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实以夷狄入窃华夏,乃今人多不辨之。而说元清非中国论是日本人的阴谋,这是别有用心的人转移矛盾话题,贼喊捉贼!难明末那些以满清为外国夷狄而抗拒的中国的士民也是受日本影响?元非中国论,元明就有!特汇集宋末以来攘斥胡元之言论。


又案民族主义非源于西方,乃源于生民之固有良知。凡有生者,莫不知爱其类,人兽之所同,岂中西有异哉?民族主义者,源于爱类之良知,不忍同类之残于异族,不愿异类之侵入本土。观乎明人斥元之言,可见一般,哀华夏之沦没,疾胡虏之腥膻,颂明祖之驱逐,黜虏廷之位,固不愿异族之主中国也。
否元之论,古人多有之,非自今之皇汉排元也。其中否元之决绝不亚于今之皇汉。


看看宋遗民,明朝人如何如何论蒙元性质:

宋遗民郑思肖曰:“上而天,下而地,中天地之中,立人极焉。圣人也,为正统,为中国;彼夷狄,犬羊也,非人类,非正统,非中国。曾谓长江天险,莫掩阳九之厄,元凶忤天,篡中国正统,欲以夷一之。人力不胜,有天理在。”

蒙元夷狄,不是中国,篡中国之统。中国虽然不敌,但天理终不允许蒙元久据中国也。


宋亡于蒙古,宋遗民谢叠山《与李养吾书》哀叹曰:“使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国,而终为戎狄所灭。”《送黄六有归三山序》亦感叹:“嗟乎!夷而灭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国,有天地以来,无此变也。”天地未有之变,当时士人心境可谓痛矣。谢叠山《东山书院记》又曰:“自有天地以来,儒道之不立,至今日极矣,……嗟乎!五帝三王自立之中国,竞灭于诸儒道学大明之时,此宇宙间大变也,读四书者有愧矣。”宇宙大变,可见蒙元之兴,绝非简单意义之改朝换代,是中华灭国,夷狄僭窃,郑思肖有诗悲之:

愁里高歌梁父吟,犹如金玉戛商音。
十年勾践亡吴计,七日包胥哭楚心。
秋送新鸿哀破国,昼行饥虎啮空林。
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州竟陆沉?

又有诗曰:

操得南音类楚囚,早期戮力复神州。
须知铁铸忠臣骨,纵作微尘亦不休!

表示恢复中华的决心。


《明氏实录》:(明氏破重庆,执元将赵资妻儿)明三以赵资妻儿见珍,珍待以礼,曰:“执政乃吾中国人,何故反为元虏守战?夫人能招使降,当裂土以赠。”


中国人不当为元虏守战,那元肯定不是中国。


元末儒士刘夏曰:“天下不幸,中国之运衰,夷狄之运兴,毡裘之君遂帝率土。当其革命之初,父兄耆老相与疑怪,以为异类;岁月既久,渐及百年,后生子弟耳濡目染,精神心术与之俱化。故近年以来,天下之士习斁坏彝伦,蔑弃礼法,丐求便利,狙谲无耻,于是士大夫皆有狄习。(《上魏提举(戊戌五月拟作)》

慨叹华衰夷兴,蒙元入主中国,为天下之不幸,率天下而夷之,使士大夫皆有夷狄之习。


郑思肖《大义略》曰:“夫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人伦也,鞑人皆悖其天,诚禽兽不若,宜其有臣弒君、子弒父之事,此夷狄之所以为夷狄也。天亦奚忍不早灭鞑兴宋,以救世道耶? 稍有人心者,云胡不大宋之思耶?昔拓拔氏之盛,南有晋为中国主,王猛虽胡人,尚知晋为正统之国,戒苻坚勿攻晋。孰为忽必烈、 伯颜、阿术辈,曾不及刘聪、石勒、王猛、崔浩辈千百之一,其为中国害则大,惨逆过古之夷狄,鼓祸炽毒,犹未底止。昔鞑人用兵,所破城邑,纵虏掠杀戮毕,不复守其土地;自南人教得一州守一州之法,鞑夺襄阳后,主于守土,势脉相应,根深枝连,蔓引恶焰,难遽扑灭。 然古未尝有有阴无阳之天地,亦未尝有纯是夷狄之世。天旋地转,其机固!”

痛斥蒙元禽兽不如,其为中国之毒千倍于五胡!彼虽强大,但不会长久,终有驱逐夷狄,恢复中华之日。


元末明玉珍即位诏:“天生斯民,必立司牧,夏、商、周之迭运,汉、唐、宋之继统,其来远矣。元以北狄污我中夏,伦理以之晦冥,人物为之消灭,咸云天数,敢谓人谋。迩者子孙失道,运祚衰微,上天有命,示厌弃之机;豪杰乘时,兴驱逐之策……”

元是北狄,不是中国,以北狄污染中国,所以要驱逐。


明玉珍与称吴王的朱元璋联合反元,朱元璋与明玉珍书曰:“胡人本处沙塞,今反居中原,是冠履倒置。足下应时而起,居国上流,区区有长江之险,相为唇齿,协心同力,并复中原。”明玉珍回书曰:“迩者,夷狄运衰,中原气盛,天必降生豪杰,驱逐胡虏,以为生民主,是乃天意之有在也。”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实为当时之公义也。

朱明皆出身红巾军,红巾军以逐胡为号召,高丽史》记红巾军讨元檄文曰:“慨念生民,久陷于胡,倡义举兵,恢复中原。”徐寿辉改元称帝,招揽明玉珍曰:“予起兵举义,期逐元虏,以靖中夏。”

陈友谅有无驱胡之号,文献没有直接显明者,而观儒士刘夏便给陈氏部属上书,他不仅认同陈友谅部“复宋”、“驱胡”的旗号,还对此作了进一步的理论阐发:

(元末兵乱)正以夷狄之运将满百年,自古夷狄之君无百年之运。观于天下,国虚无人,地大不治,天心废之,其征见矣。我朝(按,徐宋政权)君臣灼知其然,遂倡皇宋之正统,扫夷狄之闰位。数之以君子在野小人在朝,数之以贪官污吏布满中外,数之以腥膻中土,数之以毁裂冠冕。


可见陈友谅也是打着驱胡旗号的。徐宋讨元檄文,可惜不得见矣。

明玉珍临死犹曰:“中原未平,胡虏未逐,予志不能遂也。”如果元是中国,为何元末豪杰都喊着要驱逐胡虏?


再看看朱升为明太祖谕中原檄:

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曰: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明言中国夷狄之分,元以夷狄入主中国,元是夷狄,当然不是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烝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义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口号够明显了,恢复中华,当然是中华被蒙元灭国,而复国,那蒙元肯定不是中国,是要驱逐的外国鞑子),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雠,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中国之民,中国之人统治安抚,岂能让夷狄治理?蒙元是夷狄,不是中国,没有统治中国的合法性,我是中国人,统治中国应该交还中国人)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明言驱逐胡虏,雪中华之耻,如果元是中国,不过是内战还雪什么中华之耻?),尔民其体之!


明太祖诏书重言元之窃据中国,而为今之光复:


赐占城国王阿答阿者玺书:


今年二月四日,虎都蛮奉虎象至,王之诚意,朕已具悉,然虎都蛮未至,朕之使已在途矣。朕之遣使正欲报王知之:曩者我中国为胡人窃据百年,遂使夷狄布满四方,废我中国之彝伦。朕是以起兵讨之,垂二十年,芟夷既平。朕主中国,天下方安,恐四夷未知,故遣使以报诸国,不期王之使者先至,诚意至笃,朕甚嘉焉,今以大统历一本织金绮叚纱罗四十匹专人送使者归,且谕王以道,王能奉若天道,使占城之人安于生业,王亦永保位,福及子孙,上帝寔鉴临之,王其勉图勿怠,虎都蛮及从者亦赐文绮纱罗有差。


赐爪哇国王玺书


中国正统,胡人窃据百有余年,纲常既隳,冠履倒置,朕是以起兵讨之,垂二十年,海内悉定,朕奉天命,已主中国,恐遐迩未闻,故专使报王知之,使者已行,闻王国人捏,只某丁前奉使于元,还至福建而元亡,因来居京师,朕念其久离,爪哇必深怀念,今复遣人送还,颁去大统历一本。王其知正朔所在,必能奉若天道,俾爪哇之民安于生理,王亦永保禄位,福及子孙,其勉图之毋怠。


赐日本国王玺书


上帝好生恶不仁者,向者我中国自赵宋失驭,北夷入而据之,播胡俗以腥膻,中土华风不竞,凡百有心,孰不兴愤。自辛卯以来,中原扰扰,彼倭来寇山东,不过乘胡元之衰耳。朕本中国之旧家,耻前王之辱,兴师振旅,扫荡胡番,宵衣旰食垂二十年,自去岁以来,殄绝北夷以主中国,惟四夷未报,间者山东来奏倭兵数寇海边生,离人妻子,损伤物命,故修书特报正统之事,兼谕倭兵越海之由,诏书到日,如臣奉表来庭,不臣则修兵自固,永安境土,以应天休。如必为寇盗,朕当命舟师扬帆诸岛,捕绝其徒,直抵其国,缚其王,岂不代天伐不仁者哉?惟王图之!”


谕吐蕃诏

昔我帝王之治中国,以至德要道。民用和睦,推及四夷,莫不安靖。向者胡人窃据华夏百有余年,冠履倒置,凡百有心,孰不兴愤。比岁以来胡君失政,四方云扰,群雄纷争,生灵涂炭。朕乃命将率师,悉平海内,臣民推戴为天下主,国号大明,建元洪武。式我前王之道,用康黎庶,惟尔吐蕃,邦居西土。今中国一统,恐尚未闻,故兹诏示使者至吐蕃。


蠲北平、燕南、河南、山西税诏

朕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率众渡江,保民图治,今十有四年矣。荷天眷祐,西取陈友谅,以安荆楚,东缚张士诚,以平三吴,遂至八番,直抵交广,以极于海,悉皆戡定。重念中国本我华夏之君所主,岂意胡人入据已及百年。天厌昏淫,群雄并起,以致兵戈分争,生民涂炭。是用命将北征,兵渡大河,齐鲁之民欢然来迎,馈粮给军,不辞千里。朕思其民当元之末,疲于供给,今既效顺,何忍复劳?有司特加存恤,以副朕怀。


命郡县立学校诏


古昔帝王育人材,正风俗,莫先于学校。自胡元入主中国,夷狄腥膻污染华夏,学校废弛,人纪荡然,加以兵乱以来,人习斗争,鲜知礼义,今朕一统天下,复我中国先王之治,宜大振华风,以兴治教。


诏谕日本国王良怀

朕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此古今不易之定理也。粤自古昔,帝王居中国而治四夷。历代相承,咸由斯道。惟彼元君本漠北胡夷。窃主中国,今已百年,污坏彝伦,纲常失序。由是英俊起兵,与胡相较,几二十年。朕荷上天祖宗之佑,百神效灵,诸将用命,收海内之群雄,复前代之疆宇,即皇帝位已三年矣。比尝遣使持书飞谕四夷:高丽、安南、占城、爪哇、西洋琐里,即能顺天奉命,称臣入贡,既而西域诸种番王各献良马来朝,俯伏听命。北夷远遁沙漠将及万里,特遣征虏大将军率马步八十万出塞追获歼厥渠魁,大统已定,蠢尔倭夷,出没海滨为寇,已尝遣人往问久而不答,朕疑王使之故扰我民,今中国奠安,猛将无用武之地,智士无所施其谋,二十年鏖战精锐,饱食终日,投石超距,方将整饬巨舟,致罚于尔邦。俄闻被寇者来归,始知前日之寇非王之意,乃命有司暂停造舟之役。呜呼!朕为中国主,此皆天造地设华夷之分,朕若效前王,恃甲兵之众,谋士之多,远涉江海以祸远夷安靖之民,非上帝之所托,亦人事之不然。或乃外夷小邦故逆天道,不自安分,时来寇扰。此必神人共怒,天理难容,征讨之师,控弦以待,果能革心顺命,共保承平,不亦美乎?呜呼!钦若昊天王道之常,抚顺伐逆,古今彝宪,王其戒之,以延尔嗣。


明太祖与夏主明玉珍书曰:


吴卫奉书夏国皇帝。间者,得姜珏诰命,观其文义妥贴。辛卯岁,兵起蔡颍,有陈友谅恃其土地之广,甲兵之强,一旦迫区区之境,不得已而应之,三年遂决。胡人本处沙塞,今反居中原,是冠履倒置。足下应时而起,居国上流,区区有长江之险,相为唇齿,协心同力,并复中原。事定之日,各守疆宇,特遣使通好。惟足下图之。


颁行天下振兴文教诏:


“自胡元入主中国,夷狄腥膻,污染华夏,学校废驰,人纪荡然。加以兵乱以来,人习斗争,鲜知礼义。今朕一统天下,复我中国先王之治,宜大振华风,以兴治教。”


孔子后代孔克坚曰:“胡元入主中国,蔑弃礼义,彝伦攸斁,天实厌之,以丧其师。朕率中土之士,奉天逐胡,以安中夏,以复先王之旧。虽起自布衣,实承古先帝王之统。”


遣使赍玺书谕故元国公白琐住曰:“朕惟天道好还,无往不复。古语云:胡虏无百年之运。尔读书者,安得不知。自五季乱华以来,胡人虽欲窃据中国,未尝有过百年之数者,今元运既及百年,其数已尽,古语可谓验矣……”

致书元主:“朕谓君自知胡五百年之运……朕思君前日宗社奠安,国用富实,尚不能削平群盗,今远寄沙漠,欲效汉之匈奴,唐之突厥,出没不常,以为边患,是君之计不审也。方今中国封疆尽为我有,华夏已平,外夷咸附。若命将出师直抵阴山之北,则君虽有百万之众,亦不过死灰之余烬,涸辙之朽鲋耳,何能为哉!”


遣使赍敕书劳蓝玉等曰:“周秦御胡上策无闻。汉唐征伐功多卫李,及宋遭辽金之窘,将士疲于锋镝,黎庶困于漕运,以致终宋之世,神器弄于夷狄之手,腥膻之风污浊九州,遂使彝伦攸斁,衣冠礼乐日就陵夷。朕用是奋起布衣,拯生民于水火,驱胡虏于沙漠,与民更始,已有年矣。……” 


明太祖自己写的《大诰》亦曰:“胡元入主中国,非我族类,风俗且异,语意不通,遍任九域之中,尽皆掌判。”


明太祖谕群臣:“卿等试言元之所以亡与朕之所以兴。”刘基进曰:“自古夷狄未有能制中国者,而元以胡人入主华夏几百年,腥膻之俗,天实厌之,又况末主荒淫无度,政令隳坏,民困于贪残,乌得而不亡?陛下应天顺人,神武不杀,救民于水火,所向无敌安得而不兴?”刘基也说元以胡人入主中国。

宋濂对蒙元比较暧昧,所修《元史》对元隐恶溢美,而其《平江汉录》亦曰:“胡元乱华,天地晦塞,譬诸禽兽,人得而驱之也,友谅奋臂蓬湖,提戈荆楚,遂能屡破坚城,卒僭尊位可谓勇矣然。”不认元为中国,称为胡元乱华,可见当时排元,以元为外国统治,实为主流。

徐达北伐蒙元,收复北京,上《平胡表》曰:“五百年而王者兴,仰圣人之在御;大一统而天下治,际景命之惟新。长驱胡虏之膻腥,诞布幅员之声教,乾坤清肃,日月光明。钦惟皇帝陛下天赋圣神,德全勇智,握赤符而启运,仗黄钺以兴师。造攻滁阳,黎庶有来苏之圣;开基建业,英雄识真主之归。顾豺狼之噬人,正蛇之起陆。爱饬徒旅,肃将天威,江汉徂征,友谅身歼于袁蠡;荆吴薄伐,士诚面缚于姑苏。逋逃驱而闽越安,僭伪平而交广定。立纲陈纪,治具毕张,发政施仁,民心大悦。东南已乐于安生,西北尚困于乱亡。推其所由,厥有攸绪。惟彼元氏,始自穷荒,乘宋祚之告终,突胡群而崛起,以夷狄而干天纪,以犬羊而乱华风,崇编发而章缝是遗,紊族姓而彝伦攸攵。逮乎后嗣,尤为不君,耽逸乐于荒亡,昧乎兢业,作奇技而淫巧,溺于骄奢。天变警而靡常,河流荡而横决,罔知修省,惟务宴游,朝廷之政下移,英雄之志斯奋,兵连寰宇,祸结中原。是用吊伐,以拯颠连,诞举安攘,而靖乱略,事非获已,谋乃佥同。顾惟一介之菲才,忝受总戎之重任,临轩授钺,俾救民于水火之中;分阃握机,幸折冲于尊俎之外。旌旗挥而淮沂下,金鼓震而青兖平。济水尽曳其兵,莱阳竞崩厥角。风驱雷励,直捣大梁;电掣星驰,旋收西洛。济师以略卫相,卷甲而趋邯郸。率楼舻发临清,先声动如破竹,策貔貅,克通潞,大势疾若燎毛。镇戍溃而土崩,禁卫堕而瓦解,君臣相顾于穷迫,父子乃谋于遁逃,朝集内殿之嫔妃,夜走北门之车马。臣与遇春等已于八月初二日勒兵入其都城,壶浆以迎,去戴盆而迥白日;室家相庆,廓氛授以睹青天。宣德威以安黔黎,收图籍而封府库。列郡之讴歌四集,百年之污染一新!驱驰虽效于微劳,方略实遵乎成算。所以聿彰鸿烈,耆定武功,东沧海而西昆仑,南雕题而北穷发,无有远迩,莫不尊亲。玉帛会,车书同,兴太平之礼乐,人纪修,风俗变,正万年之纲常。”更斥元以夷狄干天纪,以犬羊乱华风,明驱逐之义,昭平胡之功。百年中华郁结之气于此表一泄汪洋!

