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同一日生日的四儿说“同日生日的就是夫妻,芳官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这些都是只有怡红院里的人才知的私密事,可在第七十七回中被王夫人当众说出。对此贾宝玉颇为疑惑道:“咱们私自顽话怎么也都知道了?又没外人走风的,这可奇怪。”显然贾宝玉怀疑怡红院里有人向王夫人告了密。袭人道:“你有什么忌讳的,你一时高兴了,就不管有人无人了。我也和你曾使过眼色,也曾递过暗号,倒被别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觉。”袭人的意思是宝玉自己不看场合说露了嘴,被其他人听去后向王夫人告的密。但四儿背地里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这话是很私密的话,应该只有怡红院里的人知道。也就是说,四儿背地里说“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话应该是怡红院里的丫头传到王夫人的耳朵里去的。


袭人的解释并不能消除贾宝玉的怀疑。宝玉道:“怎么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单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纹来?”在这里,显然宝玉怀疑是袭人、麝月和秋纹告的密。


袭人、麝月和秋纹这三个人无疑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我认为,分析谁是告密者,不仅要分析告密者的主观动机,更重要的是要根据小说中提供的证据,分析是谁有机会和条件向王夫人告密。


晴雯、四儿、芳官这三个人是被告密的对象,并且被王夫人撵出了贾府,因此可以排除这三个人的告密嫌疑。从理论上讲,除了晴雯、四儿、芳官三个人以外,怡红院里的其他丫头都是告密嫌疑人。


在这些嫌疑人中,嫌疑最大的又是哪些人呢?


我认为谁受过王夫人的恩典或者经常接触王夫人,谁就是最大的告密嫌疑人。


在小说中受过王夫人恩典的怡红院丫头只有两个人,一是袭人,二是秋纹。第三十六回中,王夫人从自己的月例银中拿出一两给袭人,使袭人享受到准姨娘的待遇。第三十七回中,秋纹替贾宝玉给王夫人送花时,王夫人一高兴,赏了秋纹两件衣裳。


与王夫经常接触的怡红院丫头,只有袭人和麝月两个人。第七十四回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


也就是说,袭人、秋纹、麝月这三个人告密的嫌疑最大。


那么这三个人中究竟谁是告密者呢?这要一个一个地进行排查。


先来排查袭人。


王夫人对怡红院平日的细事了如指掌,是谁告的密?袭人作为怡红院里的首席大丫头,的确有口难辩。


袭人究竟是不是告密者呢?这要具体分析后才能做出判断。


第三十四回王夫人第一次私下召见袭人询问宝玉被打的原因,袭人忙回道:“太太别多心,并没有这话。这不过是我的小见识。如今二爷也大了,里头姑娘们也大了,况且林姑娘宝姑娘又是两姨姑表姊妹,虽说是姊妹们,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处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悬心,便是外人看着也不象。一家子的事,俗语说的‘没事常思有事’,世上多少无头脑的事,多半因为无心中做出,有心人看见,当做有心事,反说坏了。只是预先不防着,断然不好。二爷素日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们队里闹,倘或不防,前后错了一点半点,不论真假,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呢,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连畜牲不如。二爷将来倘或有人说好,不过大家直过没事;若叫人说出一个不好字来,我们不用说,粉身碎骨,罪有万重,都是平常小事,便后来二爷一生的声名品行岂不完了,二则太太也难见老爷。俗语又说‘君子防不然’,不如这会子防避的为是。”


但以上袭人向王夫人的陈词中并没有涉及任何具体的人和具体的事。


有人认为袭人恨晴雯,因为晴雯总是用硬话呛她,故袭人在背后向王夫人告了晴雯的阴状,意在除掉晴雯。


我认为这只是一种推测。事实上,袭人并没有在背后向王夫人告晴雯的阴状。


认真阅读文本会发现,王夫人在王善保家的进晴雯的谗言之前,还不知道怡红院里有个叫晴雯的丫头,更不知道晴雯在怡红院里的所作所为。


第七十七回:王夫人听了王善保家的有关晴雯谗言,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


如果此前袭人等人在王夫人面前说过晴雯的坏话,王夫人必然会注意晴雯这个人,不会对不上号。王善保家的进晴雯的谗言时王夫人还不知道晴雯是谁,可见在此之前袭人等人并没有向王夫人提到过晴雯这个人。


