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拾珍《禅林宝训》选读（二一）——铁牛不怕狮子吼，直入白云水草足（一）

郭功辅为提邢，至当涂登舟，直渡长江，去寻访一位禅者。提邢还有一雅号，号“净空居士”，人们称他“乃现宰官身而作佛事，可谓在欲而无欲，居尘不染尘。”他此行并非公事，而是为访白云首端禅师。据《建中靖国续灯录》记载：“舒州白云山海会院守端禅师，衡阳周氏子，生而异相，逐舍出家。笃志参玄，勤询学问。法悟杨岐，名播宗席。语要颂古，诸方盛传。”

二人见面，是否客套，今已无从查知，只留下这样的一段对话

“白云问公，牛淳乎

公曰，淳矣。

白云叱之，公拱而立。”

这段文字并不难，牛淳乎此间的“淳”字，有几种解，一是敦厚朴实，是形容词，而用“淳”来形容牛，似乎难在语法上说得通。再就是通假字，“淳”通“纯”，纯便有了“纯熟”的含义了。白云禅师以牛作为媒介，问的肯定不是牛的事，而是其“纯熟”与否，这样似乎容易理解一些。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呢《禅林宝训合注》中注解到：“亦是他（郭功辅）宿植德本。有大因缘。故致根尘脱系。一念无依。到此桥断路穷。不免求人指示。故访白云于海会。白具通方正眼。运匠石之功。施无碍之辩。便问公牛淳乎。”端禅师不假来人开口，便直探宾客脚跟，郭公平常回到“淳矣”，正是此刻，端禅师突然大喝，以雷轰电掣之机，奋狮子威而叱责他，还好公脚跟已稳，“纵是八面风吹他不动。得处稳密。何妨八面风吹。见地唯深。岂惧四山来合。遂拱而立。谓得处自然忘计较。拈来全不费工夫。”白云守端大师见他出入自由，纵横无碍，可与祖师把手共行，便印证道：“淳了，淳了，南泉普愿、沩山灵佑与此无异。”更赠诗偈说：“牛来山中，水足草足。”许其针芥相投，水乳相合。“牛出山去，东触西触。”任他拖犁拽耙报国王恩，明示世法就是佛法，放旷不耕空劫地，暮天何用牧歌催又说；“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礼也。”池州南泉普愿禅师，曾于一日上堂示众说：王老师牧一头水牯牛，拟向溪东牧，不免犯官家苗稼，拟向溪西牧，亦不免犯官家苗稼，不如随分纳些些，总不见得也。沩山灵祐禅师，一日上堂曰，老僧百年后，向山下檀越家作一水牯牛，右脇书五字，沩山僧某甲。当时唤作沩山僧，却是水牯牛，唤作水牯牛，却是沩山僧。毕竟唤作甚么即得举这两位古德，是说说“牛”的事，亦是对郭公修证的认可。牛出入山中，更是道出了“世出世间”的味道了。

这位郭公，正是北宋著名诗人，一生创作诗词1400余首，着有《青山集》30卷。他的诗纵横奔放，酷似李白。他一身才气，但命运却十分曲折。宋皇祐五年（1053）中进士，授秘书阁校理，任星子县（今江西省星子县）主簿。任职期间，因性格与上司不合，宋至和元年（1054），便弃官归寓宣城（今安徽省宣城市）昭亭。宋嘉祐四年（1059），任德化县（今江西省九江市德安县）尉。宋嘉祐八年（1063），德化县尉任满，适逢母故，回家守丧，其后一直在家闲居。宋熙宁五年（1072），任武冈（今湖南）县尉。宋熙宁六年（1073），为太子中舍。宋熙宁八年（1075），为桐城（今安徽省桐城市）县令。时王安石为相，推行“新政”，郭祥正因长期在基层为官，深知时政的蔽端，因此，他积极拥护王安石变法。并上书奏乞治理天下大计，称颂王安石的新政政策，王安石便将他提升为殿中丞，但此举却遭到了王安石反对派的百般诬蔑，一些人说他谀颂王安石。王安石被迫无奈，故而对他冷漠、轻蔑。宋熙宁十年（1077），自桐城县令调任签书保信军节度判官。此时的郭祥正心灰意冷，经过一番苦苦地思索后，他于宋熙宁十一年（1078），辞官归隐故乡青山。宋元丰四年（1081），起任汀州（今福建省长汀）通判，次年代理漳州（今福建省漳州）知州。时章惇当政，由于他曾“刺新法之非”，为章惇一派所记恨。他先被停职、罢官，后又被入狱。直到宋哲宗即位后的宋元祐元年（1086），才使冤屈得伸，以覃恩转承议郎。出狱后，他自号“漳南浪士”（《续传灯录》卷二十）。宋元祐三年（1088），任端州（今广东）知州，在任上他积极作为，深得当地老百姓的拥护。宋元祐四年（1089），官至朝清大夫。郭祥正奔波一生，看清了官场的险恶，奏准辞官，隐居于家乡当涂青山长达24年时间。隐居期间，“志乐泉石，不羡纷华”（《续传灯录》卷二十），拜白云守端禅师为师，专心研究禅宗，自号净空居士。宋政和三年（1113），郭祥正病故，终年七十九岁。

《心解》中对于此有这样的一段解：自来宗门多以牧牛而喻悟后调心。前如南泉、沩山，皆以水牯牛示机说法。后有灵树禅师，称云门禅师而曰：“我侍者于今牧牛也。”白云于郭公渡江来访时，即问：“牛淳乎”意即能做得了妄心的主吗郭公即曰：“淳矣。”则是他早有成竹，据实以答。白云更欲人境俱夺，勘验所得，故斥之。郭公但自拱手而立，未言一字，已示风范。白云乃曰：“淳乎，淳乎。”意谓，实可自心做主矣，古来宗师悟机之时，与汝无异。更赠诗偈勉之曰；“牛来山中，水足草足。”意谓于静处调心，当能胜任自足。“牛出山去，东触西触。”意谓更当于大冶洪炉，应物调心，而得自在。又曰：“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礼也。”此是引童蒙教材，喻勉郭公孺子可教，更上层楼。

（菩提叶画：明鉴法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