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显宗皇帝上之下咸和四年(公元329年)

三月,壬子,论平苏峻功,以陶侃为侍中、太尉,封长沙郡公,加都督交、广、宁州诸军事;郗鉴为侍中、司空、南昌县公;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始安郡公;陆晔进爵江陵公;自馀赐爵侯、伯、子、男者甚众。卞壸及二子、盱彝、刘超、钟雅、羊曼、陶瞻,皆加赠谥。路永、匡术、贾宁,皆苏峻之党也;峻未败,永等去峻归朝廷,王导欲赏以官爵。温峤曰:“永等皆峻之腹心,首为乱阶,罪莫大焉。晚虽改悟,未足以赎前罪;得全首领,为幸多矣,岂可复褒宠之哉!”导乃止。

陶侃以江陵偏远,移镇巴陵。朝议欲留温峤辅政,峤以王导先帝所任,固辞还籓;又以京邑荒残,资用不给,乃留资蓄,具器用,而后旋于武昌。

帝之出石头也,庾亮见帝,稽颡哽咽,诏亮与大臣俱升御座。明日,亮复泥首谢罪,乞骸骨,欲阖门投窜山海。帝遣尚书、侍中手诏慰喻曰:“此社稷之难,非舅之责也。”亮上疏自陈:“祖约、苏峻纵肆凶逆,罪由臣发,寸斩屠戮,不足以谢七庙之灵,塞四海之责。朝廷复何理齿臣于人次,臣亦何颜自次于人理!愿陛下虽垂宽宥,全其首领;犹宜弃之,任其自存自没,则天下粗知劝戒之纲矣。”优诏不许。亮又欲遁逃山海,自暨阳东出;诏有司录夺舟船。亮乃求外镇自效,出为都督豫州、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镇芜湖。

陶侃、温峤之讨苏峻也,移檄征、镇,使各引兵入援。湘州刺史益阳侯卞敦拥兵不赴,又不给军粮,遣督护将数百人随大军而已,朝野莫不怪叹。及峻平,陶侃奏敦阻军,顾望不赴国难,请槛车收付廷尉。王导以丧乱之后,宜加宽宥,转敦安南将军、广州刺史;病不赴,征为大夫、领少府。敦忧愧而卒,追赠本官,加散骑常侍,谥曰敬。

臣光曰:“庾亮以外戚辅政,首发祸机,国破君危,窜身苟免;卞敦位列方镇,兵粮俱足,朝廷颠覆,坐观胜负。人臣之罪,孰大于此!既不能明正典刑,又以宠禄报之,晋室无政,亦可知矣。任是责者,岂非王导乎!

    柏杨白话版:329(晋·咸和四年)

  二月二十九日,晋帝国撤销湘州(湖南省),并入荆州(湖北省。三〇七年八月,从荆州分出,另设湘州,如今撤销)

  三月十日,中央评定消灭苏峻的功劳,酬报行赏:擢升陶侃当高级咨询官(侍中)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封长沙郡公,扩大陶侃所主持的军区,增加交州、广州、宁州(陶侃原是荆湘雍梁四州军区司令长官,参考三二五年五月。今撤销湘州,另再加三州)

  擢升郗鉴当高级咨询官(侍中)、最高监察长(司空),封南昌县公。擢升温峤当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宰相级),加授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封始安郡公。陆晔,封江陵公。其他有功官员,分别封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为数很多。卞壸跟他的两个儿子卞胗、卞盱,以及桓彝、刘超、钟雅、羊曼、陶瞻,由政府赐给他们一个谥号。路永、匡术、贾宁,都是苏峻的党羽,苏峻失败之前,路永等背叛苏峻,回归中央。王导打算赏赐他们官爵,温峤说:“路永等都是苏峻最亲信的心腹干部,首先挑起战乱,罪恶至为严重。后来虽然醒悟改过,并不能完全赎罪,能够保住人头,就很幸运了,怎么还可以褒奖宠信!”王导才作罢。

  陶侃认为荆州州政府设江陵(湖北省江陵县),位置偏远,遂迁到巴陵(湖南省岳阳市)

  中央政府官员主张留温峤在京师辅佐皇帝。温峤认为王导是先帝司马绍)亲自委任,遂坚决推辞,仍回任所(温峤是江州军区司令长官兼江州州长【刺史】,驻防武昌【湖北省鄂州市】)。因为京师荒芜残破,政府供应困难,温峤把所有多余的物资、辎重、器材、用具等,全留下来,然后返回武昌。

