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诱斩韩信（前196年）

信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春，正月，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傥(tǎng)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dài)信曰：“虽疾，强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kuǎi)彻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注释】

官徒：古代有罪人官府供使役的人。

官奴：古代有罪人官府为主人从事无偿劳动的人。

舍人：据《史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记载，舍人指栾说（yuè），他因告密被封为慎阳候。

【译文】

韩信与自己的家臣密谋，准备假传圣旨赦免官府的有罪工匠及奴隶，打算发动他们去袭击吕后和太子。已经部署完毕，只等陈豨的消息。韩信有一个叫栾说的侍从曾因得罪韩信，被囚禁起来，准备处死。春季，正月，那个侍从的弟弟上书密告韩信谋反之事，将韩信打算谋反的情况告诉吕后。吕后想把韩信召来，又担心他万一不服从，便与相国萧何密谋，命人假装从高祖那里来，向吕后报告说陈豨已经被擒处死。让列侯及百官都到朝中祝贺。萧何又欺骗韩信说：“你虽然病了，也应当强挺着来朝中祝贺。”韩信只得进宮祝贺，刚一进宮，就被吕后预先埋伏的武士捆绑起来，被杀死在长乐宫的悬钟之室里。在被斩首之前，韩信叹息说：“我真后悔没有采用蒯彻的计策，竟然上了女流之辈的当，这难道不是天意吗！”吕后随后下令将韩信的三族都连坐杀死。

臣光曰：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与高祖起汉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赵，胁燕，东击齐而有之，南灭楚垓下，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观其距蒯彻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哉！良由失职怏怏，遂陷悖逆。夫以卢绾里闬(hàn)旧恩，犹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请，岂非高祖亦有负于信哉？臣以为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言负则有之；虽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汉与楚相距荥阳，信灭齐，不还报而自王；其后汉追楚至固陵，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当是之时，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顾力不能耳。及天下已定，则（▲）信复何恃哉？夫乘时以徼（通“邀”）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是故太史公论之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以比周、召（shào）、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校注】

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有的版本“信”下无“为”字。

则信复何恃哉：有的版本“信”前无“则”字。

【注释】

迎高祖于陈：指高祖六年“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擒韩信事。

奉朝请：古代诸侯春季朝见天子叫朝，秋季朝见叫请。因称定期参加朝会为“奉朝请”。

周、召：周公姬旦和召公姬奭（shì），他们都是先佐武王，后辅成王的功臣。

血食：为古代祭祀常用语，言杀牲取血以祭祀。

天下已集，乃谋畔逆：李慈铭《越缦堂日记》说“‘天下已集，乃谋畔逆’，此史公微文。谓淮阴之愚，必不至此也。”

【译文】

臣司马光曰：有人认为，韩信为汉高祖首先奠定了“举而东，秦可传檄而定”开业大计，与他一同在汉中起事，平定三秦后，又分兵向北，擒获魏王豹，夺取代国，扑灭赵国，胁迫燕国，再向东攻击占领齐国，又向南在垓下消灭楚国，汉朝之所以能得到天下，总的说来，主要归功于韩信。再看他拒绝蒯彻的建议，在陈地迎接高祖，哪里有反叛之心呢！实在是因为由楚王而降为淮阴候，失去诸侯王的权位后失意不快，才陷于抗命叛乱。卢绾仅仅与刘邦同乡，他的父亲又与刘邦的父亲相爱的交情，就封为燕王，而韩信竟以侯爵身分定期参加朝会；高祖难道不也有亏待韩信的地方吗？我认为：汉高祖用诈骗手段在陈地抓获韩信，要说他对不起韩信是有的；虽然如此，韩信自然也有其该被捉拿的客观理由。当初，汉王与楚王在荥阳相拒，韩信灭了齐国，不来奏报汉王却要求“为假王以镇之”；其后，汉王追击楚王到固陵，与韩信约定共同进攻楚王，而韩信按兵不动；当时，高祖本已有诛杀韩信的念头了，只是当时的力量还做不到罢了（正如张良所谏 “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自王乎”）。待到天下已经平定，韩信还有什么可倚仗的呢！抓住机会去谋求利益，是市井小人的志向；建立大功以报答恩德，是有学问而品德高尚的人的胸怀。韩信用市井小人的志向为自己谋取利益，而要求他人用君子的胸怀回报，不是太难了吗！所以，太史公司马迁评论说：“假如韩信能够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谦让而不夸耀自己的功劳，不卖弄自己的才能，那么他在汉室的功勋差不多可以媲（pì）美周室的周公、召公、太公等人，世世代代可以受到祭祀了！他不专心于学道谦让，反而在天下已安定之时，图谋叛逆，终被灭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原文】

[2]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合。

【注释】

柴武：又名陈武，以军功封棘蒲侯。

参合：县名，在今山西大同市阳高县大白登县，位于山西东北部。

【译文】

[2]将军柴武在参合县将韩王韩信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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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6秦纪1—卷8秦纪3（前255-前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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