第七十七回中王夫人问晴雯“宝玉近日可好些?”晴雯撒谎说:“我不大到宝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宝玉在一处,好歹我不能知道,只问袭人麝月两个。”王夫人道:“这就该打嘴巴!你难道是死人,要你们作什么!”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说园里空大人少,宝玉害怕,所以拨了我去外间屋里上夜,不过看屋子。我原回过我笨,不能伏侍。老太太骂了我一顿说:‘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作什么。’我听了这话才去的。不过十天半个月之内,宝玉闷了大家顽一会子就散了。至于宝玉饮食起坐,上一层有老奶奶老妈妈们,下一层又有袭人麝月秋纹几个人。我闲着还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针线,所以宝玉的事竟不曾留心。太太既怪,从此后我留心就是了。”王夫人信以为真实了,忙说:“弥陀!你不近宝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劳你费心。既是老太太给宝玉的,我明儿回了老太太,再撵你。”


从以上对话看,王夫人真的不知道晴雯在怡红院是做什么的。


如果怡红院里有人向王夫人告过晴雯的状,必然会涉及到晴雯平时在怡红院里的所作所为,王夫人也会当着晴雯的面一件件地抖落出来,可是王夫人并没有抖落晴雯的其他不是。事实上,除了那次亲眼看到晴雯骂小丫头外,王夫人没有说出晴雯的其他问题。


王夫人不知道怡红院有个叫晴雯的丫头,不知道晴雯平时在怡红院做些什么,说不出晴雯在怡红院里的任何一件具体事,表明怡红院里的人并没有告晴雯的状,没有人向王夫人泄露晴雯与宝玉之间的私密事。因此可以肯定袭人没有背后向王夫人告晴雯的状。


袭人是否在王夫人面前说过四儿、芳官等人的坏话?从袭人的思想品行和在怡红院所处的地位上看,她也不会这样做。


其一,袭人认为,如果贾宝玉与亲戚如黛玉宝钗“作怪”,是一种违反封建礼教的行为,传出去会损害贾宝玉和贾府的名声,对此应该极力避免。而贾宝玉与其房里的丫头们“作怪”并不越礼。第六回:“袭人素知贾母已将自己与了宝玉的,今便如此,亦不为越礼,遂和宝玉偷试一番。”至于贾宝玉与本房里的丫头们的亲昵言行,袭人更会不以为然,不会将此类事向王夫人汇报。


其二,自从第三十六回中王夫人将袭人的月银加到二两后,袭人已经是准姨娘的待遇,她在怡红院里首席大丫头的地位已经稳固,未来姨娘的身份已经明确,没有必要通过向王夫人打小报告来邀宠。


其三,袭人为人“温柔和顺”(判词中语)。袭人对其他丫头都很宽容,晴雯每次呛她,她也只是一笑了之,并未记恨在心,她没有在背后向王夫人说晴雯的坏话,就是最好的证明。袭人对晴雯和怡红院里的其他丫头都很宽容,不会因为晴雯等丫头平时揶揄或取笑她而怀恨在心,不会因为报复而背后向王夫人告她们的状。


其四,袭人是怡红院的首席大丫头,对怡红院里的其他丫头有管教之责,如果她把其他丫头的不良言行告诉王夫人,王夫人必然会责怪她管教不严,自己也会落个不是,因此袭人不会将怡红院小丫头们的一些小过错告诉王夫人,更不会将四儿与宝玉之间的那些玩笑话当个问题告诉王夫人。


根据以上分析,袭人告密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另一个接受过王夫人赏赐的丫头秋纹是否是告密者呢?回答也是否定的。


第三十七回:秋纹笑道:“提起瓶来,我又想起笑话。我们宝二爷说声孝心一动,也孝敬到二十分。因那日见园里桂花,折了两枝,原是自己要插瓶的,忽然想起来说,这是自己园里的才开的新鲜花,不敢自己先顽,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亲自灌水插好了,叫个人拿着,亲自送一瓶进老太太,又进一瓶与太太。谁知他孝心一动,连跟的人都得了福了。……及至到了太太那里,太太正和二奶奶、赵姨奶奶、周姨奶奶好些人翻箱子,找太太当日年轻穿的有颜色的衣裳,不知给那一个。一见了,连衣裳也不找了,且看花儿。又有二奶奶在旁边凑趣儿,夸宝玉又是怎么孝顺,又是怎样知好歹,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当着众人,太太自为又增了光,堵了众人的嘴。太太越发喜欢了,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衣裳也是小事,年年横竖也得,却不象这个彩头。”


