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显宗皇帝中之上咸和八年(公元333年)

赵主勒寝疾,中山王虎入侍禁中,矫诏,群臣亲戚皆不得入;疾之增损,外无知者。又矫诏召秦王宏、彭城王堪还襄国。勒疾小廖,见宏,惊曰:“吾使王处籓镇,正备今日,有召王者邪,将自来邪?有召者,当按诛之!”虎惧曰:“秦王思慕,暂还耳,今遣之。”仍留不遣。数日,复问之,虎曰:“受诏即遣,今已半矣。”广阿有蝗,虎密使其子冀州刺史邃帅骑三千游于蝗所。

秋,七月,勒疾笃,遗命曰:“大雅兄弟,宜善相保,司马氏,汝曹之前车也。中山王宜深思周、霍,勿为将来口实。”戊辰,勒卒。中山王虎劫太子弘使临轩,收右大夫程遐、中书令徐光,下廷尉,召邃使将兵入宿卫,文武皆奔散。弘大惧,自陈劣弱,让位于虎。虎曰:“君终,太子立,礼之常也。”弘涕泣固让,虎怒曰:“若不堪重任,天下自有大义,何足豫论!”弘乃即位。大赦。杀程遐、徐光。夜,以勒丧潜瘗山谷,莫知其处。己卯,备仪卫,虚葬于高平陵,谥曰明帝,庙号高祖。

赵将石聪及谯郡太守彭彪,各遣使来降。聪本晋人,冒姓石氏。朝廷遣督护乔球将兵救之,未至,聪等为虎所诛。

八月,赵主弘以中山王虎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以魏郡等十三郡为国,总摄百揆。虎赦其境内,立妻郑氏为魏王后;子邃为魏太子,加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录尚书事;次子宣为使持节、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封河间王;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封乐安王;遵封齐王,鉴封代王,苞封乐平王;徙平原王斌为章武王。勒文武旧臣,皆补散任;虎之府寮亲党,悉署台省要职。以镇军将军夔安领左仆射,尚书郭殷为右仆射。更命太子宫曰崇训宫,太后刘氏以下皆徙居之。选勒宫人及车马、服玩之美者,皆入丞相府。

赵刘太后谓彭城王堪曰:“先帝甫晏驾,丞相遽相陵籍如此。帝祚之亡,殆不复久。王将若之何?”堪曰:“先帝旧臣,皆被疏斥,军旅不复由人,宫省之内,无可为者;臣请奔兗州,挟南阳王恢为盟主,据廪丘,宣太后诏于牧、守、征、镇,使各举兵以诛暴逆,庶几犹有济也。”刘氏曰:“事急矣!当速为之。”九月,堪微服、轻骑袭兗州,不克,南奔谯城。丞相虎遣其将郭太追之,获堪于城父,送襄国,炙而杀之。征南阳王恢还襄国。刘氏谋泄,虎废而杀之,尊弘母程氏为皇太后。堪本田氏子,数有功,赵主勒养以为子。刘氏有胆略,勒每与之参决军事,佐勒建功业,有吕后之风,而不忌更过之。


赵河东王生镇关中,石朗镇洛阳。冬,十月,生、朗皆举兵以讨丞相虎;生自称秦州刺史,遣使来降。氐帅蒲洪自称雍州刺史,西附张骏。

虎留太子邃守襄国,将步骑七万攻朗于金墉;金墉溃,获朗,刖而斩之;进向长安,以梁王挺为前锋大都督。生遣将军郭权帅鲜卑涉璝众二万为前锋以拒之,生将大军继发,军于蒲阪。权与挺战于潼关,大破之,挺及丞相左长史刘隗皆死,虎还奔渑池,枕尸三百馀里。鲜卑潜与虎通谋,反击生。生不知挺已死,惧,单骑奔长安。权收馀众,退屯渭汭。生遂弃长安,匿于鸡头山。将军蒋英据长安拒守,虎进兵击英,斩之。生麾下斩生以降;权奔陇右。

虎分命诸将屯汧、陇,遣将军麻秋讨蒲洪。洪帅户二万降于虎,虎迎拜洪光烈将军、护氐校尉。洪至长安,说虎徙关中豪杰及氐、羌以实东方,曰:“诸氐皆洪家部曲,洪帅以从,谁敢违者!”虎从之,徙秦、雍民及氐、羌十馀万户于关东。以洪为骧将军、流民都督,使居枋头;以羌帅姚弋仲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使帅其众数万徙居清河之滠头。   

