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兕相逢大梦归”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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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位于金陵十二钗正册第三位，关于她的判词，争议总是在末一句：“虎兔相逢大梦归”和“虎兕相逢大梦归”的争议。

我倾向于“虎兕”。缘由在下——

四大名著之间本有些承接联系，关系最大的要属《西游记》。《红楼梦》与《西游记》是大有渊源的，就说《西游》中的那块天生地长的灵石（即悟空的本相）与《红楼梦》中的通灵宝玉（即贾宝玉的灵腑所在）。二者之间，联系密切，而且《红楼梦》中也多次出现猴子之比喻，如“开了锁的猴子”“猴子身轻站树梢”“树倒猢狲散”等等不能尽列。而就“虎兕”一说，二者之间也是有味可寻的，下文举一处对此进行说明。

《红楼梦》第十四回，有这样的描写：

那时官客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庚辰眉批：牛，丑也。清，属水，子也。柳拆卯字。彪拆虎字，寅字寓焉。陈即辰。翼火为蛇；巳字寓焉。马，午也。魁拆鬼，鬼，金羊，未字寓焉。侯、猴同音，申也。晓鸣，鸡也，酉字寓焉。石即豕，亥字寓焉。其祖曰守业，即守夜也，犬字寓焉。此所谓十二支寓焉。】这六家与荣宁二家，当日所称“八公”的便是。

以十二地支寓人是作者特意所设，老实说，若非批语点出，我这拙眼确实是没看出来。干支除了用于记录时间、占卜外，还被赋予了神秘的寓示，比如寓示人的命相，而《红楼梦》中将其掺入人名之中应该亦是此意，所以，《红楼梦》中无闲笔，不可泛泛视之。

“虎兕”所对应的是“寅丑”，那么“寅丑”在《西游记》中可否有相关照应？就在第一回：

盖闻天地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黄昏而人定亥。譬于大数，若到戌会之终，则天地昏蒙而万物否矣。再去五千四百岁，交亥会之初，则当黑暗，而两间人物俱无矣，故曰混沌。又五千四百岁，亥会将终，贞下起元，近子之会，而复逐渐开明。邵康节曰：“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到此，天始有根。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子会，轻清上腾，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日、月、星、辰，谓之四象。故曰，天开于子。又经五千四百岁，子会将终，近丑之会，而逐渐坚实。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至此，地始凝结。再五千四百岁，正当丑会，重浊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故曰，地辟于丑。又经五千四百岁，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历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阴阳交合。再五千四百岁，正当寅会，生人，生兽，生禽，正谓天地人，三才定位。故曰，人生于寅。

长篇大论的，也不得不粘贴于此。若观者有惑，笔者从《春秋·谷梁传》中看到比较简洁的写法，亦不知二者先后，能说明问题即可，因此，亦粘于此处以供参考吧：

　　支者犹树之枝也。

子：孳也，阳气始萌，孳生于下也。

丑：纽也，寒气自屈曲也。

寅：演也，津也，寒土中屈曲的草木，迎着春阳从地面伸展。

卯：茂也，日照东方，万物滋茂。

辰：震也，伸也，万物震起而生，阳气生发已经过半。

巳：巳也，阳气毕布已矣。

午：仵也，万物丰满长大，阴阳交相愕而仵，阳气充盛，阴气开始萌生。

未：眛也，日中则昃，阳向幽也。

申：伸束以成，万物之体皆成也。

酉：就也，万物成熟。

戌：灭也，万物灭尽。

亥：核也，万物收藏，皆坚核也。

后者可能更好帮助笔者理解吧，当然，仍以《西游》第一回为准进行论述。看了半天，重点在于“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句。“会”是时间单位，且不用论，只在十二支上作说明。此处的“丑”与“寅”与红中批语里的“寅丑”一对，那么“虎兕相逢”先解为“寅丑相逢”，那么就《西游》中言，“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句，还是有些意思的。况且《西游》中的十二支的循环往复代表着天地的各个不同时期形态的交替，而红中的“寅丑”所对应的的牛继宗与柳彪两家，可能是作者在隐喻后回之中牛家与柳家将对贾府有重大的影响。且柳彪之孙柳芳之名中有着关乎《红楼梦》大旨的“芳”字；且迎春的谜语“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句中有理国公牛继宗之“理”字，有镇国公之“镇”字；又紧接着《西游中》“丑会终而寅会之初，发生万物。历曰：‘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至此，天清地爽，阴阳交合”，句中的“阴阳”之数，且天干地支的交替往复便是“纷纷乱”之状；且红中的“开辟鸿蒙”与段中的“天开于子”“地辟于丑”句也是有渊源的；且“寅”字可以不单以牵强的“曹寅”解释了，也可以是“人生于寅”，这于《红楼梦》之旨皆有关联；再，《春秋》中所写的：“寅，演也，津也，寒土中屈曲的草木，迎着春阳从地面伸展。”句中之“演”可否又与《红楼梦》中宁国府的宁公贾演亦有某种关联呢？　

综上，笔者妄猜，“虎兕”可以指牛、柳两家，所以，在元春的判词上，“虎兕”所代表的，或许可以是以元春为代表的贵族贾府将来会在两个政治集团的斗争中消磨殆尽，或许不仅仅如此，它还可以有更广阔的内涵，比如它寓意着宇宙之中天地阴阳的交合，“虎兕相逢”之时便是天地重生之时，便是鸿蒙世界之中“情”的下一轮回，是曹先生将元春之判词放置于宇宙天地之间，她所代表的意义可能更加广阔些。所以，关于元春判词整首的解释可以有好几种，在此笔者也不胡诌了，留与有心者探源吧。 

２０１２年写于晋国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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