁）。

　　十一月九日，太子拓跋焘登基（乳名佛貍，年十六岁），大赦。

　　十二月八日，把拓跋嗣安葬在故都盛乐（内蒙古和林格尔县）的金陵（盛乐城西北），庙号太宗。

　　北魏帝国新任皇帝（三任太武帝）拓跋焘追称亡母杜贵嫔当密皇后（北魏传统，立子杀母），自宰相（司徒）长孙嵩以下，都擢升爵位。任命襄城公卢鲁元当立法院总立法长（中书监），会稽公刘絜当国务院总理（尚书令）；禁卫军司令（司卫监）尉眷、散骑顾问官（散骑侍郎）刘库仁等八人，分别担任四部（东西南北）总监。尉眷是尉古真的侄儿（尉古真事，参考三八五年八月）。

　　北魏帝国任命河内镇防卫司令（镇将）、鲜卑人（代人）罗结（本姓“叱罗”）当高级咨洵官、地方部族政务总监（外都大官），总管三十六部族。罗结本年一百零七岁，身休健康，精神焕发，拓跋焘因他忠心憨直，十分亲信，命他再兼皇后宫总管（长秋卿）负责皇家事务，出入寝殿卧室，一百一十岁时，才准许他退休还乡。但中央每有大事，仍派使臣快马向他请教，还乡后又过十年才逝世。

　左特级国务官（左光禄大夫）崔浩，对儒家学派经典及治世方法研究十分深入，对政府功能及运作尤其熟悉：凡是礼仪规章、军国诏令，全由他负责。崔浩不喜爱《老子》、《庄子》等书，说：“这些都是虚构的理论，跟人性违背。李耳研究礼仪，是孔丘的老师，怎么可能写出败坏礼教的文章，扰乱先王（古代圣贤君王）的治道？”尤其不信佛教，说：“为什么崇拜这个蛮夷的神？”拓跋焘当皇帝后，左右亲信很多人攻击崔浩，拓跋焘不得已，命崔浩保留公爵，返回私宅。但是，因为一向知道崔浩贤明智慧，所以每次遇到疑问，总是召见他，听取他的意见。崔浩肌肤雪白，漂亮得如同一个美女，他评估自己的才干，认为可以上比张良，而对古代知识的渊博，更超过张良。既退回私宅，遂学习养生和养性方法。

　　最初，嵩山道士（道家学派高级知识分子）寇谦之，是寇赞之的老弟（寇赞之即寇赞，参考四一七年闰十二月），修炼道家法术师张道陵传授的符咒。寇谦之声称，他曾经见过从天上复临人世的李耳，李耳吩咐他继承张道陵的法师系统，担任“天师”高位（张道陵创“五斗米教”，参考一九一年）。李耳又传授给寇谦之“不进饮食”（辟谷）、“飞腾升空”（轻身）的法术，及符咒《科戒》二十册，命寇谦之重整道教。后来，寇谦之遇到神仙李谱文，据说是李耳的玄孙，传授给寇谦之法术书《图箓真经》六十余册，命他辅佐另一神仙“北方太平真君”。又交给寇谦之一册《天宫静轮之法》，其中有几篇，出于李谱文的手笔。寇谦之把这部书呈献给拓跋焘（三任太武帝）；政府官员和民间人士，很多人不肯相信。只有崔浩把寇谦之当做教师尊奉，追随他学习道家法术，并且上疏皇帝，赞扬寇谦之，说：“我曾经听说，圣明的君王接受天命，上天定有祥瑞响应。《河图》、《洛书》都由虫兽呈献，没有文字。不像今天，人神面对，手书笔迹，十分明晰，辞意深奥奇妙，自古以来，无与伦比。怎么可以因世俗的顾虑，忽视上天的旨意？使我感到恐惧。”拓跋焘大为高兴，派皇家礼宾官（谒者）携带璧玉、绸缎、猪牛羊，前往祭祀嵩山，迎接在山上修炼的寇谦之的门徒到首都平城（山西省大同市），崇拜天师，宣扬道法，公布天下周知。就在平城东南建立“天师道场”，坛高五层，供给道士一百二十人衣服饮食，道场设置厨房，每月供应膳食，与会的有数千人。

    司马光曰：《老子》、《庄子》等书，主要的意思是要人们超越生死，轻视世间的富贵。修炼神仙的人靠吞服丹药，以求飞腾升天；谋取财富的人，靠烧炼草木石块，以求变成黄金白银。这跟《老子》、《庄子》基本思想恰恰相反。所以，刘歆（刘秀）著《七略》（参考前七年六月），谈到道家，只当做一个派别；谈到神仙，只认为是一种法术。后来，更出现符水、咒语等；到寇谦之，以上种种，合而为一，因循到今天（十一世纪），仍继承这种重大错误。崔浩不喜爱佛教，不喜爱《老子》，却相信寇谦之的话，不知道什么缘故。从前，臧文仲祭祀爰居鸟（古代传说中一种类似凤凰的鸟），孔丘认为他的智商不高（《国语》：爰居鸟避风，暂时栖在鲁国【山东省曲阜市】东门外，鲁国国务官臧文仲命贵族们祭祀致敬）。像寇谦之这样的人，比起爰居鸟，可大得多了。《诗经》三百篇，一句话可以包括它的全部：“思想纯正，没有邪念。”（《论语》孔丘语）正常人物对于选择道路，岂可不谨慎。

读书笔记：崔浩不喜佛、老之书而信谦之之言，的确让人费解。关于道家，要一分为二的看问题，道家炼丹服汞等很多具体做法，的确有问题，但是道家理论自成体系，崇尚自然，总体上值得充分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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