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

石头记-红楼梦之五十七                                

  情深义重

如果让你说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歇后语，你会想到什么词汇？眼花缭乱、少见多怪、洋相百出、满载而归，这些都对。书里那个善良正直、聪明幽默，明事理、重情义的老人形象可谓深入人心。

刘姥姥初次来到荣国府可是“不得已”。秋尽冬初，姑爷王狗儿因过冬的东西没有着落，喝着小酒，生着闲气。姥姥看不惯：“咱有多大碗吃多大的饭。有了钱顾头不顾尾，没了钱瞎生气，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在家蹦得不中用。”凭着狗儿他爷和凤姐她爷都姓王的连宗亲，姥姥决定亲自跑一趟荣国府，看一看见过一面的王夫人。听说王夫人怜贫恤老，或许有些好处，也未可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姥姥带着外孙板儿，找到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周瑞家的因当年丈夫周瑞和人争地时得过王狗儿的帮助，也是为了显摆自己在贾府的体面，把姥姥带到了荣国府的当家人凤姐面前。

凤姐粉光脂艳，端坐椅上，拿着当家人的款儿，脸上春风满面，说话漫不经心。姥姥忙拜了几拜给姑奶奶请安。凤姐儿笑着说：“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似的。”刘姥姥忙说：“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凤姐笑了：“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祖父虚名，作个穷官儿，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你我。”

周瑞家的请示过王夫人，示意姥姥有什么话尽管和二奶奶说。求人难呐，姥姥飞红了脸说道：“天冷了，家里连吃的都不够，只好求您老来了。”凤姐明白了刘姥姥的来意，又借刘姥姥吃饭的时机探明了王夫人的意见，便拿二十两银子给了刘姥姥。姥姥喜的浑身发痒，千恩万谢，心里想着二奶奶的好，嘴里念着佛去了。

批书人说：“老妪有忍耻之心，故后有招大姐之事。作者并非泛写，且为求亲靠友下一棒喝。” 大姐就是凤姐的女儿巧姐，当时还很小，还不叫巧姐。大姐何时叫的巧姐？这得看刘姥姥二进荣国府。

刘姥姥二次进荣国府，可不像上次空着手，她带来了城里人难得吃到的新鲜东西：枣、倭瓜、野菜。天缘巧合，贾母听说来了个老人家，非要见一见。姥姥见多识广，风趣幽默，讲了一些乡下趣事。贾母高兴，不但留姥姥住下，还要带她逛大观园。

姥姥的大观园一日游是从遛早弯开始的。天气当然是好天。凤姐调皮，给姥姥横三竖四插了一头的花。大家说像妖精，姥姥却说：我年轻时也爱花儿粉儿，今儿老风流才好。走着走着，姥姥想起了一件事，跟贾母说：乡下人过年买年画，认为画上太好了，啥时上画上逛逛。但那是假的，这园子比年画强十倍，怎得有人画一张才好，带了家去。贾母说：这好办，小孙女惜春会画。从此，惜春有了画大观园行乐图的任务。

早餐准备好了，大家来到探春的秋爽斋。凤姐和鸳鸯要撮弄姥姥。姥姥何等聪明，鸳鸯和她一提，她就明白了，不过哄老太太一笑而已。刘姥姥一句“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逗得众人哄堂大笑，笑态百出。

游园活动在欢声笑语中进行着。姥姥不仅看出这园子比画上画的好，她还会听，更会说。在潇湘馆，刘姥姥听贾母讲“软烟罗”的质地、颜色，纱窗的颜色如何与周围色彩搭配；在蘅芜苑听贾母给不爱花儿粉儿的宝钗讲布置房间。

不知不觉到了午饭时间。这顿正餐按宝玉的主意吃的是自助餐，即别致，又有酒，自然也少不了酒令。大户人家的女眷玩这个得心应手，贾母：“一轮红日出云宵”；薛姨妈：“十月梅花岭上飘”；湘云：“双悬日月照乾坤”；宝钗：“双双燕子语梁间”；黛玉顺嘴来了句“西厢记”的戏文：“良辰美景奈何天”。

姥姥听得入迷，说的更有趣，她有庄稼人的本色：“大火烧了毛毛虫”、“一个萝卜，一头蒜”、“花儿落了，接了个大倭瓜”。还有绝的，一阵箫管、笛子声穿林渡水飘来。大家心旷神怡，姥姥仗着酒劲竟然手舞足蹈起来。原来，贾母早命自家的戏班子在对岸准备好了，她要借着水音听乐音。

饭后消食，贾母带姥姥正在山前树下溜达，来玩的大姐儿却哭了。大姐儿怀里抱了个柚子，见板儿手里拿着个佛手就想要。大家哄着劝着，俩个孩子才交换了一下。批书人透漏：“小儿常情遂成千里伏线。”“柚子即今香团之属也，应与缘通。佛手者，正指迷津者也。”

溜达到栊翠庵，贾母顺便进去喝点茶就歇午觉去了。姥姥突然内急，从厕所出来可就迷了路，不知不觉走进了怡红院，七拐八拐到了宝玉的房间。只说歇歇，不承望酒性作怪，身不由己，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睡就睡呗，姥姥竟然四仰八叉，鼾齁如雷，酒味臭屁造了个满屋。妙，太妙了。宝玉的房间何曾被人如此糟蹋，姥姥这事绝了。

姥姥度过了难忘的一天，贾母却被风吹着了，大姐儿也着了凉。凤姐求姥姥给孩子取名字：借您老的寿，又是庄稼人，取个名字，压压病。姥姥经风雨见世面有大智慧：孩子正巧是七月初七生的，咱就来个‘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法子，叫巧姐，一定能长命百岁，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凤姐非常感谢：“应了这话就好。”批书人指出：“应了这话就好”批书人焉能不心伤？狱庙相逢之日始知“遇难成祥，逢凶化吉”实伏线于千里，哀哉伤哉！此后文字不忍卒读。”

有来就有走，姥姥给贾母、给公子小姐们带来了欢乐，也带着贾家满满一车心意走了。

姥姥还会来吗？会的。第六回，有一段回前批：“此回借刘妪，却是写阿凤正传，并非泛文，且伏“二进”“三进”及巧姐之归着。”

根据第五回，巧姐的画面：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判词：“势败休云贵，  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  巧得遇恩人”和巧姐的曲子《留余庆》：“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批书人不忍心看的文字或许是这样的：贾家势败，巧姐的狠舅王仁（忘仁）将她卖到妓院，她的堂哥贾蘭（注：代考证，不应该是程乙本说的贾芸）不肯出钱赎救。姥姥第三次到荣国府，在狱神庙见到凤姐，了解情况后，想方设法赎出巧姐。柚子、佛手成就了巧姐和板儿的婚姻。

正是：得意浓时易接济，受恩深处胜亲朋。

可怜富贵谁能保，只有恩情得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