明初理学家,明太祖谋臣朱升《贺平浙江赋》序曰:“钟五行之秀者为人,吾同胞也,奚有华夷之分?内中国而外四夷也,惟中国尽其性而修其行也,夷狄戕其性而污其行也,与禽兽奚择焉?此所以严华夷之辨,天必眷中国而子之,远夷狄而外之也。元主中国,天厌之久矣。有大圣人焉,则天必命之以为亿兆之君。而我吴王应运兴焉,渡江而南,定鼎金陵,整义兵,揽英杰,分取江淮,城邑所向无不克捷,至正戊戌年三月进兵江浙,本年秋冬,浙东城邑渐次而降,至丙午年冬十一月尽有浙西之地。今年丁未秋再取浙东诸路,于是浙江版籍尽输入于建康矣,驱胡虏而复圣域,变左衽而为衣冠,再造之功于是为大,自开辟以来,帝王之兴未有盛焉者也。”《贺制大成乐赋》歌颂明太祖“东征而西夷怨,南伐而北狄嗔,丑虏远遁,簪缨来宾,干戈未戢,圣教攸钦,举大成以崇嘉号,致祠祭而出丝纶。举兹盛典,感格人神。自兹而往,复神州于腥秽,洗尽胡尘,辟乾坤于再造”。


贝琼诗称明太祖推翻蒙元是“皇威复禹迹,风气移荒陬”,禹划九州,中国又称禹域、禹迹。


方孝孺《后正统论》曰:“在宋之时,见胡服闻胡语者,犹以为怪;主其帝而虏之,或羞称其事。至于元,百年之间,四海之内,起居饮食声音器用,则化而同之。斯民长子育孙,于其土地,习熟已久,以为当尔。昔既为其民矣,而斥之以为夷狄,岂不骇俗而惊世哉!然顾嫌者乃一时之私,非百世不易之道也。贤者之虑事,当先于众人,而预忧于后世。苟以夷狄之主而进之于中国,则无厌之虏,何以惩畏,安知其不复为中国害乎?如是则生民之祸大矣,斯固仁者之所不忍也。然则当何为?曰其始一天下也,不得已以正统之法书其国号,而名其君;于制诏号令变更之法,稍易其文;崩殂薨卒之称,递降之;继世改元之礼,如无统,一传以后,分注之。凡所当书者,皆不得与中国之正统比,以深致不幸之意。使有天下者惩其害,而保守不敢忽;使夷狄知大义之严,正统之不可以非类得,以消弭其侥觊之心,则亦庶乎圣人之意耳。”


反对以蒙元为正统,说如以夷狄入主则进之为中国,则夷虏何所惩畏而不再次侵入华夏?元清为中国说就是汉奸之说,助长异族之侵略,培养投夷之汉奸,夷狄成功侵略中国入主中国则许为中国,异族之横者孰不欲占有中国?而汉奸亦不以为愧矣,助夷者非汉奸,而为开国功臣,成中国统一之英雄也。历史观不正,则价值观亦不正矣。

杨慎接着方孝孺《后正统论》作《广正统论》,反对以元为正统,曰:“易天明,胡元极矣,稽诛于两仪者也。……大宝之位,而以夷狄腥膻之,女主醟秽之,篡弒戕贼之,亦何以异于道统与斯高、萧曹、澄罗乎?方氏之论确矣。”


明代大儒陈白沙咏南宋崖山海战诗曰:“天王舟揖浮南海,大将旌旗仆北风。乱世英雄终死国,时来胡虏亦成功。身为左衽皆刘豫,志复中原有谢公。人定胜天非一日,西湖云掩鄂王宫。”“千秋崖石角,泛艇一来临。不待祥兴后,神州已陆沉。”


吴宽《崖山大忠祠》曰:

飓母谁怀国事忧,回看夜壑已无舟。
山河满地皆胡马,潮汐常时自海鳅。
空使谶书符四广,不教宗社复东周。
孱兵到此谁非死,名姓纷纷惜未收。


对于崖山,明人多有咏吊,以此战决宋之灭亡而为千古大变,夷狄全面统治中国也。




崖山大忠祠


宋家行在日南迁,虏骑长驱百万鞭。
潮海有灵翻佑贱,江流非堑枉称天。
庙堂遗恨和戎策,宗社深恩养士年。
千古中华须雪耻,我皇亲为扫腥膻。

(明太祖伐元是雪中华之耻)

北风吹浪覆龙舟,溺尽江南二百州。   
东海未填精卫死,西川无路杜鹃愁。   
君臣宠辱三朝共,夷夏兴亡万古仇。   
若遣素王生此世,也须重纪宋春秋

(蒙古灭宋,是华夏的万古之仇)

国亡不废君臣义,莫道祥兴是靖康。
奔走耻随燕道路,死生惟着宋冠裳。
天南星斗空沦落,水底鱼龙欲奋扬。
此恨到今犹不极,崖山东下海茫茫。


陈大猷诗:


崖门吊古


运去中华力不支,一时神器属胡儿。
波涛怒激鼋鼍奋,风雨愁闻鼓角悲。
灵驭九原随鹤化,忠魂千载翊龙飞。
登临何限伤时泪,挥向崖山剔古碑。

(感叹中华神器被夷狄窃夺。)


文徵明诗:

崖山大忠祠

鼎湖龙远野云阴,慷慨中流誓国心。
臣力不支气竭,忠?有限海波深。
百年仁义空澌尽,此日神州遂陆沉。
峻节奇功磨不得,崖山突兀自千寻。


赵瑶诗:


登崖山观奇石


忍夺中华与外夷,乾坤回首重堪悲。
镌功奇石张弘范,不是胡儿是汉儿。

(忍心将中华夺给外夷,这是对宋亡的悲叹对汉奸张弘范的讽刺)


李之世诗:


崖山吊古


汴杭回首即荒滨,三徙逢崖事竟真。
天地有灵应一涕,风波垂死泣孤臣。
何来赤手堪扶国,即去黄冠亦误身。
还是中华千古地,长风吹雨洗腥尘。


刘明世诗:

崖门怀古

百战乾坤去已休,夕阳残垒见荒丘。
潮痕隐隐犹含恨,山色冥冥尚带愁。
三字狱中亡宝鼎,半闲亭上覆金瓯。
何堪极目思量处,枫叶芦花两岸秋。


区大相诗:


崖门览古诗


遗恨前朝事,吾来问水宾。
乾坤存一族,社稷有三臣。
惨淡勤五志,间关护主身。
至今崖畔石,风雨洗胡尘。


极地南浮日,敷天左衽时。
殒身徒有客,误国每由谁?
百战江山破,三军恸哭辞。
海门霞几片,犹闪旧旌旗!


北伐歼良将,南迁失令图。
人心非去宋,天意乃强胡?
行殿秋烟冷,荒陵夜月孤。
徒衔精卫恨,沧海几时枯?


万里穷何路,双崖壮此门。
吁天惟决战,航海岂图存!
虏骑能追宋,王师实灭元。
聊持一尊,波上酹忠魂!


亡国遗墟在,扁舟访古行。
崖无灭宋字,波有撼胡声。
冠履元华夏,乾坤仗圣明。
回思驱逐日,极塞虏尘清。


何孟伦:

厓山吊古

航海东南计已穷,逢厓今日运将终。
枫林魂散千山黑,瘴海龙归百战空。
惨结玄黄迷极浦,泪随寒雨陨霜风。
悠悠今古兴亡恨,落日啼乌古殿钟。


乱云斜日隐荒宫,王气消沈向此中。
穷野腥膻俱犬彘,海门风雨泣鱼龙。
誓心报国英雄尽,起义勤王事业空。
多少冤魂招不得,至今长恨水流东。


黄志

厓山吊古

宋室沈沦事已终,英雄阳九叵成功。
擎天力屈三仁仆,率土兵颓一旅空。
乌鸟有情哺寄子,黔黎无计泣遗弓。
华夷仰止层厓石,屹立洪涛逆浪中。


高士蜚:

读厓志有感

旧迹荒凉何处寻,一从开卷见升沈。
英雄万死扶诸夏,天地三人共一心。
奇石波涛销宿恨,两厓宫殿锁残阴。
哀情吊古寒江远,愁向苍茫寄短吟。


岭徼间关勤国日,北云南树望先宫。
元戎督塞提孤旅,帝子扶天御六龙。
夷夏堤防嗟此决,厓门风雨恨成空。
只今正气横溟漠,千古回狂障海东。


陈章:


大忠祠 


魂断燕山有梦归,中原恢复已无机。
直从淮泗真人起,挽得千年正气归。 


陶照:


大忠祠 


自从胡马饮钱塘,社稷都来付一航。
万里雄图心耿耿,千秋王气水茫茫。
擎天捧日怜诸老,虐寡欺孤笑彼狂。
元室今为禾黍地,古祠高对海山苍。


江源:


大忠祠

断港风烟驻帝舟,汴杭城阙隔中州。
手扶赤日雄心在,血洒沧溟正气收。
九死未销吞虏恨,千年不共戴天仇。
大忠祠下东流水,潮落潮生春复秋。
(元虏灭我华夏,实乃不共戴天之仇)


陈文辅:


厓山

禾黍离离满故墟,更堪黄幄尽南居。
华风扫地真阳九,胡焰薰天亦闰余。
寒浪愤吞千古恨,断重腥染几行书
哀歌一曲慈元下,当日雍门恐未如。 
(华风扫地,真是灾难,胡焰薰天,元虏虽据有中国,也只是闰位,不是正统)

伤心国步艰难际,安得中兴似少康。
海寓徒闻频击楫,宸居无复更垂裳。
尘蒙凤辇应难洗,风折龙旗不解扬。
胡虏只今何处在,厓山千古自苍茫。 


张弼:

崖山大忠祠

宋亡本无罪,元入曾何功。
所以志士怀,千载犹忡忡。
海涯一片石,镵纪宋运终。
当时二三子,戮力抱遗弓。
事以人力竞,敢谓天眼矇。
天眼终自瞭,天水流无穷。
南来合尊子,又坐穹庐宫。
反覆复宛转,昭晰亦冥蒙。
君子惟尽巳,天人任违从。
海阳屹孤庙,春秋祀大忠。
遗民一掬泪,远酒烟涛中。


吴廷举:


大忠祠 

耿耿丹心向日葵,扶危直欲啖胡儿。
两宫渡海无诸夏,一旅兴王是盛时。
泽国山河胡马壮,重门风雨杜鹃悲。
渔翁不读前朝史,指点兴亡口是碑。 


王纶:

全节庙

万里间关来泽国,几人正笏立行朝。
胡尘满目山河异,越树伤心辇路遥。
千古魂依厓峤月,一时泪尽海门潮。
清祠奕奕奎光在,过客无劳赋楚招。 

 


余经:


读文山遗事 

鲁连天下士,誓不作秦民。
至死犹忧国,临危岂顾身。
目中无宋土,楼下有胡尘。
梦裹朝天去,徘徊散紫宸。 


黄佐:

厓门吊古  


北风吹浪作龙楼,疑是乾坤正气浮。
闻说当时杨太后,间关挥泪渡中流。 

宋室逢厓事可知,燕毫犹梦整天欹。
黄冠不到江南路,长使遗民叹黍离。 

云掩西湖王气消,厓门回首紫宸朝。
露松似温朝衣泪,不逐清梧日夜凋。 

两里形势自天开,夺港犹思卷土来。
千古海陵遗恨在,鲸涛回首重堪哀。 

南闽不废祥兴朔,西蜀仍闻艺祖孙。
会与英雄消积恨,直从龙凤定中原。 

谁扶黄屋此长征,夷夏分明万古情。
百粤波涛非帝宅,两匪风雨是天声。

气吞蛇家频飞剑,力尽驱驰尚请缨。
再拜高祠回首地,满山松桂月微明。 

极目胡尘暗帝畿,楼船南去逐斜晖。
已无虎帐鸣金柝,衹有龙潭茎宝衣。

精卫何时填海满,苍梧终日见云飞。
贞魂若化吴宫燕,应是年年一度归。 


蔡经:


大忠祠 

国事艰危何代无,独怜宋室厄狂胡。
攘夷志切安中夏,雪耻谋先复上都。
赤手临危终捧日,丹心誓死有捐躯。
纯臣谁更论成败,万古纲常已赖扶。


赵维:


读厓山志有感  


展卷悲将往事评,和亲议定宋南行。
全躯奸佞嗟何幸,摈死英雄抱不平。
十里奇花招逆虏,三宫粉黛弃神京。
可怜万古重山月,犹照凄凉后主茔。 


汪大受:


厓山吊古  

汴梁风日尚春温,潮过钱塘到海门。
青草梦魂迷凤辇,苍厓鲛泪泣龙孙。
君臣已共舟旗仆,祠庙空遗殿阁存。
残水断烟悲不定,虏庭回首又乾坤。 


何元述:


大忠祠  


锁缆横江计已非,舆王无地寸心遗。
忠魂不逐江流尽,时作风云护翠微。


 

厓山旅抗元军中,卷土重来却认真。
华夏归夷甘一死,乾坤正气属三仁。
空余风雨纾悲愤,赖有春秋荐藻苹。
昔日奸谀俱已矣,大忠千古照苍旻。 
(华夏被夷狄征服甘愿一死,乾坤正气属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三仁)


怀古  


平生读史叹厓山,此日乘潮谒祀坛。
登罢川原横战氡,神归海宇响风湍。
哀歌亭蔓松萝湿,永福陵荒草树繁。
万古纲常崇此地,令人涕泪自潸潸。 


泛海星槎岂漫游,揭来登祭此山丘。
狂澜奇石悲今古,节庙忠祠蔼冕旒。
望望远天孤鸟没,离离霏雨半江浮。
不堪此日伤心际,满目风云海国秋。 


伤心感慨前朝事,高榜如椽揭海陬。
慈殿云霾能虎卧,厓门波荡蜃鼇游。
恢复有心扶宋室,运移无计挽神州。
瞻依庙貌英魂在,秩祀从今历万秋。 


厓门风浪撼江流,似泻当年恨未休。
四塞烟云兵帐冷,满山松柏旅魂幽。
真忠有庙神千古,感格无端酒一酬。 
胜国兴亡成往事,中原从古帝皇州。 


杜璁:


厓门吊古  


厓山独占海滨奇,云树深深路转岐。
太后妥灵全节庙,宗臣遗像大忠祠。
存孤隐忍天徐定,夹日宁论力不支。
地下有知应自慰,胡元今已属明时。 


全节庙 


羞观衣冠拜犬羊,铁心九死励纲常。
也于闰历知元促,岂忍偷生见宋亡。
六尺已无人共主,此身惟有水为乡。
女中尧舜应谁是,却忆间关更望洋。


大忠祠


一苇乘潮访大忠,当年心苦忆良工。
手撑日月千钧引,肩负网常万折东。
何事老天扶左衽,空教薄海奉行宫。
悲风悲水重门夜,血尽啼鹃着树红。 


区越:


厓山吊古 


从龙人海悉臣工,举国同倾朔漠风。
炎烬可怜吹不焰,旅行犹望奋成功。
合尊两易华夷主,臣海千年俎豆公。
子母君臣应上诉,独无精卫在龙宫。 


邓文宪:


厓山吊古  

十万貔貅共汨波,运移无奈羯胡何。
青山锁雾含冤重,白浪飘风洒泪多。
庙食更新今殿宇,忠魂原照此山河。
厓门咫尺纲常地,未许春深长薜萝。 


王命璿:


次厓门吊古  

自古皇国不忆年,厓斗旧恨更堪怜。
三忠若肯先当国,羯贼何由敢坏边。
万里风波将母子,千秋冰玉泣皇天。
凄凄芳草斜阳下,击马题诗和泪涟。 


次厓门三忠祠 


朝尘飞白日,里海斗星沉。
江汉千秋泪,乾坤万古心。
苔碑人代旧,庙貌世如今。
永作华夷障,烟波灵爽临。 


立马吴山上,江河已欲沉。
三仁殉亳社,千载照丹心。
世代虽殊旧,胡元不到今。
沧波涵庙宇,日月共昭临。 


三忠祠 


关山戎马黯,箕尾悼星沉。
节义文章腹,崎岖控御心。
零丁嗟共苦,惶恐叹重阴。
颠沛坚臣节,流离献主箴。
中兴期一旅,秉政矢同任。
正笏匡时笃,瓣香报国深。
力绵悲运绌,鹃血泪江薄。
忠魄乘潮咽,孤魂带雨吟。
停骖追善事,掩袂湿衫襟。
宋鼎嗟沦没,天纲幸不侵。
千秋铭石碣,亿载听锵金。
特泛南来棹,幽衷寄素琴。 


周应治:


吊三忠  

国势崩摧已阽亡,提兵慷慨急勤王。
君臣蹈海仍鱼水,故国间关逐犬羊。
燕市陈尸姜草赤,厓门涌血驶流香。
忠魂耿耿空留祀,读罢残碑泪万行。 


温孔德:


