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妹妹眉眼描写说到红楼梦版本

　　林黛玉的眉毛和眼睛，具有和其他姊妹显著不同的特点。而《红楼梦》不同版本对于黛玉眉眼的不同文字描述，应该反映了作者“批阅增删”的不同阶段，即版本的先后顺序。
　　《红楼梦》对于林黛玉眉眼的描写主要有两段文字，分别在第3回和第23回。
　　（原文叙述1）第3回《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第28页：（A）(宝玉)细看（黛玉）形容，与众各别：（列藏本：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甲戌本：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B）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字。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好！”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原文叙述2）第23回《西厢记妙词通戏语；牡丹亭艳曲警芳心》第191页：林黛玉听了，不觉连腮带耳通红，登时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微腮带怒，薄面含嗔。
　　（分析评价）《红楼梦》第23回文字描述诸本大致相同，然而第3回文字描述诸本差异很大，现汇总列表如下：

　　抄版本 文字描写
　　甲戌本 1、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侧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似冥非冥目情目（侧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2、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侧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侧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己卯本 1、两湾半蹙鹅眉，一对多情杏眼。2、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
　　庚辰本 两湾半蹙鹅眉，一对多情杏眼。
　　梦稿本 1、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侧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侧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2、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侧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甲辰本 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舒序本 眉湾似蹙而非蹙，目彩欲动而仍留。
　　列藏本 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蒙府本 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双行夹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俊目（双行夹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戚序本 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双行夹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俊目（双行夹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有正本 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双行夹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俊目（双行夹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卞藏本 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飘非飘含露目。
　　程甲本 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说明：甲戌本、梦稿本、己卯本都有涂改，其中1是笔者恢复涂改以前的完整文字，2则是修改以后的全部文字，证明这三个稿本处于修改的过渡阶段。 

　　一、林黛玉眉毛分析评价
　　（分析评价1）林黛玉眉毛的状语描述，是“眉尖若蹙”，“蹙”当做“皱着”解释，即皱着眉头（生气、忧郁或者悲伤的样子）；从词义分析，“半蹙”不如“似蹙非蹙”生动。
　　序 版 本 第3回文字描述
　　1 甲戌本 似蹙非蹙。
　　2 己卯本 （半蹙）似蹙非蹙。
　　3 庚辰本 半蹙。
　　4 梦稿本 似蹙非蹙。
　　5 甲辰本 似蹙非蹙。
　　6 舒序本 似蹙而非蹙。
　　7 列藏本 似蹙非蹙。
　　8 蒙府本 似蹙非蹙。
　　9 戚序本 似蹙非蹙。
　　10 有正本 似蹙非蹙。
　　11 卞藏本 似蹙非蹙。
　　12 程高本 似蹙非蹙。

　　（分析评价2）林黛玉眉毛的定语描述，各个抄本叙述文字都是“两湾”，只有舒序本是”“眉湾”。
　　序 版 本 第3回文字描述
　　1 甲戌本 两湾。
　　2 己卯本 两湾。
　　3 庚辰本 两湾。
　　4 梦稿本 两湾。
　　5 甲辰本 两湾。
　　6 舒序本 眉湾。
　　7 列藏本 两湾。
　　8 蒙府本 两湾。
　　9 戚序本 两湾。
　　10 有正本 两湾。
　　11 卞藏本 两湾。
　　12 程高本 两湾。

　　（分析评价3）林黛玉眉毛的主语描述，舒序本是“眉湾”，庚辰本是“鹅眉”，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是“罩烟眉”，列藏本、卞藏本是“罥烟眉”，甲辰本、程甲本是“笼烟眉”，甲戌本、梦稿本处于从“罥烟眉”到“笼烟眉”的过渡阶段。从词义分析，“眉湾”“鹅眉”都不是“奇眉妙眉，奇想妙想。”“罩烟眉”“罥烟眉”“笼烟眉”则想象奇特优美，代表了作者修改的三个阶段。

　　序 版 本 第3回
　　1 甲戌本 （罥）笼烟眉。
　　2 己卯本 （鹅眉）罥烟眉。
　　3 庚辰本 鹅眉。
　　4 梦稿本 （罥）笼烟眉。
　　5 甲辰本 笼烟眉。
　　6 舒序本 眉湾。
　　7 列藏本 罥烟眉。
　　8 蒙府本 罩烟眉。
　　9 戚序本 罩烟眉。
　　10 有正本 罩烟眉。
　　11 卞藏本 罥烟眉。
　　12 程高本 笼烟眉。

　　（综合评价）综合林黛玉眉毛描述文字的新奇、成熟、完美程度，诸本完成先后顺序应该如下：
　　序 版本和描述文字
　　1 庚辰本：两湾半蹙鹅眉。
　　2 舒序本：眉湾似蹙而非蹙。
　　3 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
　　4 己卯本：（两湾半蹙鹅眉）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
　　5 列藏本、卞藏本：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
　　6 甲戌本、梦稿本：两湾似蹙非蹙（罥）笼烟眉。
　　7 程高本、甲辰本：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

