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夏季,我从上方中学初中毕业,并考入行唐中学高中部。
 

 

 

 
       我们村距县城30里,不能走读,只能寄宿,因此要按月付学费,包括往宿费和伙食费,每个月5块钱。如果再算上课本、文具等费用,每个月大约需要十来元钱。当时,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上世纪60年代,农民的收入很低,一个壮劳力出一天工能挣10个工分,其价值才合几角钱。我们家就父亲一个整劳力,每年挣的工分,勉强够从生产队分口粮,年终分红基本上拿不到几个现金。家里买油盐酱醋的零花钱只能靠喂头猪、养几只鸡卖个钱。我每个月十来元的学费,顿时成了我们家的沉重负担。
 
        为了给我筹集学费,父亲真是绞尽了脑汁。一连好几天,他连话也不说,一个劲地抽烟,始终没想出一个好办法。看着父亲为我的学费发愁的样子,我心里惴惴不安。为了安慰他,我每天坚持去割青饲草交给生产队,想为家里多挣几个工分,也好年终多分点红。
 
        有一天,父亲望着我尚未交生产队的青草,忽然对我说:“儿呀,青草晒干了不是也可以卖钱吗!这个暑假你就到你二姑家割草去吧。”对呀,割草也可挣钱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当时激动得几乎跳了起来,为找到一个靠自已的双手挣学费的好办法而兴奋不已。
 

 

 

 
         二姑家所在的村子叫南河村,位于我们村正北20里路,地处太行山东麓较深的山区。那一带地区,山势较高,沟壑纵横,耕地都是顺着山沟拾阶而上的梯田。一到夏季,雨水便会把山坡上的养分冲进梯田,因而山沟里的土地比平原还肥沃。只要雨水充足,不仅田里庄稼长得好,田埂地头的野草也长得格外茂盛。
 
        在我的家乡,能够喂牲畜的野草是一种叫作白草的多年生植物。进到山里,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草。一到春天,白草便开始泛青,夏季,只要雨水丰盈,在地势好的地方能长到一尺多高。
 
        因此,在我的家乡一带,秋收冬种结束后的农闲时节,人们为了弄个零花钱,或为牲畜准备过冬的饲草,都要到山里去割白草。这种草,夏天虽然也可以割,但只宜作青饲料,不宜用作冬储饲草。因为用于冬储的饲草必须要晒干存放,而夏天的白草水分太大,晒干后便所剩无几了。
 

 

 

 
 
        那年夏天,雨季来得早,山里的白草长势特别好。尽管夏季不是割白草的最佳时机,但我却等不及了,因为暑假一过我就必须进城上学,哪里还有时间割草呢!
 
        于是,第二天父亲便亲自把我送到了南河村二姑家。南河村村子不大,只有上百户人家。村子里基本上没有水田,可耕种的梯田位于村子周边的一条条山沟里。那一带,尽管没有大片良田,但只要遇上好年景,生产的粮食还是满多的。二姑家的几个男孩子,也就是我的表兄们都未上学,因而家里劳动力多,光景过得还算不错。我住在二姑家割草,不会增加多少负担,当然要给人家添不少麻烦。
 
        第二天一大早,二姑便把我从炕上喊了起来。吃过早饭,我便带着二姑为我准备好的干粮上山割草去了。
 

 

 

 
        由于不熟悉周围的地理环境,头一天,是一个表兄带着我进的山。他带着我转了好几山梁,告诉我哪里的白草长得好,并手把手地给我作示范,向我传授割白草的技巧。
 
      从第二天开始,我便开始一个人进山割草了。 说是进山,实际上是先爬到山顶,然后再下到山沟里去,因为山坡上的白草没有山沟里长得好。每天进山后,我首先要选好割草的地点,然后便沿着梯田的田埂开始割草。割下的白草,再找个向阳的山坡摊开晾晒,第二天收工时再顺路挑回村去。就这样,我每天早早起床进山,割草,晒草,收工时再挑一担干草回家,就象一只采蜜季节的工蜂一样,一天到晚忙个不停。
 