舟过厓山怀古

雨余沙碧苍烟霭,感慨前朝一舣舟。
运去独存天地节,江流不尽古今愁。
英魂栖怆犹如在,正气光芒俨未收。
闰历已归昭代久,诸公忠愤可能酬。 


王夭祈:

全节庙  

萋萋宫殿俯重门,草市何年识寝园。
当日间关随幼主,如今忠节见慈元。
云含奇石如挥泪,风送潮声似颂冤。
地下若知明盛世,不须遗恨失中原。 


大忠祠

南国楼船拥帝宫,漫从行在拟翔龙。
两厓岂有兴王势,一旅难成捧日功。
溟海陨星悲四广,乾坤正气属三公。
衹余万古英雄恨,泪落荒厓夕照中。 


许炯:


厓山弓古  

中原杀气随胡马,南粤楼船作帝宫。
十万貔貅同捧日,一朝风雨尽从龙。
渝波渺渺英魂在,禾黍离离故国空。
千载神游知不远,翠华摇落海门东。 


天涯舟楫泣途穷,惨淡山河王气终。
吴苑春归陵树尽,苍梧云散鼎湖空。
魂来海上千峰雨,恨满山阳一笛风。
回首中原何处是,依稀犹记五更钟。 


古祠牢落对行宫,朝市荒凉夕照中。
玉璧久归洽海去,铜驼空见碧苔封。
已无坏土藏遗剑,犹有余民泣堕弓。
一曲雍门歌不尽,满山松柏起悲风。 


吴国伦:

碙洲吊古 

一旅南巡瘴海边,孤洲丛樾紧楼船。
从容卷土天难定,急难防胡地展迁。
丹凰未传行在所,黄龙虚兆改元年。
当时血载潮痕在,常使英雄涕泫然。 


海门鲸浪吸碙洲,诸将当年扈跸游。
赤岸至今迷御辇,苍梧何处望珠丘。
行朝草树三千舍,故国腥臊百二州。
争死厓山无寸补,独余肝胆壮东流。 


厓门吊古 


王师二十万,海战不曾归。
独有厓山石,能怜宋事非。
中原趋左衽,南越窜朱衣。
辛苦诸贤佐,荒祠倚夕晖。 
千尺压斗浪,前朝恨未平。
总无恢汉力,犹作撼胡声。
社稷余三杰,兴亡自两京。
至今束海日,如吐赤心明。 


梁有誉:


厓门吊古 

 
谁悟当年识已真,汴杭回首总成廛。
愤无句践三千士,死恨田横五百人。
海上乾坤春梦短,里前风雨客愁新。
英魂若作啼鹃去,葛岭山头哭万巡。 


毅气空漾下赤霄,胡廛棬地翠华遥。
舟胶楚泽谁相问,魂溺湘潭不可招。
泪血岁添厓上藓,灵风暮拥海边潮。
独怜岛树犹含恨,不待秋来却尽凋。  


罗兆鹏:


同曹明府游厓分韵得水字

武林地尽势成空,胜负当收一战功。 
大统山河难驻跸,片帆溟海作行宫。
穷荒共泣祥兴诏,遗庶犹存烈士风。
百折一心终报国,贞魂长赴海门东。 


宋室南巡计日非,楼船濒海欲何归。
三仁尚殚回天力,一死犹能壮国威。
世乱间关终铁石,时平富贵总脂韦。
伤心宇宙无穷事,泪落西风血点衣。 


荒树寒涛思惘然,斜阳空对旧山川。
金牌痛哭朱倦日,玉玺飘零瘴海边。
赤地春回无过雁,青山月落有啼鹃。
何人更觅前朝恨,草市行宫锁断烟。


陶益:


过三忠祠  

白浪浮孤国,青山托古祠。
英雄今尚丽,胡虏竟何之。 
残垒荒烟断,寒云野径垂。
因思岳武穆,心事愈凄其。 


黄淳:


同曹明府学参陈给谏吾德游厓分韵得山字 


梦寐三十栽,彷两厓间。
浴日警鲸波,柱天思鳌山。
非高亦非深,所忆殊所攀。
嗟予昔胡尔,正氧薄区寰。
形腾存诸夏,忠节垂大闲。
世宁无板荡,而独忍间关。
三公耻周粟,十万沉殷顽。
向无厓海死,孰令夷腥还。
断霞荒松枯,轻凰吊泪澘。
归航咽箫鼓,初月灿绶纶。
英英烈丈夫,磊磊济时艰。 
幽流倚长歌,盘器与犯颜。
元阁坐王孙,金笼堑素鹇。 


再次韵五首 


宋赜逢臣业已空,濒危谁奏补天功。
黄龙雾散沉青海,白浪魂归泣故宫
岂有降旗随断锁,独追和议怨秋风。
乾坤北闰无穷恨,一曲哀歌明月东。 


楼船谁不解时非,历数羞于逆虏归。
天地诸臣真激壮,帝王无土失灵威。
诏余檇李还思陆,史抱南山欲访韦。
海日苍苍厓色故,松风吹露洒荷衣。 


天命狂胡然未然,腥风吹满汉山川。
两压身任网常去,万死精悬日月边。
荒冢谩歌华表鹤,游人长恨洛阳鹃。
只今应与西湖鄂,来往旌旗度紫烟。 


鳄湖南去水悠悠,明月清风泪暗收。
立国不遭晋孝鄂,捐躯应大鲁春秋。
缯人敢尔仇中夏,蜀主犹能王一州。
万里黄冠归不得,乾坤空向海门愁。 


刘徐两疏可谁呼,荒草扁舟隐蟪蛄。
海上英魂真不散,古来人便定须扶。
浪迥奇石磨弘范,雨过清祠泣越孤。
漫道江门非世故,一书千史正皇图。  


区大伦:

厓山吊古

忆昔浮重日,山河一苇存。
三忠同恋主,列士总衔恩。
海日垂殷夏,华夷易宋元。
驱除圣主力,冠履正乾坤。

虚门一片水,客至每愁增。
断壁无元字,空山有宋陵。
胶舟悲不返,填海恨常凝。
千载经祠庙,凄然感废兴。

自古兴亡地,厓山独怨歌。
胡强由挟战,宋弱本言和。
帷幄图功少,金缯误国多。
更思朱镇事,流恨满沧波。

访古问渔樵,英雄泪未消。
宋魂徒自远,楚些不须招。
国事存重石,臣心逐海潮。
胡元何足恨,天意在明朝。


张应望

厓门吊古

陈桥定策巩金瓯,此日空嗟付弱流。
赤岸不磨亡国恨,青山常带报胡仇。
和戎自信千年计,豢寇谁贻一旦忧。
欲奠忠魂何处是,江沙漠漠水悠悠。

古殿萧然长绿苔,金圭玉节委尘埃。
慈元忠烈乾坤并,猿啸乌啼草木哀。
胡骑南侵道济去,銮舆北狩岳飞来。
只闻乱后思良将,异代从来不借才。


赵崇经:

厓门吊古

故陵风雨怨啼鹃,春暮登临意恨然。
白日乾坤成魍魉,青山宫阙锁云烟。
松阴寂寞旌旗冷,草色凄迷俎豆悬。
久矣腥尘迅扫尽,厓门争好对鸥眠。


李以龙:

厓山吊古

澶渊未了百年计,锁钥空教虏使疑。
和议已成宋故事,出师无复汉威仪。
云深落日金牌愤,风驻信潮铁锁悲。
留得乾坤正气在,长风吹雨洗残碑。


南北河山入战图,中原戎马失皇都。
海门日月有千古,晋国衣冠惟五胡。
渺渺翠华游岛屿,萋萋青冢落蘼芜。
黍离歌罢还祠庙,拭泪江门看大书。


张太傅

鲁连初蹈海,唐帝犹在房。
中流空有概,夕浪已无航。
华夏千篙水,兴亡一瓣香。
乾坤信翻覆,终古任纲常。


唐守敬:

厓山吊古

席棬舆图避虏尘,纲常直把此身任。
妖氛狼藉金戈暗,神器飘零玉玺沉。
一统车书沦左衹,百年祠殿锁秋阴。
欲诛误国今何在,血涕无因到岳林。


黄一和:

厓山吊古

当年谁谶止厓门,此日初移海上尊。
潮过行宫犹有恨,苔深镌石已无痕。
西风欲洒灵均泪,夜月空悲蜀帝魂。
谈到杨王发长啸,胡尘属尔靖中原。


陈懋时:

厓山吊古

冷落冤魂不可招,夕阳残垒晚萧萧。
未闻白鹤归华表,曾见黄龙起暮潮。
庙鼎荒山标异代,叶填宫井认前朝。
神州终是天王地,扫尽胡尘禄气消。


叶士卿:

厓山吊古

海门斜抱大江流,千古乾坤寄一丘。
不有真人开日月,谁令遗庙祀春秋。
苔封玉籀残僧护,藓蚀金鱼堕泪收。
无限英魂招不得,年年空听杜鹃愁。


陈献章:


伍隆起

中原不可复,志士耻属夷。
直把真心去,何妨假首归。


宋行宫

宋若早枭奸桧首,乾坤何得有行宫。
三闽四广成虚语,金虏胡元尽下风。
结缨他日悲丞相,鬻履何人识魏公。
到此输赢如反掌,厓山犹自纪元功。


寄贺柯明府

胡虏犯中国,妻妾凌夫君。
此风何可长,此恨何由申。
仲尼忧万世,作经因感麟。
往者宋元间,适逢大运屯。
仰天泣者谁,屈指张陆文。
临事诚已疏,哀歌竟云云。
一正天地纲,我祖圣似神。
缺典谁表章,厘山莽荆榛。
寥寥二百年,大忠起江渍。
慈元庙继作,烂映厘山云。
近者阳江尹,一念何精勤。
作祠比厓山,两庙存三仁。
大封赤坎墓,昭昭惬泶闻。
深悲鱼腹冷,一跃海门春。
厓海风波隔,阳江面目新。
自然声气应,坐使风俗淳。
短卷心先贺,神交梦每亲。
琢词告万世,老病敢辞君。


李时行:

厓山吊古

风吹锦舰覆江滨,回首神京半已尘。
苏武岂能臣朔漠,仲连宁肯帝蠃秦。
天边星陨妖先见,海上龙兴谶未真。
父老只今犹抱恨,每逢寒食荐芳苹。

中原战血洒腥膻,宋祚逢厓事可怜。
祸胜六宫南渡日,仇深二帝北归年。
奸谀误国情堪愤,闽广图安势已偏。
千古忠魂消不得,怒涛长咽海门天。


屈大均诗:


吊崖


虎头门外二洋通,想象精灵满海东。
一代衣冠鱼腹里,千秋宫阙蜃楼中。
乾坤开辟无斯变,龙凤驱除亦有功。
万古人伦能再造,高皇神烈自无穷。

(以蒙元灭宋,绝华夏一线之延,为天地开辟以来未有之大变,而感龙凤政权驱除鞑虏之功,称明太祖之再造中华。)


过冈州崖山吊永福陵(在冈州崖山)


万古遗民此恨长,中华无地作边墙。
可怜一代君臣骨,不在黄沙即白洋。


明遗民陈恭尹吊厓诗:

山木萧萧风更吹,两崖波浪至今悲。
一声望帝啼荒殿,十载愁人来古祠。
海水有门分上下,江山无地限化夷。
停舟我亦艰难日,畏向苍苔读旧碑。

诗人因建虏入寇之事感吊宋末,悲叹大好的锦绣河山被异族占领,无地可分别华、夷的界限。


钱谦益《后秋兴》曰: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
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怀古伤今,以宋亡寓明亡,皆为中华之灭亡,可叹一线之延也断绝了,从现在不属于中华了,无汉家旗帜,尽为胡虏腥膻,悲哉!厓山之痛,明人吟咏之多矣,明代很多诗人学者有深厚的厓山情结,岂受日本之说,曰厓山之后无华夏哉?非厓山之后,再无华夏也,继宋主中国者,非华夏也。元乃夷狄犬羊,岂为华夏乎?

明代为此修了崖山祠纪念当时殉国君臣,明代学者黄淳还专门修了《厓山志》,记述南宋末年的中华亡国痛史,颇致意于华夷之大防,深叹于夷狄之入主。许炯为《厓山志》作序曰:“《厓山志》,继《宋史》而作者也。宋亡于夷狄,古今之大变;君臣士卒同死社稷,古今之大节;继绝举废,崇德报功,古今之大典;斯志之所以作也。夷狄之患,自古有之,未有如宋之甚者。然元虽灭宋,而宋之国君、大臣,鏖战不屈,随踬随奋,不可降服。忠臣义士,如李庭芝、姜才、谢枋得、罗开礼辈,皆誓不顾身,以死扦敌,计其杀伤,亦界相当。百战之余,仅能得志。宋亡而元亦惫矣,喘息甫定,而中原豪杰余愤未忘,起而戕之,斩艾其族类几尽。我太祖高皇帝,受天命,乘六龙,风驵电扫,澌灭无遗。自古夷狄之得祸,亦未有若此之甚者,岂非夷狄乱革之志蓄之既久,故愿一试之,而重降之祸,更知其难,而绝其窥伺之心也哉!宋亡二百余年,元亡又百余年,时移运改,陵谷变迁,山高水深,草生故墟,而谈其事者耿耿若在目前,信乎忠义之在人心,有不可须臾离者。”
黄淳赞曰:“序中写出元虏千百战,仅能灭宋,而杀伤亦略相当。得国未几,子孙更为中原豪杰斩艾殆尽,我太祖、 太宗皇帝又起而扫除之。自古未有夷狄入主中国,亦自古未有夷狄得祸如此之酷,足为万世夷狄之戒。中言全节大忠,以祠以庙,亿万斯年,凛然犹生,又足以作万世忠义之气,是大有关系文字,当与厓山并存可也。 ”


黄淳作《文天祥像赞》曰:“鸣呼!苍苍而仁,胡使天下有非常之变?苍苍而不仁,胡使当变而生非常之人?宁知正气剥邪气而愈正,神气轰妖气而愈神。故适际蛇乘之会,斯挺生鸿轩之文。忿膻胡之氛横,叹神州之陆沉。凛乎帝王正统之任,屹乎纲常不坠之身。方妖气邪气之运胜,丞相固不免于一死;及神气正气之天定,丞相则亘万古而长存。目炯炯兮揭蒙古之星日,貌堂堂兮苞翊运之风云。手擎擎兮思拯中原而还赵,足轰轰兮欲踏燕山以策勋。彼元之闰,今安在哉!大明丽天,皇统维新。丞相正气神气,谓非从以流贯而籍以骈伸耶?丞相不死,吾识其真。若宜中辈,乌足以当丞相拂缨之一尘!”


壮哉此赞,写出对胡虏侵入中国之悲愤,思拯中国之哀壮,誓死不屈胡虏之浩然正气,
作《陆秀夫像赞》曰:“鸣呼陆公!胸中自有一天,堂堂乎貌,乌足描焉?当天欲迁宋之宗社,公胸中之宗社不可迁。天欲捐宋之生灵,公胸中之生重不可捐。天欲掀宋之土宇,公胸中之土宇不可掀。故行朝立而胸中俨宗社之存,百万屯而胸中恍生灵之联,草市驻而胸中若土宇之全。正笏而侍,大学而讲,岂不期中兴之烈而卑三分之延?即其胸中一点光复之天,夫岂以颠沛流离而谖哉!使天而少悔夷狄之祸,一弃胡元,公不为孔明,而为谢玄耶? 呜呼!公胸中之天定,而天之天不可原,此公所以甘从帝于龙渊也。 ”

作《张世杰像赞》曰:“寿亭仗剑,以嘘炎汉之烬兮,犹鼎立乎西蜀;太傅挥戈,而擎炎宋之日兮,靡锥立于南服。丹心炯兮天步艰,正气奋兮华运蹙。维中土本帝王所自立兮,何胡臊之敢窥?维群情历板荡而愈坚兮,洵商旅之可复。许都降兮,料汉烈之必存;卞舌断兮,誓宋臣之不辱。重海沉兮,泣聩聩之苍旻;赵孤访兮, 悯恢恢之皇录。即其补天浴日之诚,除克刷耻之腹。肯一息忘中国兮,而甘自经于沟渎。呜呼!天不祚宋,瓣香舟覆。精忠上郁而局列星兮,必大明丽天,始慰一掬。千载而下,畴不靓遗像而悚肃也!”
黄淳《崖山志·帝纪》曰:“中国者,万古帝王所自立者也;宋幼帝,中国主也;厓山,中国土地也;杨氏,中国太后;而文天祥、陆秀夫、张世杰诸人,中国臣也。厓山以太后、诸臣之死,阗于天下,而太后、诸臣皆以中国之故死于厓山,则所以明皇统而尊中国之功伟矣。夫临安失守,宋社已墟,幸文天祥预请二王镇闽、广以图舆复,于是有景炎、祥奥之祚,而中国皇统赖以未绝,故纪年纪事自端宗始。天若祚宋,安知景炎不可属章武,天祥不可属孔明?或曰:闽、广非兴王之地。然邵武之捷,人心翕然,李梓发独守南安,犹能杀虏,况闽、广之雄哉!天祥谓厓山之战,虏登舟呕晕,执弓矢不支持,而舟中闽、浙水手,多思应我军;若南船摧锋直前,北舟必为变,则有尽歼之理。惜世杰专守法,不知合变。呜呼天哉!中国丧, 皇统坠,而帝后诸臣仅以身肃万古之网常,悲矣!悲矣!述帝纪。 ”

