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书生误国

书生徒讲文理，不揣时势，未有不误人家国者。宋之南渡，秦桧主和议以成偏安之局，当时议者无不以反颜事仇为桧罪。而后之力主恢复者，张德远一出而辄败，韩侂[tuō]冑再出而又败，卒之仍以和议保疆，迨贾似道始求和而旋讳之，孟浪用兵，遂至亡国。谢叠山所以痛惜于兵交数年，无一介之使也。

有明末造亦然，外有清朝之兵，内有流贼之扰，南讨则虑北，北巨则虑南，使早与清朝通和，得以全力办贼，尚可扫除。且是时，皇太极未尝必欲取中原，崇祯帝亦未尝不欲与清朝通好。大凌河之役，祖大寿降于清朝，后虽反正，而其子侄已仕于清朝，是宜案以通敌之罪，而帝仍用之，是固欲藉大寿为讲和地矣。

迨大兵入墙子岭，卢象升入援，杨嗣昌阴主互市策，象升见帝曰「臣主战。」帝色变，良久曰「款乃外廷议耳，其出与嗣昌议。」是和议之策，帝已与嗣昌谋之。及陈新甲为兵部尚书，以南北交困，遣使与清朝议和，傅宗龙奏之，大学士谢升在帝前曰「倘肯议和，和亦可恃。」帝遂以和事谕新甲密图之，而戒其勿泄，是帝更明知时势之不可不和矣。

言官方士亮、倪仁祯、朱徽等谒升，谢升告以「上在奉先殿祈签，和意已决，诸君幸勿多言。」士亮等辄群起劾升去。陈新甲所遣求和之马绍愉以密语报新甲，新甲家人误发抄，于是言者大哗，交章劾奏，帝迫于群议，且恶新甲之彰主过，遂弃新甲于市。

自是帝不复敢言和，且亦无人能办和事者，而束手待亡矣。统当日事势观之，皇太极既有许和意，崇祯帝亦未尝不愿议和，徒以朝论纷呶，是非蜂起，遂不敢定和，以致国力困极，宗社沦亡，岂非书生纸上空谈，误人家国之明验哉！

案明季书生误国，不独议和一事也，如万元吉疏言「孙传庭守关中，议者谓不宜轻出，而已有议其逗挠者矣；贼既渡河，诸臣请撤关宁吴三桂兵迎击，而已有议其蹙地者矣；及贼势燎原，群臣或请南幸，或请皇储监国南京，皆权宜善策，而已有议其邪妄者矣。」即此一疏观之，可见诸臣不度时势，徒逞臆见，误人家国而不顾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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