　　二、林黛玉眼睛分析评价
　　（分析评价1）林黛玉眼睛的状语描述，庚辰本是“多情”，己卯本是“（多情）似笑非笑”，舒序本是“欲动而仍留”，列藏本是“似泣非泣”，卞藏本是“似飘非飘”，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都是“俊目”，梦稿本、甲辰本、程高本都是“似喜非喜”，甲戌本处于过渡阶段。从词义分析，“俊目”“多情”平常多见，“似飘非飘”“似冥非冥”难以理解，“似泣非泣”寓意“以泪报恩”，“似喜非喜”转意人见人爱。
　　序 版 本 第3回
　　1 甲戌本 （似冥非冥）似喜非喜。
　　2 己卯本 （多情）似笑非笑。
　　3 庚辰本 多情。
　　4 梦稿本 似喜非喜。
　　5 甲辰本 似喜非喜。
　　6 舒序本 目彩欲动而仍留。
　　7 列藏本 似泣非泣。
　　8 蒙府本 俊。
　　9 戚序本 俊。
　　10 有正本 俊。
　　11 卞藏本 似飘非飘。
　　12 程高本 似喜非喜。

　　（分析评价2）林黛玉眼睛的定语描述，庚辰本是“一对”，舒序本是“目彩”，其余诸本都是“一双”。
　　序 版 本 第3回
　　1 甲戌本 一双。
　　2 己卯本 （一对）一双。
　　3 庚辰本 一对。
　　4 梦稿本 一双。
　　5 甲辰本 一双。
　　6 舒序本 目彩。
　　7 列藏本 一双。
　　8 蒙府本 一双。
　　9 戚序本 一双。
　　10 有正本 一双。
　　11 卞藏本 一双。
　　12 程高本 一双。

　　（分析评价3）林黛玉眼睛的主语描述，舒序本、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是“目”，庚辰本是“杏眼”，己卯本、列藏本、卞藏本是“含露目”，甲戌本、梦稿本、甲辰本、程甲本是“含情目”。从词义分析，“俊目”“杏眼”平常无奇，“含露目”寓绛珠仙草“甘露灌溉”原意，“含情目”则转意为黛玉风流多情。
　　序 抄版本 第3回
　　1 甲戌本 （目情目）含情目。
　　2 己卯本 含露目。
　　3 庚辰本 杏眼。
　　4 梦稿本 含情目。
　　5 甲辰本 含情目。
　　6 舒序本 目。
　　7 列藏本 含露目。
　　8 蒙府本 目。
　　9 戚序本 目。
　　10 有正本 目。
　　11 卞藏本 含露目。
　　12 程高本 含情目。

　　（综合评价）综合林黛玉眼睛描述文字的新奇、成熟、完美程度，诸本完成先后顺序应该如下：
　　序 版本和描述文字
　　1 庚辰本：一对多情杏眼。
　　2 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一双俊目。
　　3 卞藏本：一双似飘非飘含露目。
　　4 列藏本：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5 己卯本：（一对多情杏眼）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
　　6 甲戌本：（一双似冥非冥目情目）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7 程甲本、甲辰本、梦稿本：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三、林黛玉眉眼批语分析
　　在林黛玉眉眼描述文字的的诸本批语里，蒙府本、戚序本和有正本的双行夹批，和甲戌本的侧批完全相同，即对林黛玉眉毛的批语都是“奇眉妙眉，奇想妙想。奇目目眉，奇想妙想。”然而认真分析：对林黛玉眉毛的文字描述，上述四本都符合“奇眉妙眉，奇想妙想”的评价；对林黛玉眼睛的文字描述，甲戌本也符合“奇目妙目，奇想妙想”；至于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的文字描述“一双俊目”，则既不新奇，也不美妙，很显然是按照甲戌本依样画葫芦照抄的批语（但是不能证明蒙府本是在甲戌本之后）。
　　各版本的文字和批语
　　甲戌本：
　　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侧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侧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
　　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双行夹批：奇眉妙眉，奇想妙想），一双俊目（双行夹批：奇目妙目，奇想妙想）。

　　四、林黛玉眉眼综合评价
　　综前所述，分析评价诸抄本版本对林黛玉眉眼的描述文字，笔者认为：综合林黛玉眼睛描述文字的新奇、成熟、完美程度，诸本完成大致先后顺序应该如下：
　　序 版本和描述文字
　　1 庚辰本：两湾半蹙鹅眉，一对多情杏眼。
　　2 舒序本：眉湾似蹙而非蹙，目彩欲动而仍留。
　　3 蒙府本、戚序本、有正本：两湾似蹙非蹙罩烟眉，一双俊目。
　　4 己卯本：（两湾半蹙鹅眉，一对多情杏眼）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笑非笑含露目。。
　　5 列藏本：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
　　6 卞藏本：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飘非飘含露目。
　　7 甲戌本：（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冥非冥目情目）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8 梦稿本：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两湾似蹙非蹙罥烟眉）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
　　9 甲辰本、程甲本：两湾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当然，如果要确定《红楼梦》各个抄本版本的先后顺序，仅凭这个证据理据还是不够充足的，笔者在此只是试图另辟蹊径，采用不同的方法来解开红楼梦版本之奥谜，也给有志研究者扔个“砖头”，期望他们研究出真正的“宝玉”来。
　　2014年3月30日于库尔勒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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