文天祥诗曰:“一马渡江开晋土,五龙夹日复唐天。内家苗裔真隆准,虏运从来无百年。”欲效晋唐之延续恢复,诅蒙元之运无百年。效夷齐采薇歌曰:“小雅尽废兮,出车采薇矣,戎有中国兮,人类熄矣。明王不兴兮,吾谁与归矣。抱春秋以没世兮,甚矣吾衰矣!彼美人兮,西山之薇矣。北方之人兮,焉吾是非矣。异域长绝兮,不复归矣。凤不至兮,德之衰矣!”夫周之伐商,虽流血不少,犹本族之相代也,蒙元猾夏,举中华礼乐之地而尽腥膻之,中国全部亡于夷狄,是为至痛深哀,而天祥之歌尤哀也哉!文天祥《指南录》诗多叙家国之痛,《指南录后序》曰:“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崖山之痛极矣!夷狄猾夏,神州陆沉,当时旷古未有也。文天祥表示“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以击贼”!愤恨夷狄猾夏,虽死不忘!
文天祥诗还有表示对当时投蒙元汉奸的愤恨:“甘心卖国罪滔天,酒后猖狂诈作颠。把酒逢迎酋虏笑,从头骂坐数时贤。”(《留远亭》)叙蒙古猾夏,中华亡国之惨曰:“蛮夷杂种错相干,洛阳宫殿烧焚尽。干戈兵革斗未已,魑魅魍魉徒为尔。恸哭秋原何处村,千村万落生荆杞。”“胡羯犯彤宫,犬戎升御床。惨淡铜驼泣,威垂朱鸟翔。”(《六拍》)表示抗元之志:“狼心那顾歃铜盘,舌在纵横击可汗。自分身为虀粉碎,虏中方作丈夫看。”“枭獍何堪共劝酬,衣冠涂炭可胜羞。袖中若有击贼笏,便使凶渠面血流。”(《纪事》)“我生不辰逢百罹,求仁得仁尚何语。一死鸿毛或泰山,之轻之重安所处。妇女低头守巾帼,男儿嚼齿吞刀锯。杀身慷慨犹易免,取义从容未轻许。仁人志士所植立,横绝地维屹天柱。以身徇道不苟生,道在光明照千古。素王不作春秋废,兽蹄鸟迹交中土。闰位适在三七间,礼乐终当属真主。李陵卫律罪通天,遗臭至今使人吐。种瓜东门不可得,暴骨匈奴固其所。平生读书为谁事,临难何忧复何惧。”(《言志》)哀悼崖山之败曰:“宝藏如山席六宗,楼船千叠水晶宫。吴儿进退寻常事,汉氏存亡顷刻中。诸老丹心付流水,孤臣血泪洒南风。早来朝市今何处,如悟人间万法空。”(《哭崖山》)

黄淳在《厓山志·帝纪》批判姚枢、许衡等降元之儒曰:海上诸臣方日夜与元尘战图恢复,衡自理宗朝即仕元,至此腼然受学士领史局矣。问衡所师,则姚枢 也。枢以中国人臣金,且变节仕元,献平宋策。衡之授受可知矣。枢也,衡也,春秋之罪人也。或曰:“许贤而智者,知宋必亡,元必兴,岂忍中国纯于夷狄,故仕而讲学以挽之耳。”曰:‘否,否!学本之身,何讲之为?身变于夷,何夷之变?彼其临终且自知过,何用讳之!若刘因者,庶乎可也。”陶宗仪《辍耕录》云:元中统元年,鲁一聘而起,刘静修日:‘“毋乃太速乎?”答曰:“不如此,则道不行。”至元二十年,征刘为赞善大夫,未几辞去。又召为集贤学士,复以疾辞。或问之,乃曰:“不如此,则道不尊。”刘之言所以矫许而愧之也。刘优于许远矣。《捷录》云:“昔五胡乱华,姚弋仲一老羌耳,犹言胡人自古无马天子之理。王猛尚劝苻坚勿伐晋,高名犹馨青史。’” 乃许平仲,怀庆人也,一世鸿儒,得君行道,曾无一言以及存宋。刘因,保定人也,犹作《渡江赋》以欣幸之,又何怪乎卢挚之徒,谓宋为淮夷耶?顾以大义罪之生继世以后者,固限于君臣之分。而首恶造谋之人,当服上刑。生沙漠以外者,固洽于狐兔之性,而中华文教之士难从,未减原情,定罪轻重,不容贷者。 ”批判很严厉,为蒙元献谋灭宋者,当服上刑。

《列忠纪》亦曰:“世有悖《春秋》之大义而敢以道学自命, 信之为道学耶?非耶!孔子曰:自古皆有死,蹈白刃而死,蹈水火而死,与死于疾病,独非死耶?况疾病而死, 或有苦于白刃水火;而白刃水火死得其所,千载凛凛,犹有生气。若仕胡如姚、许辈,幸一时光荣富贵,忍隐贪位,乃偃然以道学自命,独能逃疾病以死耶?仕元死宋,薰莸霄壤,道学果得以名欺人耶?吁!当时死节诸臣,多不在厓山,视死里山者等,是皆不悖《春秋》之大义,为道学所与者,恶得而无纪? ”
批判灭宋汉奸张弘范曰:“华夷之防大矣,孔子仁管仲,以其尊周室、攘夷狄也。陆秀夫抱帝死奇石下,所谓国亡与亡,大义炳揭,光史册而耀日月。彼张弘范者乃矜以属功,而镌‘灭宋’于此石,是尚有人心也乎?弘范华人也,宋其君父而元则犬羊也,甘心犬羊以灭君父中华之国,罪之大也。则此镌也,直与书日“某弑父于此”、“弑君于此” 同科耳。千载而下,过此石者,有不痛愤扼腕而唾骂之者乎?此镌在一日,即唾骂在一日,又何必磨而改之?宋遗民郑思肖诗曰:“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堕北风中。” 陆公之死,可谓死得其所。又曰:“不忠可诛,不孝可斩。悬此头于洪荒,洪荒之表,为天下不忠不孝之榜样。”移判弘范,其何辞焉。嗟乎!此镌在,而万古华夷之大防益肃。”

姚镆《改定元伪淮阳宪武王碑序》也是批判张弘范:“余读金史见张柔之蹙金,张弘范之覆宋,未尝不掩卷而叹恨,渠父子之济恶以戕宗国也。夫柔,宋遗民也,不当仕金,而仕之已失身矣。既为戮力行间,已而为蒙人所获,不能即死,又为敌用,又刼金以兵,金亡,而又移师攻宋,其罪盖不容于死。柔死,弘范继之,范也,忘其身之先为华也,不思沈劲、李湛之求盖前愆,踵其父恶而敢于倾宋,范之罪通于天矣!初柔首造逆谋,乃治兵于亳,而范复成之。故亳有张氏庙,而范之庙碑则元伪学士虞集所撰也,大抵侈蒙主之威德与张氏之功勋,而不知柔父子之元恶,实为万世华人之所痛恨也。后之君子若忘元之为夷,则集言似未为过,若不忍于宋之灭于夷也,则集之褒颂夸美真所谓一字一涕也,尚忍终篇乎哉!”“实为万世华人之所痛恨也。”并不只是现代汉民族主义者痛恨张弘范,骂弘范汉奸,凡有华夷之辨在心者,无不恨之!


再看看明代臣僚奏立厓山忠祠之言。陶鲁奏疏曰:“广东等处提刑按察司带管分巡岭西道佥事臣陶鲁谨奏,为崇祀忠烈等事。臣闻自古圣帝明王治天下,所以扶纲常、立人极者,必以显忠遂良局先务,然不有以旌之于既往,则无以振之于方来。臣伏观三代而下忠良之臣,莫盛于宋。宋兴三百余 年,胡元猾夏,宋祚乃亡。宋亡,则中华变局夷狄,衣冠同于左衽。开辟以来,非常之变。当是之时,忠臣义士,瑜岭蹈海,效死报国者,固非一人。其间赫赫显著,可与信国公文天祥并列者,丞相陆秀夫、太傅张世杰二人,实佐帝呙,与元将张弘战死于广东新会之厓山,十万生灵随之以尽,磨厓大书“灭宋于此”,忠义之气,郁而不伸。幸我太祖高皇帝龙飞天,一扫胡尘,以复诸夏,实中原万世臣子之所愿戴也。臣复思世杰等既局宋臣,尽节于宋,亦是常分。惟其宁于中华而死,不污左衽而生,立天地之常经,明《春秋》之大义……”

徐纮奏疏曰:“广东等处提刑按察司分巡岭南道佥事臣徐纭谨奏,为崇祀典以昭忠烈事。臣谨按:《宋史》度宗、淑妃、杨氏,方元兵南侵入临安府时,恭帝北狩,淑妃负其子益王是与广王,航海至福州,群臣奉是即位,册妃属太后甲,驱驰海上,朝闽夕广,以图恢复,日无宁居。及夫元人袭厓山,宋事去矣,其臣丞相陆秀夫负昺溺海中。太后闻知,乃抚膺大恸曰:“我间关至此者,正为赵氏一块肉耳,今无望矣!”亦赴海中以没。今其故址在新会县西南七十里,二百余年,樵夫牧子犹能指而言之。嗟夫!宋,中华之主也,元人侵之,而天下莫能救。杨太后以一妇人,乃能以身殉国,提二弱子,依二三大臣,托孤寄命,为宗社计如此。顾其没也,非但为国君死社稷、扶纲常而已,其所以谨内外、别华夷,揭日月于中天,明《春秋》之大义,其有功于名教甚大。臣窃惟今世之四夫匹妇,有一节一行之懿者,犹蒙朝廷嘉奖,或录用其子孙,或表异其门闾,或属立庙俾有司岁时致祭;矧如杨太后之有功于名教如此,而可泯灭乎?”
修忠祠,以其非徒为宋死,亦为中华抗蒙而死也。

后来厓山的忠祠废坠了,广州府顺德县云南曲靖军民府致仕知府赵善鸣呈子曰: “为修废坠,彰望恩,表忠烈,以励世风事。切照去新会八 十里,濒海座山,乃故宋行朝之地,当宋室末造,事势穷逼, 计无可段。承相陆秀夫负帝沉水死之,太傅张世杰以开杨太后,太后曰:“我忍死问关万里至此者,为赵氏一块肉耳, 今 无望矣。”赴海死。一时六宫百服,同死国事者十万除人。七日尸浮塞海,是为君死社稷,臣死君,天地之大义也。元以夷狄闰生中国,冠履倒置,天地神人之所共愤。赖我太祖高皇帝迅扫胡元,复大统。耻雪百王,功高万世,此天地之大开也。缘行朝忠义,泯泯三百余年,逮成化、 弘治间,始有翰林院检讨陈公献章,广东右布政使刘公大夏,按察司愈事陶公鲁、徐公绂,户部主事限公诩,相与诹爱咨谋, 先后请建殿宇祀典。赖宪宗纯皇帝、孝宗敬皇帝钦赐俞允,立全节南以祀杨太后,大忠祠以祀文信国公天祥、左承相陆秀夫、太傅张世杰三公。准依先圣历代帝王事例,行令本布政司转行本县,支给官钱,买办祭品,每岁有司正官亲诣庙祠致祭-次。 嘉靖十年内,蒙巡抚都御史林准,守巡王、杨呈准。师生罗上实等呈焉 增祀典以崇忠烈事,申详依拟,加仲秋一祭, 仍令依期于厓山致祭,不许畏避涉海,止在行祠行礼塞责。此缴。前后崇重忠烈,可谓至矣。奈何人情狃于安逸,利于省便。嘉靖九年改在邑后圭肇僧寺局行宫行祠,遂每岁致祭于此,以致厓山庙宇倾颓,忠魂无依,甚非所以崇奖忠烈,奉行圣旨之意也。本年七月内,善鸣与客泛舟里门吊古,目击废坠,追念先师白沙摹公经始之难,岁月无何而湮没,随之慨然有修复之意。适有邑士容逵愿出白金百两助工,遂与相度,次第经理。事体重大,未敢擅便,理合具星宗主老大人毫前,伏希计处转达抚按衙门批示施行。仍乞行本县照前亲诣致祭,毋泥丰案行宫之便。庶恩典彰,大义著,其于激励风化或不小也,实为万幸。”

钦差提督学校广东等处、提刑按察司副使林焉修废坠、彰圣恩、表忠烈以励世风事。奉钦差提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蔡批:夫元人凭陵,侵我中国,威逼二乘,瑜河蹈海。当此之时,江南郡县半马元人所制,随征之士,要多慕义之民,已非官司遣戍之卒。故其始也追随幼帝,尚有五十万之果。及后死亡散逸,已过其半。丞相陆公秀夫、少傅张公世杰乃收残败之 余,拥帝厓门,止有二十万矣。以二十万残败之兵,敢与全盛之虏相拒数里,势之不敌,虽三尺之童亦已知之,诸军岂昧此而不知耶?使少有自便之心,相遁而去,亦足鸟保身之计。 纵不然,幼帝既崩之后,无主可依,使见义不明,自缚就降, 抑何不利?乃却不局此谋,浩然自奋,相随幼帝同投治波,是 又何所局而局此耶?此诸军之死其志,甚亦可悯也已!惜出于士卒之卑,原无功绩自显,遂使秉彝之真,渝没湮晦……

陈洙《忠义祠碑》曰:天下多正祀,而正祀之中,激劝而惩戒者,惟忠义之祀, 何也?盖塞穹壤,贯日月,亘古今,正气也,而忠义发之;尊国家,贲社稷,扶世运,植绸常,正道也,而忠义由之。生则于如风霆流形,森烈震属,可怖可愕;死则如冰雪日月,消解薄蚀,维时维是,正理也,而忠义得之。是以闻忠义之事,则心开耳聪;接忠义之谈,则气雄语壮;观忠义之为,则志奋目明。呜呼!岂人心之移耶?而抑亦天衷之公也?则夫作祠而修同,式祠以严祀者,其亦可已耶?其将不可已耶?宋之有天下三百余年,保养忠义之气,可谓至矣。然而其身与君同死生,与国同休戚,与社稷同存亡,其名与金石争固,与日月争光,与世运争悠久者,陆丞相秀夫、文丞相天祥、张太傅世杰三人为之首。当是时,国步移于海,无可立之地矣;土仅敷州,无可使之民矣;士卒死于敌,无可补之伍矣;储糈夺于人,无可给之食矣。而徒以海中区区之山,行宫架榕栎,省府覆茅竹,营卫连战舰,旄旗仗节,裂裳服,竖坚篁 。日用饮食取资于苦卤腥涎,乃欲以是而制西北方强之势、全有天下之利、百万善战之精锐,虽三尺之童子,固已知其不可为矣。而三君子者,一则召募转战收复于北,一则垂绅正笏弼成于中,一则鼓舞疲兵格关于外。使彼犷忍横戾凌蔑衣冠之气,知中国之固结民心能如此,知中国之保延天命能如此,知中国之培植人才能如此。还视垂涎,经及数载而不克,后虽力尽氡竭,运移命绝, 而必不可属,则甘心就擒北去,从容归思死,则毅然以正负君死社稷,则欲复求赵氏立君,中遭覆溺,呼天正毙,皎皎烈烈。而于胜国荣其华,挺其斡,照耀余光至今。使人闵其亡,而珍重于三君,若英龙威凤之游太空,若景星卿云之开瑞图,恨不枕之股而哭之恸,亲同其危而快与之殒也。非所谓出于天衷之公而何也耶。广州之新会,宝宋亡之厓山而陆相死所,张太傅鏖战其地,而死所亦近。文相往来勤王,繁置舟中,顾瞻是山,嚼齿悲哀,而愿持久,其心尤苦。则新会之忠义无祠,甚非阙典欤?……中堂祀三忠,东西室衬祠同死王事于广者。又两庑各置牌位,书曰“故宋忠义死节之士位”。其意以为史言帝溺越七日,十余万尸浮海上,盖百司与士夫,犹多纵竭孤忠,国亡而万度播荡,名泯而游魂耿耿者,不知其几,于以祀而慰之焉。呜呼!是祠也,岂独揭幽光,属风教,快人心而已哉!盖贤者之神必灵,况又申奋忠义之气如诸公,则昔也无祠以栖之,其怨或惨傈零慢而为霜露,其怒或迅薄纵逸而为风雷,无定所也。今也聚享于一堂一祀, 吾知轩冕徒卫,云舆风马,而焄蒿栖怆者,必其以为国之心而马民,御敌之勇而歼寇,则斯民今日也积祥气于衽席之上,而绝夷徭之患于山海之间矣。虽然,当时同诸公值事,殷寄阃命,若张镇孙、凌震、王积翁辈之卖郡秉国钧,如陈宜中之逃位忘恩绝仇,遂使诸公坐困邦瘁。小人之鬼固不灵,使或有知此祠作于二百年后,且以忠义著,则狗彘之骨,宁不愧悔寒痛于九泉之下也耶?