  皇帝司马衍离开石头的时候,庾亮晋见,跪下来叩拜,用前额碰到地面,呜咽哭泣,司马衍教庾亮跟其他大臣,一同坐上御座。第二天,庾亮再叩头,前额再撞地面,请求降罪,并请求退休,打算全家逃窜到深山之中或大海之滨。司马衍亲自写信,命国务院执行官(尚书)、高级咨询官(侍中)送给庾亮,解释说:“这是国家的灾难,不是舅舅的责任。”庾亮上书陈述自己罪状:“祖约、苏峻,肆意行凶,叛逆作恶,一切罪过,都由于我的措施不当,促使发生,即使把我寸寸斩割,也不足以告慰七座皇家祭庙的在天之灵,阻止天下人的责难(七庙:凡是君王,依《仪礼·王制》规定,都有七座皇家祭庙,中央的是该政权创业君王【国父】,这座祭庙始终保存。然后左边三座、右边三座。新皇帝上任后,必须把靠近国父的那座祭庙里的牌位搬出扔掉,称之为“亲尽则毁”,其他祭庙牌位依序上移,空出最后一座祭庙,设立新死的皇帝牌位)。政府有什么理由把我跟其他人同样看待?我也有什么颜面自认为跟其他人一样!陛下虽然宽大饶恕,保全我的性命,但仍应该把我摒弃,使我自生自灭,天下才能知劝勉警戒的标准。”司马衍下达一纸措辞温和的诏书,拒绝庾亮的请求。庾亮又打算自行逃到深山大海,从暨阳(江苏省江阴市东南)向东出发。司马衍下诏:扣留庾亮船只。庾亮遂请求外放一个地方官职,报效政府。于是,任命庾亮当豫州、扬州长江以西以及宣城郡等地军区司令长官(都督豫州、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兼豫州(安徽省中南部)州长,兼宣城郡(安徽省宣州市)郡长,镇守芜湖(安徽省芜湖市)

  陶侃、温峤起兵讨伐苏峻时,号召各地方政府各军区(征镇)率军入援京师。湘州州长益阳侯卞敦却按兵不动,而又不供应勤王军给养,仅只派一位大营指挥官(督护)率数百人随从大军行动而已。政府和民间对卞敦这种表现,大为惊骇叹息。等到苏峻之乱平定,陶侃弹劾卞敦阻挠军事行动,观望胜败,不赴国难,请用囚车押解京师,交付司法部(廷尉)审判。王导却认为大乱之后,对有罪的人应宽大处理,遂调卞敦当安南将军、广州(广东及广西)州长。卞敦宣称有病,不去到任。于是召回中央,当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兼宫廷供应部长(少府)。卞敦忧愁羞愧,逝世;政府恢复他原来的官位,追加散骑侍从官(散骑常侍),谥号敬(卞敦遂成为益阳敬侯)

    司马光庾亮以皇后娘家人身份辅佐君王,为皇家招来大祸;使国家破败,君王生命陷于危境,他自己却拔腿逃窜,只求不死。卞敦位居封疆大吏,兵力和粮秣都十分充足,可是面对国家覆亡,却端坐在一旁,观看成败。人臣的罪恶,没有比此更为严重。结果既不能明确公正的用刑罚制裁,反而更赐给他高官贵爵荣耀,作为回报。晋帝国政府纲纪混乱,可想而知。负这个责任的,岂不是王导!

读书笔记:封了那么多人,连引起这场灾难的亮都封了,而对战胜苏峻多次发挥关键作用的毛宝却没有封。大概是因为他地太低的缘故。多难之秋正是用人之际,有人才却不能用,王导这种混日子、没节气的,却窃居高位,屹立不倒,不但自己不倒,还和稀泥,当老好人,是非不分,谁都想保护。用人导向的错误,是东晋只能偏居一方的重要原因。

    柏杨:中国官场文化中,王导属于和稀泥型。这一型官员,谈起话来满腹经纶,头头是道;而且除了贪赃枉法外,其他严重的缺点不多。最大的特征是喜爱“与人为善”,像一个云游四方、乞讨为生的托钵和尚,广结善缘,当赞扬别人对自己有利时,一定赞扬别人,当帮助别人对自己有利时,一定帮助别人。唯一的目的是希望不得罪人,永葆自己的荣华富贵。于是,忠于君王对自己有利时,他忠于君;忠于奸臣对自己有利时,他忠于臣。最后,大家都说他是个“好人”。

问题在于,说他是“好人”的“人人”,并不是广大小民,而只是官场里打滚的一撮政客。小民的哭泣和愤怒,他听不到,船舵和桨楫损毁折断,他也看不见。他从不解决问题,而只会把问题用纸包住。尤其恐惧抗拒任何改革,一则是不愿放弃既得利益,一则是习惯接受威权。于是,善良的人被压榨,正直有作为的人被排斥,恶棍所向无阻。是非黑白,全部颠倒。司马光叹息王导是晋帝国纲纪混乱之源,事实上,这种混世的“好人”,也是中国五千年来纲纪混乱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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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读《资治通鉴》1422——是非不分纲纪混乱发布于2021-07-07 23:59: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