虎还襄国,大赦。赵主弘命虎建魏台,一如魏武王辅汉故事

柏杨白话版:333(晋·咸和八年)

  后赵帝国皇帝石勒病重,中山王石虎到寝殿侍奉汤药,文武百官及皇亲国戚都不能进宫。石勒病情变化,宫外的人全不知道。石虎又假传圣旨,征召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返回襄国(石宏是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镇守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石堪镇守何地,不详)。石勒病情稍稍好转,看到石宏,大惊说:“我教你到外地独当一面,就是为了今天。是有人教你回来,还是你自己回来?有人教你回来的话,要查出那人是谁,应该处死。”石虎恐惧,说:“石宏想念老爹,暂时回来看看,今天就打发他走。”但仍留下石宏。过了几天,石勒查问这件事,石虎说:“你吩咐的当天,就教他上路,现在已到中途。”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东)一带,蝗虫成灾,石虎秘密派出他的儿子、冀州(州政府设信都【河北省冀县】)州长石邃,率骑兵三千人在灾区巡逻(一则防备外军突袭,二则使部队保持机动,一旦有变,可以立即投入战斗)

  秋季,七月,石勒医药罔效,遗诏说:“石弘兄弟,要互相保护,司马家族(晋王朝)的内斗,正是前面翻覆的车辆,应引作鉴戒。石虎应思量姬旦(周)、霍光(霍)的行为,不要为后人留下话柄。”

  七月二十一日,石勒逝世(年六十岁)。中山王石虎立即发动血腥报复:派武士挟持皇太子石弘登上金殿前平台,下令逮捕右特级国务官程遐、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徐光,交付司法部(廷尉)。征召石邃率军进宫,负责保护皇帝安全。文武官员,四散逃命。石弘大为恐惧,自己陈述自己的才能低劣,愿把皇帝宝座,让给石虎。石虎说:“君王逝世,太子继位,这是正常的礼法。”石弘哭泣流涕,坚决辞让,石虎暴跳说:“你有没有能力承担重任,天下自有大义,何必事先讨论!”石弘只好登位(二任帝。本年石弘二十一岁),大赦,斩程遐、徐光。深夜,把石勒的灵柩暗中埋葬到山谷之中,没有人知道在什么地方。

  七月己卯日(七月戊申朔,没有己即),在盛大的仪式和护卫之下,把一口空棺葬入高平陵(河北省邢台市西南八千米)。称石勒谥号明帝,庙号高祖。

  后赵帝国将领石聪及谯郡(安徽省亳州市)郡长彭彪,分别派出使节,向晋帝国请求投降(石聪原是汲郡【河南省卫辉市】郡长,时在谯郡)。石聪本是汉人,改姓石。晋帝国政府派大营指挥官(督护)乔球率军支援;军队还没有抵达,石聪等已被石虎诛杀。

  刚继承辽东公的慕容皝,派秘书长(长史)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人王济前往晋帝国首都建康,报告老爹慕容廆之丧。

  八月,后赵帝国皇帝石弘任命中山王石虎当丞相,封魏王、大单于,加“九锡”(参考四年),划出魏郡(邺城)等十三郡,建立魏国(首府邺城),统御文武百官。石虎下令赦免魏国境内囚犯,封正妻郑樱桃当魏王后;世子石邃当魏太子,加授“使持节”(一级权力)、高级咨询官(侍中)、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事)、最高统帅(大将军)、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次子石宣“使持节”,当车骑大将军、冀州(河北省中部)州长,封河间王;三子石韬当前锋将军、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封乐安王;四子石遵当齐王、五子石鉴当代王、六子石苞当乐平王。改封平原王石斌当章武王。石勒时代所任用的文武旧有官员,全都调成没有实权的闲差。石虎的旧部和亲属,全都充当政府重要官员。命镇军将军夔安兼任国务院左执行长(左仆射),国务院执行官(尚书)郭殷当国务院右执行长(右仆射)。太子宫改名崇训宫,皇太后刘女士以下全体迁入。石勒所有最好最美的宫女和车马、服装、珍宝等,全搬进丞相府。