罗伦《大忠祠记》曰:君臣父子之伦,天之经,地之义,人之秉彝也,不可解于心。孟子曰:“生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死我所恶,所思有甚于死者。”不可解于心也。若宋丞相文公天祥、陆公秀夫,枢密使张公世杰,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参天地而独立贯万古而不往,夫岂有为而然哉?不可解于心也。夷狄祸宋盛矣,辽横于初,富弼诸公,折之;金侵于中,郑、郑诸公死之,韩、岳诸公御之;元炽于终,忠臣义士纷起而以死御之。三公者,其大也。元师渡江,自鄂人卫,上下惊叹,卞彪说降,断舌磔之,以死自誓。继立二王,力竭势尽,瓣香祝天,飓风复舟者,枢密使张世杰也。外筹军旅,内调工役,正色行朝,劝讲《大学》,抱帝赴海,从死十万者,丞相秀夫也。起义赣州,乌合万余,鼓行赴难,出使泉亭,奋骂不屈, 被留虏营,镇江亡归,开督南剑,袭执五坡,目击厓山,悲歌慷慨,正气塞天,就囚燕狱,从容南面,而后死者,丞相天祥也。三公者,其死不同,其心一也。一者何?义之尽,仁之至也。呜呼!乐人之乐者忧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此公之所以焉心也。夷狄之祸未有盛于宋矣,宋亡,则中国夷矣。《春秋》之义、万世之防在此也,两国兴亡而已乎?此公之所以局心也。宋以仁厚立国,礼义养士,卒食其报。自时厥后, 合尊之子,卒嗣大统,阴易元祚,已帝中华,世主沙漠,天之助宋,踣而复起,仁义何负于国哉?先是,伦谓陈公甫日:“表异先贤,教德劝忠。”公甫以告佥宪陶君鲁君,慨然曰:“吾事也。”重山宋亡处,二百余年,莽局丘墟,甚非所以表异先贤、教德劝忠之意也,酒相地建祠于行宫之旁,以祀三公。公甫题其额曰“大忠”,立哀歌亭于西浒,刻信国诸诗其下。祠两庑以勤王义士伍隆起衬焉。买田若干顷,复伍氏之后一人主之。陶君敏于为政,多边功,民赖之,又出余力修废典,是大有功于名教也。防御佥事林君锦、提学佥事胡君荣,咸相厥成,以公甫门人陈庸辈告纪成事。呜呼!此祠成,而忠义劝人极立;此道明,而中国尊,夷狄惧。

何廷仁《重修厓山全节大忠二祠记》曰:夫元人凭陵,侵我中国,威逼二乘逾河蹈海,而丞相陆公秀夫、少傅张公世杰,乃收残败之余,拥帝厘门,与全盛之虏相拒数里。当此之时,虽三尺之童亦知其不敝也,而二公方将修行宫、布管量、贯舳舻、起楼棚,麾叱胡虞,视犹虮蠓,纵兵海涛,连战二月而气不少挫。至于事势危迫,秀夫犹从容收玉玺,负幼帝俱投海中。帝崩而秀夫死之,继而皇太后死之,张世杰又死之。扈从之臣如刘鼎孙、茅湘、赵樵、高桂,与土卒同赴而死者万数。承相文天祥虽死于帝崩五年之后,而诗赞世杰,其心盖已决于厓山之战矣。呜呼!死重泰山,而诸公轻犹鸿毛若尔,夫岂苟然而已哉!志在纲常,义不与虏夺也。是故幼帝之死,死于国也,幼帝死则君死社稷之义尽而父子之伦明;太后之死,死于国也,太后死则守身之道尽而夫妇之伦明;三忠之死,死于国也,三忠死则托孤之心尽而君臣之偷明。若夫刘鼎孙、茅湘、赵樵、高桂、伍隆起之死,固皆以身而殉国者,而士卒数万亦随赴之,此又何谓耶?昔田横之士五百,守死海岛,不肯叛横而降汉,至今称之不衰。今厓门败卒,乃不肯背帝而降于虏,则其死义之正,又非横士所可同日语者。由是观之,中原土宇,元固能夺之矣,而五帝三王历数正传,元不能夺,使之授命厓山之阳。中国冠裳,元固能裂之矣,而数万忠贞,元不能夺,使之就义沧波之上。是其所能者固人也,其不能者,要天翼之,不使尽属人所胜也。是故先王一脉犹存厓巅,塞天地,横四海,耀日月而辉光河汉,绵延不绝。至我太祖高皇帝龙飞,尽附属之。一扫腥风,恢复旧业, 皆借此以基之也。呜呼!厓山之祠,其关系世教若此其重,则今修复之也,其可已耶?不可已耶?

鄢懋卿《文山全集序》 曰:京府先师庙之西隅有先生祠,乃我皇祖驱胡之后,即于就义之所追祀之,所以阐忠烈、风世教也。予祗役京府之三日, 行释菜礼于先师。展谒,先生神爽,耿耿若生,良用感怆。及读其文集,三复,叹息不忍置,曰:武兴而伯夷扣马,汉亡而武侯讨贼,夫岂昧于时势哉!盖有见于君臣之义不可解者也。《采薇》一歌,万世传诵;出师二表,读者流涕。亦其义之相感而然耳。古之君子,必于天理民彝、大伦大法而见之明,守之固,行之决。然大节不亏,而其文章勋业愈远而弥章,虽死而不朽也。宋元之际,乾纲绝纽,禽兽制人,奸者遁荒,懦者俛降,胥天下以与夷狄而以免死属幸,奉君后以臣妾于禽兽而不以焉耻。泉亭之使,先生挺然独往而无忌;京口之脱,崎岖万状,思以一木支大厦之颠,虽濒万死而无悔。死之日,宋亡已七年,厓山亡亦四年,报宋一心,愈挫愈厉,而竟无渝于其初。故其发诸文词,昭若日星,轰若雷霆,而慷慨激烈,无非忠义所形。至今诵其言,想其风旨,真足以寒奸邪之胆,而起吾人凌厉之气。先生盖后伯夷、武侯而作者,而精忠峻节,贯日凌霜,天纲赖以立,民彝赖以正,万世之大防赖以植。其身虽死,其文固未丧也。……

林光《题金陵折桂图》歌颂明太祖扫除胡元腥膻曰:


昔年曾记金陵游,衣冠文物称神州。
千年王气凝钟阜,万里襟带长江流。
东梁西梁辟门户,三山驱逐江天浮。
龙蟠虎踞没天险,中原形胜那能俦。
大明神祖扫区宇,江淮百万驱貔貅。
西望鄱阳东震泽,群雄接戟咸殍囚。
百年宇内混腥秽,天戈一洗无停留。
攘夷绥夏功莫比,普天率土同歌讴。
遂开明堂宅斯胜,巍巍大业过商周。


郭之奇《皇明一统篇》叙元末豪杰元虏之事曰:
胡运将终九十秋,天光分曜散齐州。
朱卿始窃金胡号,红巾遥向白莲裒。
石人只眼黄河出,茫茫六宇尽墟丘。
风猋电闪无乾土,淫名僭国满隅陬。
台海初繇方谷乱,汝颍仍教刘福蹂。
天完徐帝都蕲水,周国诚王在高邮。
林儿续宋称龙凤,夷梁出塞扫膻裘。
陈谅重标汉水帜,明珍久树夏关矛。
星移陆起天人发,石陨山鸣禽兽愁。
群雄割地中原裂,真主来滁旦旭浮。
诛汉平吴闽越定,周齐席捲宋秦收。
燕云龙塞辞笳篥,白狼玄菟表共球。
他年获就高皇纪,惟天为大我皇侔。
雪耻除凶酬百代,人心天意本同仇。
十七年中开草莱,百千万国洗疮瘤。


梁潜《平胡颂》曰:“于惟太祖高皇帝驱除胡虏,以肇造有邦……自汉唐至宋之季,中国夷狄之祸甚矣,而元以夷狄遂主中夏,自天地以来未尝有也。仰惟太祖皇帝扩清拯溺之功,如造化之开辟……”

杨荣《平胡颂》曰:“臣闻古昔帝王盛治之世,皆不免于夷狄之患,自周以来,历汉唐以至于宋,乃有若玁狁匈奴突厥契丹之类,数侵中国,流毒生灵。虽有贤智之主,骁勇之将,仅得少挫其锋而已。孰能殄灭而荡除之?驯至宋亡,遂入主中夏,生民几乎左衽。而后天生 太祖高皇帝,出而挫之,芟夷群雄。”

魏焕《皇明九边考》曰:“我国家驱逐胡元,混一寰宇……至于陷没疆土臣事犬羊,如五胡乱华蒙古灭宋,夷狄之祸于斯极矣。……蒙古盛,兼并入寇中国,代宋称元。”


唐顺之《嘉靖庚子科乡试对策五道》曰:“慨自胡元入主中国,天下腥膻者垂百年。既而运穷数极,天闵斯人之乱,于是生我太祖高皇帝于淮甸,以清中原之戎,拯天下之祸,而援生民之溺。数年之间,定金陵,平吴会,克荆襄闽广,胡虏不战而窜息于狼望之北。固宇宙以来所未有之勋,而圣人独禀全智,功高万古,神谟庙筭,有非他人所能赞其万一者。”


严从简《殊域周咨录·北狄》曰:“ 夫天地严凝之气,聚于玄冥之区,其风刚劲。故虏为中国患独强。若匈奴、突厥、契丹、女真、蒙古,代相踵焉。亦如枭之不能不啄,虎之不能不噬,乃性气使然耳。古圣王驭狄之道,来则驱之,《诗》曰“簿伐猃狁,至于太原”是已;去则备之,《诗》日“王命南仲,城彼朔方”是已;未闻有使之通也。汉高自为和亲之役,嗣后乘轩出疆者不胜其载。而汉时苏武、常惠、郑众守节不屈,高风振拂,由此其选也。迨夫赵宋之与契丹,景德输平之后,玉帛往来使轺不绝者百年。然燕、云、平等山前后十四州未复,大险沦虏,大防决华,而兵力不竞,徒恃和好,其如国势日弱,启宣和、靖康之侮何哉!则有备无患,待虏之不可不严,自古尚矣!……别部小者曰泰赤乌,曰塔塔儿,曰克列,各据分地,俱为蒙古所并,遂入中国代宋,称号曰元。”

丘叡《世史正纲》曰:“有华夏纯全之世,汉唐是也。有华夏割据之世,三国是也。有华夷分裂之世,南北朝及宋南渡是也,有华夷混乱之世,东晋及五代是也。若夫胡元之入主中国,则又为夷狄纯全之世焉。噫!世道至此,坏乱极矣……窃原天地之理,惟圣贤之意,以严万世夷夏之防……洪武元年春正月,太祖即皇帝位,复中国之统。自有天地以来,中国未尝一日而无统也。虽五胡乱华,而晋祚犹存;辽金僭号,而宋系不断。未有中国之统尽绝,而皆夷狄之归,如元之世者也。三纲既沦,九法亦斁,天地于是乎易位,日月于是乎晦冥,阴浊用事,迟迟至于九十三年之久!中国之人,渐染其俗,日与之化,身其氏名,口其言语,家其伦类,忘其身之为华,十室而八九矣。不有圣君者出,乘天心之所厌,驱其类而荡涤之,中国尚得为中国乎哉?”

这话更清楚分别了各代性质,元是夷狄纯全之世,中国灭亡了,且为其所化,明太祖即位,是恢复中国之统,如果不是明太祖驱逐蒙鞑,中国还是中国吗?

丘叡《世史正纲》又曰:“中国不得为中国,则凡天之所覆者,皆腥膻侏儒之类,狞恶鸷悍之徒。 斯世斯民,无复所谓衣冠礼乐仁义道德者矣。由是观之,则我圣祖有功于生民,有功于天地,有功于历代帝王万万矣。夫有非常之功,必享非常之报。先儒谓汉高祖有除秦之功,享国四百馀年。唐太宗有平隋之 功,享国三百余年。噫!秦、隋之乱,祸及民身而已,而吾中国所谓纲常伦理者,固自若也。有元之世,所谓纲常伦理盖荡然无余矣。天生我圣祖,付以世道之责,恢复二帝、三王既沦之境土,修明三纲五典既坠之彝伦。中国之统既失而复得,阳明用而天理昭著,贤哲登庸。万方之广, 四海之大,一旦皆为雍熙泰和之世。国号大明,岂不名符其实也哉! ”蒙元入主中国之祸大矣,因此极力表彰明太祖驱逐胡元之功。


又叹曰:“窃观孔子作春秋,其意切切于华夷之辨,毫发不肯假借,正恐後世夷狄或犯我中国之分,防微杜渐,无所不至。岂意奠楹之後千有八百余年,天翻地覆,而有蒙古之祸也哉!”

为夷夏之变,贵夏贱夷,直书元世祖之名,于“元主忽必烈至元十七年”一条后大发感慨,议论道:“呜呼!孔子《春秋》绝笔之后, 至是一千八百六十一岁矣。其忧世之心始大验于此。呜呼!极矣。天位乎上,地位乎下,而人居乎其中。人必得其所以为人,然后天地得其所以为天地。是则人之为人,天地赖焉以有立者也。人所以不得其所者孰使之哉?夷狄害之也。天生圣人以为一世之主,必使华夷各止其所,而安其分。则人道立而天理明,地利得矣。不然,则纷扰扰,相争相夺,竞地之利,昧天之理。而人道于是乎不立矣。圣人有见手此,故其致治保邦,拳拳以蛮夷猾夏为忧;著书立言,谆谆以内夏外夷为戒。非徒为一世计,所以为万世计也。世儒以其一世之微功、而忘万世之大戒,是岂上天立君之意哉?是岂圣人立教之心哉?窃原天地之理。推圣贤之意,以严万世华夷之防。于元之混一天下,依《纲目》南北朝、五代例分书其年号于甲子之下,且黑其圈以见其为纯阴之世。天翻地覆,夷狄反为华夏之主。自天地开辟以来,未始有也,有之始于此。呜呼!岂非天地间极大之变也哉! (又见晋永嘉二年,匈奴刘渊僭号下)或曰:孟子言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舜与文王皆生于夷,古之圣贤未尝以其生于夷而废之焉。噫!舜与尧同祖,文王,乃后稷之后。夫其所谓负夏、鸣条、岐周、毕郢之地,皆在九州之中,特居中国之边境耳。固非疆界之外,荒漠不毛之地也。孟子犹恐世之拘儒妄谓二圣人居边夷之境,而疑其道之不必同,而为此言,岂女真、 鞑靼之比哉?愚尝因是而考《春秋》之世之夷矣。吴、楚、徐、越,此中国之人变于夷者也,山戎、赤狄之类,此夷狄之人居中国者也。《春秋)因其出入于华夷之间,上不使与中国等,下不使与夷狄均。有罪则推而远之,使其知所儆;有善则引而进之,使其知所幕。圣人谨华夷之分,若宽而实严也如此。在当时,若吴,若楚,若越,固自赞称王矣,《春秋》未尝因其称王而王之,而书日吴王、楚王、越王也。然圣人岂特不与之以王称哉!终春秋之世。迄不得与滕、薛小国之例,以爵通于中国焉。圣人拔本塞源之虑深且远矣。况鞑靼远在朔漠不毛之地,衣皮而不布帛, 茹肉而不菽粟,无宫室之居,无彝伦之理。其去禽兽也者几希。一旦恣其狼虎之毒戕我中国之主,据我帝王所自立之地,统我华夏衣冠礼义之民,彼自称曰皇帝,吾亦从而皇帝之。生其时者,在其陷阱之中,刀锯之下,固无如之何也已矣。后世之史臣,又背吾孔子之家法,而忘我圣人《春秋》之大戒,世道之责,将焉赖哉!”


元以夷狄为主中国,真是天地大变,夷为华主,如首足道悬,天地翻覆,孔子之所大忧,儒者所深叹也。反驳伪儒歪曲孟子之言,谓舜文以夷人入为华主之说,舜与尧同祖,文王乃后稷之后,皆轩辕黄帝之裔,所居在边境,并非疆界之外,孟子恐世之拘儒疑岂居边鄙之地,而谓其道之同,故为此说,岂蒙古鞑靼之比,与我种类文化绝殊。伪儒歪曲此义,以舜文以东夷西夷主中国,则元亦可以北夷主中国,清可以东胡主中国,呜呼!歪曲圣贤之言,以为汉奸事夷之借口,岂可不辨哉!明儒丘文庄公已驳之矣。或曰春秋之义,中国退夷狄则夷狄之,夷狄进于中国则中国之,以吴楚以夷狄而进之。观春秋有退中国为夷狄者,未见有夷狄进于中国者。韩愈《原道》曰:“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此谓诸侯,不谓夷狄。吴楚乃中国诸侯,用夷礼,变于夷狄,有善而进于中国,若夫赤狄、陆浑夷狄之人,岂有进者?这是对华夏文明的严守,未言夷狄用中国之礼,则进为中国。中国用夷礼则贬之,况夷狄猾夏者,更当摈绝!丘文庄公辨明,谓徐楚吴越,是中国之人,变于夷狄者;山戎赤狄是夷狄之人,居于中国者。”变于夷狄,外化,夷化,后来回归华夏风俗,则中国之。后来楚国回归华夏文明,《春秋》就认同楚国了,至若赤狄白狄,《春秋》可是从不认同。吴楚徐越夷化,僭称王,且不与,且贬之如此之严!况荒漠不毛之地的夷狄,更是坚决排斥的,其为华夷之分若宽实严者此也。蒙古以荒漠之夷入主中国,彼僭号称帝,生于其时,在其统治之下,无可如何,不得已而尊其为帝,而后驱逐胡虏,恢复中国了,岂复帝之?以为正统,混于汉唐?为儒家之徒,宗师孔子,岂可背春秋之大法,忘《春秋》之大戒?如此,则夷夏之防永裂,世道坏而无以维,不知夷狄猾夏之防,群奉夷狄而不以为耻,其为万世之祸也深矣。尊夷为帝,列于正统,是为孔子之叛徒,《春秋》之罪人也。衡以孔子《春秋》之义,元当黜之,夷狄之类,腥膻华夏,几变夏为夷,不可进为中国,况可与于正统?《世史正纲》直书其君主之名,《宋史质》削其年号,皆得春秋之旨也。吾想复作《蒙元寇据中华记》,《满夷盗华录》以惩其猾夏亡华之罪!