书中写秋纹直接接触王夫人就只有这一次,但王夫人没有与秋纹直接说话。


王夫人是当着众人的面赏给秋纹衣裳的,秋纹认为这是王夫人特大的恩典,故回到怡红院后自己又当着众人炫耀了一番。


秋纹当众炫耀,表明她素日里难得与王夫人接近,偶尔接近一次,还赏了她两件衣裳,让她兴奋不已。反过来讲,如果是秋纹向王夫人告密,她必然经常私下接触王夫人,王夫人也会经常私下赏赐东西给她,这次得了两件衣裳也不会如此激动,满世界地炫耀。


秋纹这样当众炫耀,无非是要表明王夫人喜欢自己。如果是秋纹告的密,这不是自我暴露吗?真正的告密者肯定不会这样做的。


从以上分析看,秋纹也不可能是告密者。


也就是说,袭人和秋纹的嫌疑都可以排除。


袭人和秋纹告密的嫌疑已经被排除,现在唯一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麝月。


首先麝月有向贾母打小报告的习惯。第五十八回中,芳官的干娘打芳官,袭人叫麝月去镇唬,麝月对芳官的干娘说道:“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老太太又不得闲心,所以我没回。等两日消闲了,咱们痛回一回,大家把威风煞一煞儿才好。”麝月既然经常向贾母打小报告,自然也会经常向王夫人打小报告。


其次,从王夫人对麝月的了解和评价看,王夫人颇欣赏麝月。第七十四回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王夫人为何会欣赏麝月,无外乎麝月经常去王夫人那里汇报怡红院里的情况,取得了王夫人的信任。


麝月为什么能够经常见王夫人?这要从麝月的出身说起。


第四十六回鸳鸯向平儿冷笑道:“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然我心里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


根据鸳鸯的说法,怡红院里的袭人、晴雯、麝月是最早进入贾府的三个丫头,过去的身份地位相当,关系也很好。


袭人和晴雯原来都是服侍贾母的。第三回:“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第七十七回:“这晴雯当日系赖大家用银子买的,那时晴雯才得十岁,尚未留头。因常跟赖嬷嬷进来,贾母见他生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故此赖嬷嬷就孝敬了贾母使唤,后来所以到了宝玉房里。”书中对袭人和晴雯的出身来历交待得很清楚。而麝月在到怡红院之前是服侍谁的,作者并没有说明。麝月到怡红院之前,不是服侍贾母,就有可能是服侍王夫人。


如果麝月到怡红院之前是服侍王夫人的,必然是王夫人欣赏和器重之人,否则王夫人不会派她去服侍贾宝玉。


麝月过去服侍过王夫人,又是王夫人欣赏和器重的丫头,与王夫人的关系比袭人还要好,麝月自然会经常去见王夫人并向她汇报思想和工作


第七十四回中王夫人道:“宝玉房里常见我的只有袭人麝月,这两个笨笨的倒好。”王夫人的话也证实了麝月经常去见她。


常见王夫人的两个人中,袭人告密的嫌疑已经被排除,现在唯一的嫌疑人就是麝月。


至于麝月为什么没有在王夫人面前说晴雯的坏话,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是因为晴雯是贾母派来服侍贾宝玉的,晴雯的后台硬,麝月不敢得罪她。

二是因为她们同是最早来到贾府的丫头,过去都是好姐妹,心里还有一些姐妹情谊。


然而后来进贾府的四儿、芳官等人就不存在以上问题,因而麝月向王夫人反映她们的情况时也就不用顾忌什么,可以如实地向王夫人反映她们的情况。


贾宝玉称袭人是“头一个出了名的至善至贤的人”,而麝月秋纹两个又是袭人“陶冶教育”出来的。作为被袭人陶冶教育出来的麝月,自然也是“至善至贤”之人。这样的人自然会认为,四儿说同月同时生的就会成为夫妻的话,显然也是想成为贾宝玉的姬妾,这对一个小丫头而言,显然是非分之想,是不当的言论;芳官调唆宝玉要柳家的丫头五儿也是一个小丫头不该做的事。


麝月作为王夫人派去服侍贾宝玉的心腹丫头,当王夫人向她询问怡红院里丫头们的表现时,麝月自然会将怡红院小丫头们的表现如实地向王夫人汇报,这其中也包括四儿、芳官那些与丫头身份不符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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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标题:谁是怡红院的告密者?发布于2021-06-01 21:5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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