  后赵帝国皇太后刘女士对彭城王石堪说:“先帝(石勒)刚刚逝世,丞相(石虎)欺凌蹂躏,已到如此地步,皇家灭亡,恐怕就在眼前,大王有什么办法?”石堪说:“先帝旧有臣属都被排斥,或被疏远,军队已完全不能控制,中央所在之地,无论皇宫和政府,再没有人可以商量。我想投奔兖州(山东省西部),挟持南阳王石恢(石勒的幼子)当盟主,据守廪丘(兖州州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郓城县西北),宣布太后的诏令,号召各州郡、各地方政府及各军区,命他们动员勤王,诛杀凶暴叛逆,这样才有成功的可能。”刘太后说:“事情已经紧迫,要迅速行动。”

  九月,石堪改穿平民衣服,率少数轻装备部队袭击兖州,不能夺取,只好向南投奔谯城(安徽省亳州市)。丞相石虎派部将郭太追击,追到城父(安徽省亳州市东南城父乡),生擒石堪,送到襄国,用烈火活活烤死。石虎征召南阳王石恢返首都襄国。不久之后,刘太后的阴谋泄露,石虎罢黜刘太后,然后处死。改尊皇帝石弘的娘亲程女士当皇太后。石堪本来姓田,因不断建立功劳,石勒收养当做自己的儿子。刘太后有胆量、有见识,石勒常让她参与军事决策,帮助石勒建立政权,有西汉王朝皇太后吕雉的作风,而性不嫉妒,是更超过吕雉之处(吕雉,参考前一八〇年)

  河东王石生镇守关中(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武卫大将军石朗镇守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

  冬季,十月,石生、石朗起兵勤王,讨伐丞相石虎。石生自称秦州州长,派使节向晋帝国投降。氐王蒲洪(时在陇山以西一带)自称雍州州长,归附前凉王国(首都姑臧【甘肃省武威市】。蒲洪降后赵事,参考三二九年九月)

丞相石虎命太子石邃留守襄国,自己亲率步骑兵七万人混合兵团,攻击石朗据守的金墉(洛阳城西北角)。金墉城陷落,生擒石朗,先砍断双脚,再砍下人头。石虎再攻长安,命梁王石挺(石虎的儿子)当前锋总司令官(前锋大都督)。石生派将军郭权率鲜卑酋长涉璝的部众二万人当前锋抵抗;石生率大军随后出发,在蒲坂(山西省永济县)驻防。郭权跟石挺在潼关(陕西省潼关县)会战,大破石挺军,斩石挺跟丞相府左秘书长(丞相左长史)刘隗等(此刘隗,可能是晋帝国逃亡的刘隗;参考三二二年三月)。石虎逃回渑池(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尸首互相衔接,堆积三百余里。可是鲜卑部落酋长涉璝跟石虎秘密勾结,在内部叛变,反击石生。石生不知道前方大胜,已斩石挺,对鲜卑部落的内叛十分恐惧,抛弃军队,单身匹马,逃回长安。郭权集结残留下来的部众,退守渭讷(渭水注入黄河处)。石生忽然六无主,再放弃长安,逃亡到鸡头山(甘肃省礼县东)躲藏。将军蒋英,遂接管长安,固守。石虎进兵攻击长安,斩蒋英。石生的部将斩石生,投降;郭权投奔陇右(甘肃省南部)

  石虎分别命各将领驻屯汧水(千河)、陇山;派将军麻秋(麻,姓)讨伐蒲洪;蒲洪率部众二万篷帐再度投降。石虎任命蒲洪当光烈将军、氐部落保安司令(护氐校尉)。蒲洪前往长安,向石虎建议,把关中的英雄豪杰以及氐部落和羌部落的部众,迁移到东方(中原),充实国家人力资源。蒲洪说:“氐人的所有部落,都是我蒲洪家的部属,我只要领先去做,谁敢违背?”石虎采纳这项建议,于是强迫迁移秦州(甘肃省南部)、雍州的汉人以及氐人、羌人,共十余万户到关东(函谷关以东)。命蒲洪当龙骧将军、移民总督(流民都督),驻守枋头(河南省淇县东南淇门渡)。又命羌民族总酋长姚弋仲当奋武将军、西羌总司令官(西羌大都督),率领他的部众数万人,迁驻到清河的滠头(河北省枣强县东北)

  石虎返首都襄国,大赦。后赵帝石弘命石虎建立魏国政府,如同曹操当年辅佐东汉王朝前例(参考二一三年十一月)

读书笔记:石勒死前,石虎已经掌握后赵军政大权,没有人可以制衡。而石虎早有不臣之心,人皆知之,独石勒不觉心存幻想,希望石虎行伊、霍之事,哪知石虎比曹氏、司马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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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读《资治通鉴》1432——恶虎伤人发布于2021-07-07 23:5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