丘叡于忽必烈书死,叹曰:“呜呼!世道极变之大有三:曰臣而僭君之位也,妇而当阳之刚也,夷狄而为中国之主也。自秦汉以来,僭君之位有莽、温焉。然前此犹有羿也。当阳之位有武翠焉曌,然前此犹有娲也,夷狄之主中国,则首昉于蒙古焉。前乎此者渊、勒,非不称帝也,然崛起而倏灭;辽金,非不僭号也,然偏安于一隅,未有混一天下,使凡覆载之间,止有夷而无华如元世者也。呜呼!岂非世道极变之会欤。作俑之尤在于世祖,故援王莽、武曌之例而以死书……”

又批判为元将灭宋之张弘范,曰:“弘范以死书何?诛其以华人为夷用,而灭中国之统也。弘范既为之臣矣,臣为君用,不得不然,又何诛?呜呼!周平王遣宰咀来赗仲子,先儒谓其以太宰承命,以赠诸侯之亲,不知其不可,是为不智。知其不可而不言,是为不忠。言不用,而居其位不辞,是为不礼。贬而书名,贱之也。且宰哑所事者,周之天子。所赠者,诸侯之要。行之于时日之间,虽曰于礼有悖,而纲常之大分未尽渎也,圣人犹必贬绝之。况以中国之人。仕桀骜之虏,灭我自三皇五帝以来中国之统者乎?仕元之人,不止弘范,诛其一以做其余。 ”
批评仕元之儒许衡曰:“或曰:君子之仕也,行其叉也。许衡生元人域中,而不仕元,将何以行君臣之义哉?夫谓之义者,宜也。可仕则仕,不可仕则 不仕,合其宜则为义?不合其宜则为非义。夫以中国之人,学周公、孔 子之道,杂群胡之中,毁冠裂冕以事夷主,以绝我中国帝王之统,为宜乎?……夫孔子有大功于天地, 以其删述六经也。世之儒者,必于是六者之经,躬而行之,阐而明之,然后得以与于从祀之列。苟弃其书而不用,悖其道而逆施,陪食圣人庙庭之间,其心安乎?《春秋》一经,关系尤大。宋王安石弃《春秋》之经者也。一时群小附和,虽跻之于从祀之列,其后公论卒定褫而去之。元之许衡则悖《春秋》之首者也。《春秋》之道,内夏外夷。一会之顷尚不容其主中国,况四海之大,其肯容之为君乎?……贾谊之言曰:中国首也, 夷狄足也。汉事匈奴,足居乎上。鸣呼!中国事夷狄,则为足加于首,以夷狄为中国主,岂非足反为首乎?足加于首,识治体者尚为之太息,矧足反为首而欲传道统者,不能救解,而又助之可乎?胡铨之言曰: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丑虏则犬豕也。呜呼!童孺之愚尚知犬豕非可拜之物。名为大儒,行先王之法行,道先王之法言,而曾童孺之不若耶?且宋高宗为亲故,屈抑于虏,君子独不与之,矧以斯道自任者乎? 其不为君子所与也决矣。”
不认蒙元,则为元将寇华者,身为儒而降元仕元皆所贬也。许衡名为大儒,而事夷主,不得配享孔庙。

丘叡的《大学衍义补》亦曰:“伏惟我圣祖承元人斁败彝伦之後,所谓大乱之世也。当是之时,以夷狄之人,为中国主,天地于是乎易置,华夷于是乎混淆,自有天地以来,所未有也。三纲五常之道,诗书礼乐之教,一切坠地。彼其同类,固无足责。而我中国之人,或帝王之苗裔,或圣贤之子孙,或前代之臣子,一旦舍我衣冠,服其氈毳,染其腥膻之化,习其无伦之俗。甚至为之腹心股肱,耳目爪牙,以为我中国之害。受其爵禄,为之辅翼向导。感其煦妪之恩,日新月盛。口其语言,家其伦类,沦肤入髓,知有胡人,而不知有吾中国帝王正统之传,纲常伦理之懿。子承其父,孙袭其祖,习知其故,以为当然,盖已百年矣。是真所谓大乱之世也,难以新国待之。苟不痛绝其根源。加之以重典,何以洗涤其腥膻臭秽,而复还我中国之纲常伦理也哉?”(蒙元乱华深矣,必须引为大诫,痛绝其源啊!)

“北狄之兴亡盛衰起灭分合,不知凡几变。而至于胡元极矣。……胡元入中国,奄南北而有之。”

又曰:“常因孔子及朱氏之言而推之,有以见我圣祖之有功于天地为甚大。管仲之功,遏楚而已。楚,中国之诸侯也。汉祖、唐宗之功,除秦、隋而已。秦、隋,中国之天子也。我圣祖,除去胡元,恢复帝王之境土,重阐中国之彝伦。其功较之二君一臣,大小轻重何如哉?夫自五代之世,石晋以幽燕十六州之地以赂契丹。宋靖康之变,女真奄有中原之地,而鞑靼又混华夏。至于我圣祖洪武开国之春,幽燕沦于夷狄者四百四十八年,中原变为夷狄者二百四十一年。至是复归中国,治教于是乎大明,彝伦于是乎复古。臣恒谓天地开辟以来,夷狄乱华之祸,莫甚于胡元。盖中国全为胡有者几百年,我圣祖始复而有之。内外疆域,截然有定限。华夷之伦类,秩然有定所,百有余年矣。”(说得很明显,蒙鞑灭中国,明太祖收复中国土地为中国人有)“晋,五胡乱华,刘渊其始也。…… 以夷之性,因华之俗,用戎狄之猛鸷,假中国之位号,而华人之不逞者,又为之指示弥缝,所以其毒远甚,其祸尤惨。观诸渊、聪,可鉴也已。自是以后,夷狄之祸,比汉魏以前为甚。滥觞于元魏,洋溢于辽、金,滔天于蒙古极矣。不有圣明者出,安知全天所覆者,不至于尽有夷而无华哉?盖天地开辟以来一大祸也。我圣祖再造之功,如此其大,承其后者,当思履霜坚冰之戒,析其萌而谨其防,毋使其朕兆微形,芽蘖微生,则千万世中国生灵之幸也。”

丘叡《献言图报疏略》曰:“我圣祖驱夷狄而出之化外,收还我二帝三王所自立之中国,重阐彝伦,再立世界,自天地开辟以来,帝王功德之大、所未有者也。”称明太祖驱逐鞑虏。收复中国,为自古未有之功。


陆君弼《江都县志》曰:“胡元以犬羊杂种入溷我中国余百年,其间亦用科第录士,江都寥寥无一人。”

王洙《宋史质》曰:“胡元者,蹙金灭宋,取帝王礼乐衣冠之地,而以腥膻之,自天地开辟以来所未有之变也。日月为之薄触,时序为之倒置,天地为之反覆,冠履为之易位…

翰林侍讲四明晚学杨守陈序《重锓诚意伯文集序》曰:“嗟乎!自昔夷主华夏,不过膻一隅、腥数载耳,惟元奄四海而垂八纪,极弊大乱,开辟以来未有也。公以命世豪杰之才,出佐我高皇,剪群雄,混六合,扫百年之胡俗,复三代之华风……”

叶式成规题诚意伯刘公集曰:“昔之入主者,颇皆用夏贵儒,惟元不然,此其为秽,尤使人涕泗沾臆。夫其胎祸之远如此,播恶之广如此,奄及百年不知变革如此!当是时也,熏蒸融液,无地非狄,若将不可复易者。我太祖高皇帝起自布衣,曾未十年,一扫而空之。于是海宇清而纲常复,儒术重而道学崇,斟酌百王,以大备一代之制,尽还诸夏之风。顾其始也,自谓初无取天下之志;既其成也,则不独拨乱反正,而实洗涤乾坤,为中国皇王贤圣,复仇缵绪,所谓功高万古而莫与同者。”

張燧《千百年眼》:“元世祖之立国也。贬孔子为中贤,第儒流于娼后;国有大事,华人仕于其朝者,虽大臣不得与闻;台省正官,非其族类则不任,其贱士似秦始皇。尊事沙门,其名为帝师者,正衙朝会,百官班列,而帝师专席于帝隅,与其君同受于群臣朝贺,帝后妃主皆受其戒,所以敬礼之者无所不至,其奉佛甚梁武帝。蒙古之制,凡攻城不降,矢石一发,得则屠之,其残忍过曹操。命西僧杨琏真珈伐故宋诸陵,其贪暴倍项羽。征日本,则十万之师弃于海岛,愤其败衄,复欲征之,其穷兵不仁胜隋炀帝。用奸臣阿合马、卢荣、桑哥辈,头会箕敛,以取于民;遣使括云南金,遣使往马八国求奇宝,责安南陈氏以金人代身,其黩货等汉桓、灵。然则史谓其信用儒术,爱养黎元,皆溢语也。士生斯世,何不幸哉!总之,夷夏倒置,已是古来未有之变,何论其他!”

胜国初,欲尽歼华人,得耶律楚材谏而止。又欲除张、王、赵、刘、李五大姓,楚材又谏止之。然每每尊其种类而抑华人,故修洁士多耻之,流落无聊,类以其才泄之歌曲,妙绝古今,如所传《天机余锦》、《阳春白雪》等集,及《琵琶》、《西厢》等记。小传如《范张鸡黍》、《王粲登楼》、《倩女离魂》、《赵礼让肥》、《马丹阳度任风子》、《三气张飞》等曲,俱称绝唱。有决意不仕者,断其右指,杂屠沽中,人不能识。又有高飞远举、托之缁流者,国初稍稍显见,金碧峰、复见心诸人,俱以瑰奇深自藏匿。姚广孝幼亦避乱,隐齐河一招提为行童。古称胡虏无百年之运,天厌之矣!

王世贞《读元史》曰:余尝怪晋世匈奴鲜卑羯氐羌以至索头之虏更迭而入为主,其割中国十之六七耳,然往往袭华号,变夷礼,多足称者,盖至孝文而其俗彬如也,岂其先尝杂处中国,有所觊慕于志耶?宋亡,而薄海内外鲜有不为元者,顾其君臣日龂龂焉思以其教而易中国之俗,省台院寺诸路之长非其人不用也,进御之文非其书不览也,名号之锡非其语不为美也,天子冬而大都,夏而上都,上都,漠北也,其葬亦漠北,视中国之地若瓯脱焉不得已而居之,于中国之民若赘疣焉不得已而治之,又若六畜焉食其肉而寝处其皮,以供吾嗜而已。于乎!不亦天地之至变不幸者哉!


蒙元统治实为赤裸裸的殖民统治,公然歧视汉人,压迫汉人。

明人对元都是叹为天地之至变,千古未有之变,为祸深,播恶广。


屈大均《文烈张公行状》曰:“吾粤固多忠义,宋崖山之变,英豪痛愤,谓蒙古灭中国,人人得而诛之,于是竟起兵以伸大义,自熊飞起于东莞,终元之世,粤人所在横戈舞干,无一日不思为宋复仇者。计元八十年间,与粤力战,盖无虚岁,元可以得志于中原,而不可加威于吾粤,粤之为元患也。久矣,而东莞为甚,东莞豪杰,在元则有何真;在中兴,则有张文烈。呜呼!讵不伟哉?”

蒙古灭中国,说得很明显了。英豪谓蒙古人人得而诛之,则可见其痛疾蒙古侵略灭国之深!


明太祖尊元,祭祀元之君臣,非太祖之本心也,欲以承其土地,怀柔蒙人,政治之利用耳,心实疾元,于上面诏书可见。至于嘉靖,则更公开撤除蒙元君主的牌位!是明朝官方正式否认蒙元的正统。

翰林修撰姚涞上疏曰:“夫华夷大分也,臣请为陛下陈之,中国之与夷狄,其防至严也,是故内中国而外夷狄,岂非以其荐食上国,糜灭人类,有甚于乱贼之当诛者欤!自有典籍以来,犬戎覆宗周,弑幽王,而周人不能讨,此中国之大仇耻也。刘石诸胡囚执晋怀愍,盗据神州,而晋人不能讨,此又中国之大仇耻也。完颜吴乞买入汴,而虏徽钦,奄有天下之半,宋人窜于江南而不能讨,此又中国之大仇耻也。此数者,幽明之所共怒,古今之所同愤者也,然犹未全盗我中国也。蒙鞑继兴,有所谓元世祖者,虐浮于犬戎,狡深于刘石,贪剧于契丹,暴过于女直,乘宋之弱而吞噬之,斁我彝伦,变我礼乐,而万古帝王之中国,始尽胥而为夷矣。又其待幼主之母子,既归欵矣,而使为僧尼于吐蕃。诸帝后之陵寝,既丘墟矣,而发其遗骸以杂诸牛马之骨。夷德之无礼,一至于此。其为中国之大仇耻,岂直如前代而已乎!我太祖高皇帝,声罪而迅扫之,廓中国之妖氛,雪中国之仇耻,天地始复有定位,君臣始复有定分,首足始复有定形,读斯文而知圣祖之功德真远驾唐虞也!而古帝王之遗黎,始得复归于人类,不然,则生民之类,泯灭久矣。故读史而至宋之将亡,未尝不为中国痛,至元之将灭,未尝不为中国快也。迹其封豕长蛇之毒,其身得免于圣祖之诛讨,亦巳幸矣,又安可进而祀之乎?惟其猾夏之罪深,故圣祖攘夷之功大;惟其乱华之祸惨,故圣祖诛暴之义彰。既以大义驱之,当以大义绝之。臣窃恨当时诸儒臣,此虽深文,亦事实也,怀其平日豢养之私,值我圣祖御极,而不能明大义以佐下风。乃使元主得与帝王并列,以渎我祀典,此臣之所甚惜也。夫圣祖建庙以祀古帝王,崇德报功,不专以一统论也,故隋晋之主无与焉。是故仁覆天下之谓德,利济群生之谓功。自伏羲以至于汤武,功德并隆者也;自汉高帝以至于宋太祖,功浮于德者也,秩之祀之,夫谁曰不宜。彼元世祖者,于夷狄信有功德矣,中国何赖焉,而顾跻之帝王之列乎?古语有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且自古圣帝明王,皆未尝一日而忘夷狄也,在唐虞则曰蛮夷猾夏,在夏则曰禹征三苗,在殷则曰高宗伐鬼方,在周则曰薄伐玁狁,薄伐西戎,防夷之严若此,岂容与此虏并享也哉!三代以降,夷狄尤横,汉高帝、唐太宗、宋太祖,此三君者,亦未始与夷狄共事也。而元主以胡虏之雄,与之同堂共豆,使三君有知,必不肯下同于彼矣。又臣之所疑,不止於此。今之京师,胡元之故都也。此深识体要,尤非书生腐语,一旦庙貌既新,崇构有焕,使燕之遗民故老,复指其位而称之,非所以树风声,垂典则,明大分而严大防也。昔越范蠡灭吴,或祀之三江之上,吴之遗民,至今犹议其非。吴伍员入楚,或祀之江陵,而楚之遗民,相与屏黜其像。以为此吴楚百世之怨故也,则夫为中国百世之怨者,其尚容忍而祀之乎!”

称蒙元灭宋,统治中国是中国的大仇耻,明太祖驱逐蒙元,是雪中国之仇耻,何可祭中华的仇虏?中华之君,怎能与夷狄同堂?蒙古与中国为百世之仇,岂能祭其君?虽然当时未从,继姚涞而起之礼科右给中陈棐更两度上疏,极言当黜祀元世祖以正祀典。其文甚长,择其要曰:


元乘宋之弱而吞噬之,习中国以胡俗,正以胡人浊我寰宇。歝我彝伦。始则以夷猾夏,既而变夏为夷。当是时,吾天地所开之中土,吾万古中国帝王所自立之区尽沦胥而为夷狄,斯皆忽必烈之巨罪也!得罪于我中国帝王,实得罪于天地也。若以为功,是有功于夷狄,而非有功于中国也。若以承统,是统于夷狄,而非得统于帝王也。


我皇上崇正黜邪。于胡佛之害之像之骨屡辟除之。夫佛氏诚宜除之,然犹胡邪之无位者耳。乃若忽必烈以强有力干取大器,枭雄狞恶,尤胡邪之渠魁也,此而不去,顾庙貌而神礼之,彼岂不阴助其党,以梗皇上圣神驱除胡邪之妙用哉!


胡元为中国之所当驱,是中国决非胡元之所当居矣;中国非胡元之所当居,是胡元决非中国之所当祀矣。故必除胡君之祀,而后驱胡之功彰。今欲存胡君之祀者,顾不自小圣祖驱胡之功耶……臣固知祀忽必烈于帝王庙者,非皇祖之本心也,是则当黜也。

(明白区分中国与胡元)


既当祀胡虏之君,又何以禁胡虏之?既当礼其神,又何以遏其人?

