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贾探春的住处名为“秋爽”。

“秋爽”二字,对应着探春屋舍周围的芭蕉和梧桐。坐在房中,可听雨打芭蕉,风吹梧桐,心静清,凉爽清幽。《帝京岁时纪胜》称:“京师小儿懒于嗜学,严寒则歇冬,盛暑则歇夏,故学堂于立秋日大书‘秋爽来学’”。

斋,自然指的是书斋。探春本喜欢泼墨临帖,陶冶情操,更给丫鬟取名为“侍书”。她还在秋天组织了大观园的第一次诗社活动,邀请大家来秋爽斋切磋学习。那定是颇有雅趣的:神闲气定,潜心品诗,秋爽斋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红楼梦》时代的农历七月似乎特别耀眼,学堂开学在立秋,另外还有两个大日子:七夕和中元。

郑板桥称,唐诗里的《七夕》诗,往往写牛郎、织女别离的伤感,却遗忘了七夕的本旨。他认为“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清代的中国,以农业经济为主,小商品经济为辅,尤其重视商品粮和纺织业。因为当时的生产力尚不发达,男耕女织,依然是社会的主要分工。

当时,京城流行七夕前在瓦盆里种上麦子,供奉牵牛星。女孩们,则往水罐里投小针,看日下的水影,来占卜针线上的灵巧,即“卜巧”。除此以外,还要“乞巧”,她们吃巧果,拜银河,祈求得到织女的本领。七夕的意义中,淡化了唐人喜爱的浪漫色彩,加强了务本勤民的思想

《红楼梦》中,贾府对农、织的重视,随处可见。这样的望族,虽有官爵,但俸、奖赏有限,主要靠田庄上的收成来维持日常开销。秦可卿曾托梦给王熙凤,劝她在祖坟周围多置田庄房舍,一旦贾府败落,“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

书中的小姐们,都擅长女红,连才女黛玉宝钗也不例外。宝钗甚至认为,做诗填词算不得什么,纺绩、针黹才是分内事。对于丫鬟而言,针线活更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就连几个女伶,在贾府遣散戏班子后,也学起女红来。而王熙凤的女儿巧姐儿,出生在七夕节。贾府树倒猢狲散后,她被狠舅奸兄所卖,幸得刘姥姥相救,后来嫁给刘姥姥的外孙板儿,在村中日日纺绩,成了名副其实的“织女”。

说到中元,即农历七月十五。《红楼梦》里有一个不可忽略的情节:林黛玉供果,作《五美吟》,祭奠五位古代的美人。由此,可管窥中元节在清代生活中的位置。

《帝京岁时纪胜》云:“中元祭扫,尤胜清明”。秋祭的风俗儒家礼教古已有之,《礼记·中庸》称:“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中元的说法,来自于教,当日乃地官赦罪日。教传入中原后,民间开始举办“盂兰盆会”。“盂兰”在梵语里,是“倒悬”的意思,比喻痛苦。盆,则是供器。尊者目犍连母亲因为生前作恶,死后堕入饿道。佛陀告诉他,若想救母,需要在七月十五,“具饭百味五果,汲灌盆器,香油锭烛,床敷卧具,尽世甘美,以着盆中,供养十方,大德众僧”。于是儒家秋祭、佛家施饿鬼和道家普渡孤魂野鬼的习俗,结合在一起,演变成了中元节。

清代的中元节,除了祭扫、施食、作佛事、打醮,七月十三至十五晚,还要放河灯慈航普渡。成群的小太监罗列河岸,手持荷叶,上燃蜡烛,还用琉璃做成数千盏荷花灯,燃放河中,烛光随波摇曳,十分壮观。京城的孩子,也会拿着荷叶灯、星星灯、西瓜灯、莲蓬灯,结伴来逛灯市。宗室文昭诗曰:“坊巷游人入夜喧,左连哈达右前门。绕城秋水河灯满,今夜中元似上元。”

中元活动,在民国时期,仍然盛行。鲁迅杂文《新秋杂识(二)》描写了1933年上海的中元节。当时,街头巷尾都摆上祭台,请僧人焰口超度孤魂。“一二八”淞沪抗战仅过去一年多,国家还在危急存亡的关头,上海市民居然还有心有力,用本可救助饥民的米面、反抗侵略者的气力,做一些所谓的“功德”,难怪鲁迅要提笔讽刺。

可惜,如今国泰民安,有了发扬传统的实力,中元节却无人问津。而与中元仅隔一周的“七夕”再度回归,却是以“中国情人节”的面貌出现,为商业气息笼罩。餐厅纷纷推出情侣套餐,百货公司、购物网站发起促销活动。“乞巧”的风俗被抛掷脑后,仿佛变成了相亲和促销大会。

而盂兰盆会和七夕传入日本后,保留至今。《新概念英语》中《亡灵返乡》一文,甚至把盂兰盆节算作日本特有的节日,让人读来真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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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红楼新秋发布于2021-06-01 21:4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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