        因怕路上耽误时间,中午一般都不回村吃饭,饿了啃点干粮,喝了唱口凉水,累了躺在草地上眯一会儿,然后接着干。大夏天,山沟里格外闷热,四处连个树荫都找不到,一天下来,不知道要出多少汗,衣服从来就没有干过。

 

 

 
        除了白天割草,每天晚上还要帮助二姑家推碾子轧面。那时候没有电磨,二姑一家子七八口人每天吃的米面,都要在头一天晚上用石碾子加工出来。石碾子的效率很低,每天要推两三个小时才能睡觉。由于割了一天草,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哪里还有劲儿推碾子呀。但是住在二姑家,又不好意思推辞,只好强打精硬挺着。
 
        每天在山里割草,累不说,还有恐惧时刻伴随着我。大山里人烟本来就稀少,加之割草的地点又都是深深的山沟里,所以从早到晚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另外,我一般都是在田埂上割草,两边的玉米、高粱等庄稼长得老高,形成了阴森森的青莎帐,人在里面就像关进了笼子。身处靑莎帐,一个人形影相吊,一天到晚害怕得不得了。特别是当有山风吹过时,四下里悉悉作响,好象有什么动物就在附近活动一样;没有风时,大山里那种罕见的寂静,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凝固了一样。
 

 

 

 
        遇到雷雨天气,那就更吓人了。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个人置身大山之中,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其可怕程度,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很难想象出来的。
 
        还有一个令我恐惧的原因是,抗日战争时期,南河村一带是抗大二分校的活动地区,据说抗大二分校的学员还在那一带和日本子打过一仗,双方都死了不少人。一想到这件事,更是吓得头皮发麻,生一怕真的遇到鬼。
 
        为给自己壮胆,我每在山沟里埋头割上一会儿草,便赶紧跑到山顶上去待一会儿,希望能看到一个人影儿。有时侯,我实在压抑得受不了,便站在山顶上放开嗓子大喊两声,自己给自己壮壮胆,然后再下到山沟里继续割草。我最害怕的是从庄稼地里突然窜出一只狼来,所以一边割草一边东张西望,时刻保持着警惕。我想过,如果真有狼,我就用镰刀和它拼了。
 
        就这样,我每天割下新草、挑回干草,日复一日,一直干到了暑假结束。个把月时间,我的收获是意想不到的丰硕,干草整整堆满了二姑家一间闲屋子。就连一开始不看好我的几个表兄都改变了对我的看法,无不誇我能干。
 

 

 

 
        那年春节,父亲赶了辆牛车带着我去二姑家运草。返程时,因车小草多,在下一个陡坡时,不小心翻车了。我和父亲不得不把草卸下来,把车扶正,再重新装车,折腾了好一阵子才继续上路。等回到家,天已经大黑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掩盖不住心中的喜悦,因为有了这一车草,不仅我一两年的学费基本上有了着落,而且家里打油买盐的钱也不缺了。
 
        那年春天,干草的行情特别好,我割的那车草一共卖了200多元钱。父亲数着钱,乐得合不拢嘴。当场拿出20元钱奖励我,说道:“儿呀,你不是一直想要双翻毛皮鞋吗!明天去城里买一双吧!”我接过钱,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第二天我揣上那20元钱就直奔县城去了,那可是我平生第一次手上握有那么多钱啊。在县城,我连着转了好几家商店。我站在柜台前,看着那摆放整齐、渴望己久的一双双崭新的反毛皮鞋,真是垂涎欲滴。但我却始终没舍得从兜里掏出那用汗水换来的20元钱。因为当时一双反毛皮鞋要17.5元,在我眼里,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足够我二三个月的学费了。我紧紧揣着那20元钱,悻悻地返回家,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父亲,连个烧饼都没有舍得买。
 
       就这样,我靠着自己的双手,不仅挣到了上高中的部分学费,而且还为父母分了忧,解了难,而那时我才不过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后来,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我都是满满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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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靠自已的双手挣学费发布于2023-11-14 21:3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