(罢祀元世祖,才能)诏谕海内,必有发舒华夏之气,震警旃之心,继议重娄本兵,严责总帅,练兵阅武,招亡行间。倡勇设奇。以为必可胜敌之计。是大义既明,则士气自奋,士气既奋,则兵威自扬,斯可以系不孩之颈,枭台之头致之阙下,以祭中国!


分析元世祖不当祭而祭之原因:“不过欲强假元以帝统。谬予元以帝祀,以掩其初仕元之非,顾惜胡元豢养之私恩,而不念中国天地之大义。如宋讷父子世受元恩,故而在敕建历代帝王庙碑中于胡元推崇太过,实昧于正变之统,有紊华夷之防,因而建议磨毁碑中胡元君臣之号。”


此更直称忽必烈之名,数忽必烈以夷猾夏,以夷变夏之罪,骂忽必烈为胡邪之渠魁。

《世宗实录》载:庚子初,礼科右给事中陈棐言元世祖以夷乱华,不宜庙祀。下礼部集廷臣议如棐奏。上曰:“元本胡夷,又甚于五季者。帝王庙并墓祭俱黜罢。”棐复言帝王庙已撤胡元之祀,而庙在两京者亦宜撤去之。又请改两京庙祀碑文并毁销元君臣神主。下礼部议覆,俱报可。


可惜还不够,元史未之正,这个黄宗羲、王船山言之。黄宗羲《留书》论及《元史》曰: 夫纪者,犹言乎统云耳。《晋书》变例为载记,同一四夷也。守其疆土者则传之,入乱中国者则纪之?五代之君,其地狭,其祚速,与十国无异也。守其疆土者则世家之,与于篡弑者则帝之,后之盗贼,其孰不欲于篡弑乎? 宋亡于蒙古,千古之痛也,今使史成其手,本朝因而不改。德祐君中国二年,降,书瀛国公,端宗,帝昺不列本纪,其崩也,皆书曰“殂”;虏兵入寇,则曰大元,呜呼!此岂有宋一代之辱乎!而天下恬然不知为怪也。许衡,吴澄无能改虏收母篾丧之俗,靴蓠而立于朝,岂曰能贤?衡之言曰:“万世国俗,累朝勋旧,一旦驱之,下从臣仆之谋,改就亡国之俗,其势有所甚难。”夫三纲五常,中国之道,传自尧舜,非亡宋之私也,乃以为亡国之俗,虽曰异语,衡独不畏得罪于尧舜乎?澄之言曰:“近古之统,周子其元,程,张其亨也,朱子其利也,孰为今日之贞乎?”澄尝举进士于中国,变而为夷,贞者固如是乎?今传衡,澄者,一以为朱子,一以为陆子,后世之出而事虏者曰:“为人者得如许衡,吴澄足矣。”二子者尚然,则是竟不知其不可矣。 

中国之与夷狄,内外之辨也。以中国治中国,以夷狄治夷狄,犹人不可杂之于兽,兽不可杂之于人也。是故以中国之盗贼治中国,尚不失为中国之人也。徐寿辉改元治平,韩林儿改元龙凤,吾以为《春秋》之义必将与之。使天地亟去撑犁区脱之号,彼史臣从而贼之伪之,独不思为贼为伪有甚于蒙古者耶! 

高皇帝平天下,诏修元史。当时之臣,使有识者而在,自宜改撰《宋史》,置辽、金、元于《四夷列传》,以正中国之统,顾乃帝之宗之以为一代乎! 

难者曰:“若是则本朝不得正其始矣。”曰:尧舜相传之统,至元而绝,高皇帝驱氈裘之属,还衣裳之旧,是百王之嫡嗣也。犹祖传之父,父传之子,若孙不幸有春申,不韦之事,祖父之不享久矣,子若孙复而嗣之,乃责其不从异姓以接本支乎?此愚儒之论也。 难者又曰:“元之享国也久,其祖父皆尝为之民矣,胡得不帝之乎?”曰:元之法律曰:“蒙古人殴汉人,汉人勿得还报,蒙古人殴死汉人者,断罚出征。”彼方以禽兽加之人类之上,何尝以中国之民为民乎?顾中国之人反群焉而奉之。吾闻猎者张机道旁,虎触机矢,贯心死,有僧道男女举群至,号哭曰:“杀我将军!”猎者叱曰:“尔伥无知,生为虎食,死为虎役,今幸虎死,又哀哭之,何故哉?”于是诸伥奔散不知将军者虎也。则夫史臣之帝元者,何以异于是!

黄宗羲批判明朝史臣尊元为正统,认为若使有识者在,当改撰《宋史》,而把辽、金、元放在《四夷传》! 黄宗羲说元史书法不正:德祐君中国二年,降,书瀛国公,端宗,帝昺不列本纪,其崩也,皆书曰“殂”;虏兵入寇,则曰大元。 还批判元朝仕元之儒吴澄大言不惭,敢以朱子继承者自居。敢曰贞,华人而为夷用,这就是贞?


黄宗羲: “中国之与夷狄,内外之辨也。以中国治中国,以夷狄治夷狄,犹人不可杂之于兽,兽不可杂之于人也。是故以中国之盗贼治中国,尚不失为中国之人也。徐寿辉改元治平,韩林儿改元龙凤,吾以为《春秋》之义必将与之。使天地亟去撑犁区脱之号,彼史臣从而贼之伪之,独不思为贼为伪有甚于蒙古者耶!” 

中国与夷狄是内外之辨,以中国治中国,以夷狄治夷狄,就好比人兽不可相杂,可使人类治禽兽吗?可使禽兽治人类吗?以中国的盗贼治中国,尚不失为中国,以夷狄治中国,还是中国吗?徐寿辉,韩林儿之反元改元,吾以为春秋大义必将与之,他们是要恢复中国,而这些史臣却骂他们为贼为伪,真是不公道啊,将反元群雄污蔑为贼,难道他们不想想为贼为伪者有甚于蒙古的吗?

王船山《尚书引义》论曰:“蒙古之不仁而毒天下之生灵,亦如纣而已矣。而揆诸天地之义,率天下而禽之,亘古所未有也。洪武之治,以实论之,非贞观、建隆之不可企及者。所为卓绝古今,功轶于三代,拔人禽而昭苏之,名莫有丧焉……鄙哉青田、金华(即刘伯温、宋濂)之为臣乎!始昧卷怀之义,后矜姑息之仁,徇流俗之浮言,悖光昭之大志,乃锡妥灌以美谥,奖余阙之怙终,列薛于祀典,假买的以侯封,犬豕厕于羲、农,匹雏混于三恪,褒飞廉之就戮,等张、许之孤忠,奖狐之昼奔,为纪侯之大去。其尤悖者,修《元史》以继《唐》、《宋》之书,存辽、金以仍脱脱之僭,使获麟之后,步后尘者为蜗诞之。顾区区以馘友谅,存士诚,侈荡定之勋,而掩其补天浴日之显功,不已陋与!弗望其为仲虺、周公也,使得如陆贾、班彪之知逆顺,扬涤除之鸿规,斥犬羊之腥闻,庶几哉?天下之视听清,万世之纲维定,又何至旋踵而陷弱宋之祸哉!天地闭,贤人隐,当利见在田之时,而括囊无誉,亦可伤也。后之君子,其有鉴于斯乎!”


船山之意说蒙古不仁,而毒害天下生灵, 亦如纣王而已,而察于天地之义,率天下而为禽兽之域,尤为亘古未有!洪武之治,以实而论,并非不可以企及贞观、建隆,而洪武帝的所为,卓绝古今,他的功劳超越三代,扫除胡虏膻腥,恢复华夏之风。可是宋濂,刘基这些大臣却怀胡虏之私恩,为姑息之仁。犬羊之类乃与羲农并祀!羲农就是伏羲,神农。其更悖者,修《元史》以继唐宋。而夸扬平灭陈友谅、张士诚等群雄之勋,而掩没其反元复汉之显功!如果是周公,陆贾,班彪,一定会清算蒙元的罪恶!以夷猾夏,变夏之罪。如此万世之纲常定矣。何至于再次陷于弱宋之祸,再次亡于夷狄。王船山大概意思就是如此。让我们吸取教训。“后之君子,其有鉴于斯乎!”后人要引以为为鉴啊!要正名!蒙元,满清皆为夷狄,不可尊为正统。


王船山《读通鉴论》论崔浩被杀,而表彰崔浩直笔,批判宋濂修《元史》徇恶美夷曰:“于崔浩以史被杀,而重有感焉。浩以不周身之智,为索虏用,乃欲伸直笔于狼子野心之廷,以速其死,其愚固矣。然浩死而后世之史益秽,则浩存直笔于天壤,亦未可没也。直道之行于斯民者,五帝、三王之法也,圣人之教也,礼乐刑政之兴废,荒隅盗贼之缘起,皆于史乎徵之,即有不典,而固可徵也。若浩者,仕于魏而为魏史,然能存拓拔氏之所繇来,详著其不可为君师之实,与其乘闲以入中国之祸始,俾后之王者鉴而知惧,以制之于早,后世之士民知愧而不屑戴之为君,则浩之为功于人极者亦伟矣。浩虽杀,魏收继之,李延寿继之,撰述虽秽,而诘汾、力微之秽迹犹有传者,皆浩之追叙仅存者也。前乎此而刘、石、慕容、苻、姚、赫连之所自来佚矣;后乎此而契丹、女直、蒙古之所自出泯矣。刘、石、慕容、苻、姚、赫连之佚也,无史也;契丹、女直之泯也,蒙古氏讳其类,脱脱隐之也;然犹千百而存一也。宋濂中华之士,与闻君子之教,佐兴王以复中华者也,非有崔浩族诛之恐。而修蒙古之史,隐其恶,扬其美,其兴也,若列之汉、唐、宋开国之君而有余休;其亡也,则若无罪于天下而不幸以亡也。濂史成,而天下之直道永绝于人心矣。濂其能无愧于浩乎?浩以赤族而不恤,濂以曲徇虞集、危素而为蒙古掩其腥秽,使后王无所惩以厚其防,后人无所魏以洁其身。人之度量相越,有如此哉!后之作者,虽欲正之,无征而正之,濂之罪,延于终古矣。”


王船山连北魏也不承认为中国,更何况蒙元!说宋濂是中华之士,辅佐明太祖恢复中华的人,而修蒙古史,为蒙古隐恶溢美。


两百年后,中国会不会再次被异族征服?明代虽然到嘉靖撤除了忽必烈的牌位,销毁蒙元君臣的神主,明儒方孝孺、杨慎、王洙、丘叡、章潢等皆否认蒙元正统,但是官方没有彻底否定清算蒙元,这个彻底否定清算的工作该由吾曹来做乎?还有满清。

万历年间儒者章潢《论宋元正统》也是否定蒙元的正统:


若夫胡元,问其所戴之天,而五气不顺布也;问其所履之地,而五谷不并生也;问其所为之人,而五品不经伦也;问其所衣之衣,而左右之衽不辨也;问其所食之食,而腥膻之味不避也。任人以九品,惟以蒙古人为之长官;分人以十等,乃以儒者次于盗贼。大德废长立幼,秦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酖兄,弟收兄妻,子蒸父妾。无怪昔之人有得其地不足以为耕,得其人不足以为臣之说。兹不足以为臣之人为中国纲常之主,以不足耕之地为中国文明之区,作史者因其继宋而有天下,概以正统与之,得不党夷背华?亦为不善变矣。

难矣!正统之假于秦、晋、隋、唐,已为拂经叛道,况又假于胡元,固难乎其为千百以上之君,尤难乎其为近代之宋也。何也?黄帝之战蚩尤,为中国也;尧舜之征有苗,为中国也;夏启之征有扈,为中国也;周宣之伐猃狁,为中国也;炎汉之逐匈奴,为中国也;李唐之服突厥,为中国也;赵宋之备辽金,为中国也。尽天下之力,竭天下之财,敛天下之怨,亦不足惜。凡以惧其异类入我区宇,裂我冠裳,盗我名字,乱我名器,故治之惟恐其不深也。在前王以异类驱之,在后王以正统与之,则前王为徒劳矣。故难乎其为千百世以上之君者此也。

逮夫有宋,二帝播迁于沙漠,中原板荡于犬羊,岳武穆之死于狱,为中国也。文天祥之死于市,为中国也。陆秀夫、张世杰之死于海,为中国也。赵昂发、陈文龙、李挺之之死于官,为中国也。富弼之却献纳二字,为中国也。尹和靖之上秦桧一书,为中国也。方宋之没,与元不共戴天。及宋之亡,与元而联正统。吾恐元有德色,宋有愧心,故甚难乎。其为近代之宋者,此也。虽则胡虏暂有百年之运,而中国自是万古之尊,中国不可假借胡元一日而居,胡元不可窃吾中国一日而处。故宁宋后虚正统之继,而无宁胡元繆正统之传,修史者当名其史为史外之史,斥其统为统外之统可也。

夫史所以垂后王之劝惩,统所以继前王之胤绪。以正统与之,则胡元可继赵宋,可继汉唐,且可继唐虞夏商周也。以劝惩统善,其长于中国?中国之恶,又浮于胡元也哉!续宋元《纲目》者,茫昧大义。

表语有云:“若胡元之主中华,尤世运之丁极否。冠履倒置,天地晦冥,三纲既沦,九法亦斁。”斯言然矣!其曰:“第已成混一之势,矧复延七八之传,故不得已大书其年,亦未尝无外夷之意。”噫!此疑言也。《春秋》外夷之例,不如是之宽缓也。夫曰:“第已成混一之势”,非古帝王之中华混一也,乃夷之混华为一也;夫曰“矧复延七八之传”,非古帝王贤圣之君六七作也,乃乱华之主相继也。《春秋》大书其年,尊王之例也,胡人入主中国,年岂可以大书乎?《春秋》大书吴楚,外夷之例也,元恶倍蓰吴楚,意岂可以微示乎?可已则已,何为“不得已”?当有则有,何为“未尝无”?

元混一为正统,虽云取法于《纲目》,华统混于夷,而实取罪于《春秋》也,以正统而与夫继唐之宋,或朱子当年尊君之意;以正统并与夫灭宋之元,岂仲尼万世外夷之志哉!故以辅元而论之,不得为贤相,以辅非其中国正统之君也;以死元而论之,不得为忠臣,以死非其中国正统之君也。元可与正统,则犬戎可以逼幽王也,吴楚可以猾夏也,五胡可以乱华也。夫子大管仲攘夷之意,固如是乎?孟子取周公膺戎大义,固如是乎?天生南北限夷狄之意,固如是乎?王莽假越裳,不为欺也;李陵降匈奴,不为叛也;秦桧主和议,不为非也。

观于此,则元不当继中国之正统也,昭昭矣!故正统严而后纲常一,法守严;正统定而后中国尊,夷狄惧。


从天理地理衣服饮食制度伦理上都否定蒙元,以为不足以为臣者,而可戴为中华之主?批判《元史》以元继宋,得不以党夷而叛华?坏夷夏之防,客观上培养投夷之汉奸。蒙元是夷狄,春秋讲内夏外夷,尊王攘夷,前王以异类驱逐之,而后王乃以正统于与之,那么前王是徒劳矣,背春秋之大义,亦何以惩乎后世之夷狄之猾夏者?汉奸助夷者?以元为正统是大謬,其恶果就是颠倒历史价值观,助长夷狄之侵略,占有了中国就是正统,称帝称祖称宗,则异族之横者孰不欲占有中国?

作者说当宋之垂亡,与元不共戴天,及宋之亡,与元而联正统。这是什么逻辑?入侵时,是寇,入侵成功占有中国,就是王了?成王败寇?以成功论英雄?如皆按如此逻辑,强奸时是罪,强奸并占有了就是合法了?抢劫时是贼,抢劫占有了就成了合法拥有者了?此于理不通,于义为悖。其实入侵成功占有者更可恨,罪更大,然而尊为正统矣,何以对历代攘夷抗夷之英雄烈士?

作者说虽然胡虏有百年之运,统治了中国百年,但是中国仍是万古之尊,贵夏贱夷之旨不变,胡虏统治中国百年,他也是胡虏,也是可贱的胡虏。中国不可假借胡元一日而居,胡元不可窃吾中国一日而处,是非大义无可模棱。宁愿宋亡以后无正统之继,而不能以蒙元为正统继宋,修史者当置蒙元于史外,统外。

历史是为了劝惩后王的,劝善惩恶,夷狄猾夏并占有华夏而以正统与之,何所劝惩?难道要教夷狄侵略占有中国吗?批判商辂修的《纲目》对蒙元模棱两可。既说胡元入主中国是世运极坏,又以其混一华夷,又传了七八代,不得已大书其年号。蒙元之统,是以夷统华,不是华夏统一,传了七八代,不是贤圣之君六七作,而是乱华之主相继,胡人入主中国,这是侵略殖民,岂能大书其年号?

现在也有些人说,满清在顺治时是入侵,而康熙以后稳定中国成了中国的统治者,就是中国了,就是合法政权了。侵略者占有后,就能变成被侵略者一样的人吗?蒙元满清就是寇,统治中国百年,几百年也是寇,没有前认为寇,后许为王之理,他把土地权交还给汉人,愿意归化中国,才不是寇,但曾经为寇洗刷不了。

作者认为以元统一为正统,是取罪春秋,背叛孔子外夷之旨。更否定那些辅佐蒙元,为蒙元殉节的士人!辅佐元朝的不是贤相,为元而死者非忠臣,因为蒙元是夷狄,不是中国,为夷狄效力效忠者,其大节可议矣,而恶能以贤相忠臣之美名与之!如果元可承正统,则犬戎可以逼死幽王了,吴楚可以侵中原了,五胡可以乱华了,这不是肯定夷狄的侵略吗?孔子大管仲攘夷之功,孟子取周公膺大义,是这样的吗?而李陵之降匈奴不为叛,秦桧与金议和不为非,而刘秉忠、张弘范、洪承畴、尚可喜等助夷灭华之汉奸也可光明正大的列于功臣表中而不受贬了。所以不能尊元为正统,要否定蒙元正统,否定蒙元,而中国得尊,夷狄知惧。


一些人只看宋濂修的《元史》,肯定蒙元,而明代士人对它是多不满的。王船山之批宋濂修《元史》,为蒙古掩腥秽,前已言之。再如嘉靖年间学者周复俊著《元史弼违》,专为纠驳《元史》,自序著书之原因是“皇祖诏修《元史》,面授儒臣,毋虚美,毋隐恶。而载笔缀言之彦, 私填胸臆,公肆谩欺,天语弗崇,家风尽废。语云豺狼何亲,不然无乐乎其侈之也。(案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则此豺狼指蒙元,以夷狄入窃中国,批判史臣作史何亲蒙虏,为之隐恶扬美。)愚蚤承先训,继志无闻,翱翔滇藩,休洗多暇,爱窥往史,愤腥秽之滔天,(愤蒙元入窃华夏,实乃蹈天之祸) 爽危言之廷臣,旁稽遐绍,叙次厘革,其美其刺,班班著之篇牍矣。瞪夫千载, 是非之公,莫能终掩,诸臣纪载之谬,奚可胜诛!”痛骂明初史臣美夷,其罪不可胜诛,其批《元史》可谓严矣!


《元史弼违》以宋主昺投海死为“宋亡”,在宋亡前皆以宋纪年书之,后忽必烈建元后以小字在下书元纪年;宋亡之后,换以 干支纪年书之,仍在其下书元帝纪年。从纪年方式中就可以体现出作者明显的尊宋抑元之意,在上卷叙事到“景定二年”时以小字始书“蒙古中统二年”,论曰:“此何以书中统也,曰前乎此蒙古未始建元也。至理宗景定元年夏四月忽必烈嗣位始建元为中统,故至此书之也。不正其国号为元而称蒙古,何也,曰国号未建不当称之也,不当称元而称之,犹孺子未生而先名之也,名不正则言不顺,故不得先正其国号为元也。其称蒙古,何也?曰:既不称元不称蒙古,而奚称也?然则前此于宋帝纪元分注之下曷不书蒙古几年也,曰此亦不当书也,如曰蒙古几年则不知其君为某某也,天下后世亦将疑之矣。是故与其书之以紊名,不若不书之以纪实也。不书中统元年何?曰“”古者国君薨,踰年改元。忽必烈未踰年而即改元也,夷之,故不书。”突出汉家之统,贬黜胡元。


周复俊在叙史时对某些关键字的书写特别重视,如从未书“元”之称号,宋亡前书“蒙古”,宋亡后也只小字书元帝年号。蒙古与他国交战书“侵”,“何也?元史悉书伐,今曰侵,何?天下有大分华夷是也,天下有大势强弱是也,春秋贵中夏贱外夷,惟谨是大分耳矣。铁木真雄悍跳逐于砂碛茆苇之场,其于诸国君之分未定也,安得以君礼待之而称伐乎?”

此外,对元各帝直书其名,不以“帝”称之,批判修《元史》的史臣不依春秋之法,无华夷之别,如“元之史臣食夷之禄,甘其豢养之恩,怵势惮祸不得已而谀之,固己丧其本心矣。后之史臣爵禄非有系于其朝,出入非有诏于其国,亦冒昧称之,无乃承谀袭舛而决万世之大防已乎?”直称元太祖之名铁木真,评论批曰:“铁木真鸷悍骠贼,嗜杀不已,既得志于中原,复肆残于西域,屠城灭国,史不绝书。其淫黩之气,不独汙染河岳,且熏蒸太清矣。”

贬斥宋朝降元叛臣:“赵复以儒学鸣世称为江汉先生者,乃为姚枢之诱而委身焉。是复有名教之责而今也忘之矣。故书降,而背华即戎之罪见矣”,“吕文焕、刘整忍耻偷生,甘与草木同腐幸矣。何忍而又为异类之乡导以戕我同类,伐其父母之邦哉?斯诚枭獍豺狼之儔狐兔之不若者也。书之于策,遗秽万年”,对元初名臣契丹人耶律楚材也毫不客气:“史称蒙古灭夏,诸将争掠子女财帛,耶律楚材独取书数部、大黄两驼。后军士疫,楚材用大黄疗万人,载在方策,多以章其律己之廉,逮下之仁允矣,其可嘉乐也。愚不其然。铁木真侵夏非商周霖雨之师,诛其君而吊其民也,以弱肉而食之耳。乃今盛暑行师,顿于坚城之下,比克其城。免者百无一二,白骨缤纷,蔽塞原野,当是时使楚材恻怛为心,言于其主而不肃杀则其活奚啻万人已也。书曰无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若楚材者,其煦煦为仁者耶”,又对于元国师八思巴评价曰:“蒙人以八思巴为国师,是以夷为师,而国人皆其弟子也。今请忽必烈为儒教大宗师,是又以夷为儒者,非常之师。而尧舜周孔举不足法矣。儒者生于中国,不以尧舜周孔为师而反师夷狄暴虐之君”。对于号称名儒仕元的许衡也是批判,周复俊于皇庆二年条下记事云:“建崇文阁。以许衡从祀孔子庙”,论何以只书“许衡”一人之姓名而不书他人之姓名曰:“建崇文阁于国子监。而以宋儒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邵雍司马光、朱熹、张械、吕祖谦从祀孔子不书。而书许衡,何?九贤者,心皆得乎圣人之道,言不诡于圣人之经,四方宗之,百世仰之,初不以元之祀否为轩轾也。故不书者。若曰:不必书也。衡何人?斯乃与诸贤并进,而列于夫子之官墙哉?《春秋》之法,内夏外夷, 齐桓公攘夷尊周,一匡天,犹羞称于仲尼之门。衡生于华而仕夷,固已悖《春秋》之法,而获 罪于圣人大矣。居然引之于俎豆之列!如衡有知,将神爽飞越,不待磨之而走且僵矣。岂能一朝居耶?是知从祀之举,不足以为衡荣,只足以为其累耳。”

还有提出重修宋史者。永乐年间就有周叙极不赞同宋辽金三史分修之例,“以宋辽金三史体例未当”,认为“宋承中华之统,礼乐教化之隆,文物之盛,仁义忠厚之风,三代已降之所仅见。后虽南渡,而天命人心实所归附,盛德弘纲,难以泯没”,并多次上书请求重修《宋史》。正统十三年,再次上《论修正宋史书》,强烈不满辽金宋三史不明宋统, “元以强力入主中国,辽金二虏皆其族类,当是秉国大臣,又多辽金之子孙,遂不以正统归宋,遂分列而为三,且不曰宋辽金,而以辽金加于宋首”,并对当是修史者大加批评:“学识为裕,道德未隆,既鲜世业之重,复无位望之重。”


成化年间商辂批评元修三史“着宋者讫无定论,撰元书者罔有折衷。或杂于辽金而昧于正统之归”,于是纂修《续资治通鉴纲目》,曰:“惟赵宋自建隆创业,积而为庆历之升平,迨熙丰之纷更,驯以致靖康之祸乱,比偏安于江左,竟讫箓海南……彼契丹出自鲜卑,女真起于渤海,皆以桀黠之虏,割据于邻壤……元之主中华,尤世运之丁极否,冠履倒置,天地晦冥,三纲既沦,九法亦斁,第已成混一之势,鈏复七八之传,故不得不书其年,亦未尝无外夷之意。”


成化年间,蒋谊汲取方孝孺的正统论,并结合宋代历史进行阐发,撰述《续宋论》。蒋谊旗帜鲜明地声称“予尤欲广方正学正变之说”,以有志于《春秋》。他补充了方孝孺正统与变统之说,称“盖日月行于天,光照四海者,此正道也;而风云薄蚀,亦有时而亏其光,此变道也。事之有正有变,亦犹道之有经有权。正、变之统立,不尤愈于正、闰之位分乎”?并黜蒙元之统,以明继宋,曰:“若夫元之灭夏、灭金、灭宋,巍然帝于中国。论其兵之壮也,过于强;论其地之广也,远于三代。奈何《春秋》尊中国而攘夷狄?本仲尼之深意,元乃夷狄尔,不足以接宋之正统也明矣。若接宋之统者,当以我太祖高皇帝神功圣德,取天下于群雄之手,直接宋传。”又曰:“接三代之正统者,如汉、如唐、如宋、如我皇明,则如天之嫡子焉。如秦、如晋、如隋、如五代、如元,则如天之庶孽焉,庶不可以奸嫡,此古今之通义耳。”

王洙鉴于三史正统不明,撰《宋史质》,欲“假宋人行事之实,明《春秋》一统之义”。 《宋史质》撰写的中心思想在于“辟夷狄,尊中国”,因此对于辽、金元,都一律以夷狄僭夏予以斥责,并宣称“元者,赵宋之闰位,昭代之驱除也,皆天命也。”于卷八十九“夷服” 中论曰:

“史质曰:古帝王者,地弥天枢,界轶海内,近则畿服甸服,远则尧服夷服。 故曰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胡元比辽金又其微陋者也。始于蒙古,大于奇渥木真,凭陵中国,僭窃闰统,成于忽必烈,然宋祚未亡之先,彼辽金元者固夷服之限也。岂加七国之秦楚、三国之魏晋乎哉?元脱脱修宋史,其夷狄传乃始于夏人高丽,终于瀘蛮。凡四十九国,辽金胡元不在夷服之数,呜呼!元臣非尊辽金也,尊元故也。中国虽微,天之嫡也,夷狄虽强,天之庶也,外本中而言支庶,岂理也哉!史质序外夷置辽金元于夏人高丽之列,正以见天王无偏安之业,中国有常尊之势,天道明,地道正,人道顺,而三纲以立也。”

为尊宋,王洙还在标目命名方面,改记载皇帝言行的《本纪》而称《天王正纪》,即尊称宋朝各帝为“天王”。他说:“《史质》独称‘天王’者,何也?曰法《春秋》也。作史不知《春秋》之义,皆乱也。《春秋》以尊周为主,……而惟曰天王者,应时正号之义也。……曰天王者,正名也。”王洙以春秋之义,夷狄虽大曰子,辽、金、元皆夷狄,当称“子”,但既已“僭称”,只好仿效《春秋》笔法,将宋朝各帝称为“天王”。他批判那种不明《春秋》义例的做法:“作史者正所以明禹、汤、文、武之道,例之于《春秋》;乃释其无王之罪而以某代、某祖、某宗、某号、某帝予之,不经之甚者也。将何以昭天下万世之龟鉴也哉!”(卷13《天王闰纪》)这是从书法方面再一次显示了王洙严格的夷夏之辨,尊王攘夷的思想。蒙元鞑靼蛮夷,虽强大,终为夷狄入窃,岂可以朝代,祖宗庙号,皇帝之名与之!韪哉言乎!

王洙在卷首《史质叙略》)痛斥蒙元:“世至胡元,兹何时哉!曰天地则反覆,曰山川则渤湮,曰人物则鬼魅,曰冠裳则左衽。洪水猛兽,不足当其灾;苞蘖炮烙,不足以方其惨;干戈锋镝,不足以拟其害。夫是之谓极乱,极乱不可以言道。”是对蒙元全面彻底的否定!



他对官修《续资治通鉴纲目》中宋、元并称的做法强烈不满,认为“《通鉴》及《续纲目》,具以宋、元并称,祖宗之号谥,视历代帝王无异”,所以他规定《史质》的书法是“削大元之号,而以闰纪名。去世祖皇帝等谥,而直书忽必烈等名。芟除其‘至元’、‘大德’等元,而概以一年、二年纪事。”

《天王闰纪》)在《史质》的撰述中,王洙去元朝纪年,并以明太祖之祖先虚接年月,认为:“以积气则千年,以积德则百年,以肇基则在于宋祚之末,以成命则在于胡运之初。天生圣君,主张夷夏,夫岂一朝一夕之故哉?由是推之,则天于胡元,固已黜夺之矣,是故后此曰《闰纪》也。”以此摒排元朝的正统地位。其排元可谓深且切矣。

明人秦鸣夏称赞王洙《宋史质》曰:“乃若明《帝纪》之正闰,志道统之断续,则又超然独得,可以俟后圣而不惑者,信哉其为良史也!”

弘治年间,丘濬在《世史正纲》解释朱子《通鉴纲目》对辽朝耶律德光“以死书之”的《春秋》笔法时,论曰:“后人议元者,乃欲以其混一中国,而进之汉唐之间,何所见耶?且忽必烈之于(耶律)德光,同一夷种也,但得中国地有广狭耳。徒以其得地广狭而高下之,是以功利论事也,岂《春秋》意哉?”
正德二年,李东阳等奉敕纂修的《历代通鉴纂要》。此书编纂之初,担任编修副总裁的国子祭酒谢铎就致函李东阳,力主废去元之正统:“《纲目》于吕后、新莽之年,皆冠以甲子而分书之。当其时,天下之统未尝不合于一,特贼后、篡臣不可比于正统,故不得而不分书之耳。贼后、篡臣既不可为统,而夷狄如元,独可以为统乎?此《纲目》之所未书,正今日之所当正也。”


还有王宗沐《宋元资治通鉴》,义例称其“崇王贱霸,内夏外夷”,其书以宋为正统,辽金元同视为外夷,论元曰:“元之君臣,立国本纯于夷,自开禧二年蒙受大号,距其亡也实一百六十二年。窃尝慨之,其君臣所为汲汲者,惟用兵、作佛事二者而已。即有建立改更,亦不过东支西掩,以度一时。而人民涂炭,纲常乱坏之祸,盖不览其全史未易知也。其事体舛谬,既足以生豪杰之愤,而人名夷语又足以厌览者之心。”称颂明太祖驱逐胡元:“恭维我朝,大明太祖高皇帝东征西伐,反正乾坤之功,独超千古”。又曰:“辽金元三国皆夷。然元之修史而三史并峙者,元为己地,故也。元自至元庚辰以后不得不以正统与之,固无容论。其辽金与元世祖以前君王俱称国主名示之,不得与宋并夷之也,斯正统有所专矣。”元一中国,不得已与元,而世祖以前,与辽金同名,终不与宋比。该书的《宋纪》中就多处反思宋亡,夷狄窃据之祸,如在《义例》曰:“宋虽享国三百二十年,其治忽之故亦多矣。故尝谓元祐、绍圣治乱之界,靖康、建炎南北之界,景定、咸淳存亡之界,此其事体更 革、人才进退、议论异同,视他年为独多,故今编所载亦视他年为独详。有治乱之界而后启金有存亡之界,而后成元以中国之不治,然后夷狄得乘间而主中国,有国者不可全以腥氈之毒委之天数。是今编之,所以不可以无述也。”


附:

宋之亡是中国的灭亡,明遗民明言之,如李楷《宋遗民广录序》曰:嗟乎!亡国之人怀故国而立言者,不独宋也;古之帝王不一姓。兴废存亡在天不在人,其不幸而失国,可以发人涕泪者,亦不独宋也;夫宋之恸,非犹夫昔之亡国者,宋存而中国存,宋亡而中国亡,中国之存亡,千古之大变也夫! 

王船山《宋论》也说:汉、唐之亡,皆自亡也。宋亡,则举黄帝、尧、舜以来道法相传之天下而亡之也。

钱谦益《书广宋遗民录》曰:“撰序者李叔则氏(李楷字叔则),谓宋之存亡,为中国之存亡,深得文中子《元经》陈亡具五国之义,余为之泣下露襟。”

明末诗人王猷定《宋遗民广录序》云:“古帝王相传之天下,至宋而亡,存宋者,遗民也。”

也是借以自喻,用一种非常明确有力地语气宣称:明亡而天下亡,存明而存天下者,明遗民也。

屈大均更发挥说:南昌王猷定有言,古帝王相传之天下至宋而亡,存宋者,逸民也。大均曰:嗟夫!逸民者,一布衣之人,曷能存宋?盖以其所持者道,道存则天下与存,……今之天下,视有宋有以异乎?一二士大夫其不与之俱亡者,舍逸民不为,其亦何所可为乎?世之蚩蚩者,方以一二逸民伏处草茅,无关于天下之重轻,徒知其身之贫且贱,而不知其道之博厚高明,与天地同其体用,与日月同其周流,自存其道,乃所以存古帝王相传之天下于无穷也哉!”明与宋之亡皆为中国之亡,天下之亡。


李氏朝鲜正祖君臣不满元人所修《宋史》,修《宋史荃》,李德懋在《宋史筌编撰议》中写道:

李楷曰:“宋之存亡,为中国之存亡。”旨哉言乎?然蒙古匪惟亡宋亡中国而已,宲亡宋史与中国之史也。《史筌》之作,纪二帝,传三虏,添奸臣,搜遗民,此其大纲。王者之起,必有取法者矣。是奚但存宋史,抑亦存中国之史也,与高皇帝廓清元虏,再辟乾坤,匹美伟烈,猗欤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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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陶扬鸿古人攘斥蒙元言论集,胡元实非中国,而亡中国者也!(四万多字)发布于2021-07-06 09:5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