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夜鸦堡的一天（1）

索托斯纪年3082年（公元历1512年）12月23日，夜鸦堡。

关于深渊何时开始存在这个问题，能对此作出回答的，大概只有万恶之源阿留索托斯，也即莱瑟格斯口中的“父神”。这位神秘的深渊恶魔首领仿佛如传说中的“永生”那般，千万年地俯视着深渊中的信众，既是不可违背的权威，也是无可匹敌的“守护神”。

只是将近三千年前，神魔大战失利之后，深渊被全面封锁，父神就再也没踏出过深渊最深处的黑狱。如今他的计划只透露给最得力的几位助手，几年前莱瑟格斯能穿越被封锁的结界便是他的安排。

现在，恶魔们也感知到结界开始松动了，这只可能是一个月前刚从人间回来的右殿下的功劳，但无人知晓他究竟做了什么——从他回来那天起，他就再也没走出过夜鸦堡……

空中一群渡鸦掠过，往日里它们哇哇的叫声最多只会让提里乌斯感到阵阵心烦，但这两天情况还有些不同。果然，它们飞过堡垒右侧塔楼时，有几只突然直愣愣从空中摔落，污血四溅，扑棱了几下翅膀就再也不动弹了。

提里乌斯拄着铲子，叹了口气：“最近这工作量……又得清理这群倒霉的家伙。”他仰着头往塔楼方向望去，莱瑟格斯靠坐在塔顶的窗边，身后巨大的肉翼伸展着，几乎要占据了这整个狭小的塔顶空间。

一个月前，莱瑟格斯从东方回来就一直散发着旁人勿近的邪恶气息，既不与这城堡唯一的管家说话，也拒绝其他任何恶魔的拜会。好在提里乌斯早就适应了主人的怪脾气，只照旧做着自己的工作，但仔细想想，这回好像持续得还是久了点。

夜鸦堡位于深渊炎狱的核心地带。这里遍布着活跃的火山，天空也是被滚滚烟尘遮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酷热的痛楚。当然，也只是令“人”窒息——这里是深渊恶魔们的家园。

而“核心”二字听上去是不是叫人觉得夜鸦堡周边应该栖息着许多同类？然而并不是，这座堡垒的四周遍布黑色荆棘，一旦误触就会被卷入莱瑟格斯的精神空间，没几个能讨得了好。也曾有几个小恶魔试探性飞进堡垒，结果被轰飞出来的时候，全身被魔枪贯穿，死相是真凄惨。久而久之，就无人再敢靠近这片区域。

今天倒是有几位客人要来访，这是前一天卫队长直接交到提里乌斯手里的文书——很明显，是阿留索托斯大人亲自下达的。但从前，父神有任何指令都是直接用特殊的传唤方式通知莱瑟格斯，这个特例总让人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提里乌斯收拾了一上午，这会正在堡垒前的废弃广场上铲土，好让人行道显得开阔一些。刚为那几只渡鸦哀悼完，远远便瞧见个身姿袅娜的魅魔扭着腰，颇有几分造作地朝他走来。

“哦~提里乌斯，亲爱的，好久不见了，我可一直都很想你呢~”来人正是魅魔利安妮。以恶魔的审美取向，整个深渊可能只有两只雄性生物对她完全不感兴趣，巧的是这俩都住在夜鸦堡。

莱瑟格斯轻易就能识破利安妮惯用的媚术，这也就罢了；而提里乌斯作为唯一在深渊生存的人类也能不受媚术影响——实在是难以理解。利安妮每次到访夜鸦堡，都会对这一头金色碎发的小子另眼相看，然而除了发现几百年下来他仍是个少年模样，却没抓到别的蛛丝马迹。

“利安妮大人。您来得早了些，莱瑟格斯大人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这会儿他不会接见您。”提里乌斯放下铲子，掸了掸翻身尘土，耸了耸肩表示十分遗憾，而后眼神暗示她那位大人正在塔楼上闹脾气。

利安妮凑到他跟前，抓过他的手舔了舔：“嗯嗯，小可爱，这个我清楚。我就是好奇，想确认一件事，一大早就过来了。雷瑟回来那天，我远远地从他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难以置信的味道。”

提里乌斯也许是已经习惯了，他淡淡地把手抽回：“那是指什么？”

“这可不能说哦，小可爱~如果那件事是真的，雷瑟就有麻烦了~”她挑逗地向提里乌斯眨了眨眼，拍了拍肩膀就绕过他身子，往塔楼方向走去，还不忘拧了一把他的屁股。

人形态的莱瑟格斯手上捧着陶埙，又试着吹了一遍，乐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毫无章法。但他看着也不懊恼，仿佛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吹奏这件事本身。

利安妮进入这堡垒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令人厌烦的“女人”总是那么不会挑时间，听着楼梯上邻近的脚步声，莱瑟格斯收起了埙，还原出他的本体，站起来时一对恶魔角几乎顶到塔顶的内壁。

利安妮扶着栏杆，扭着腰踏上顶层，见着莱瑟格斯也只微微行了个礼：“雷瑟大人，几年不见还是那么魁梧挺拔，你听我现在这心跳真是控制不住地狂跳。”说完，她又小心翼翼地往前靠近了几步，闭着眼轻轻嗅着什么，一副异常陶醉的模样。

莱瑟格斯不满地振了振翅膀：“站住，现在离午宴还有段时间，我没工夫陪你。你是要自己走下去，还是让我把你扔下去？”

利安妮睁开眼，神情变得十分满足，就像刚饱餐过一顿一般：“真是美味啊，雷瑟。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身上散发着什么气息吗？真是如蜜般甜美。”

莱瑟格斯举起巨爪，狠狠拍向身边的石柱，石屑崩飞，有几片直接朝魅魔的脸部飞去，要不是利安妮身手灵敏及时躲开，这会就已经毁容了。“闭嘴，婊子。你不会想看到自己被撕碎的样子！”

“果然~你都察觉到了，难怪回来之后一直躲着不见人~”利安妮真是有特殊的本领，几乎每次与雷瑟相谈，都会令对方发飙，这回也不例外。“要是让索托斯大人知道了，被撕碎的可就是你啦~”

莱瑟格斯被激得怒火中烧，抬起起爪就扔出数枚恶魔弹，这么近的距离下，利安妮勉勉强强躲了过去，上下窜跳的样子十分狼狈。回头一瞧，那地板上被侵蚀得坑坑洼洼，要是挨到几下就真有够受的了。

她也看出雷瑟真发怒了，不假思索直接从窗口跳了下去，毫发无伤地着陆之后，一溜烟疾奔向提里乌斯——这真是绝妙的障碍物，她料定雷瑟不会气上头，连唯一忠心的仆人也一起收拾了。

“利安妮大人，您又闯祸了。午间的宴会，您是不想参加了吗？”提里乌斯伸出手让信使渡鸦停在手腕上，取下羊皮纸看了看：“客人们就快到了，我得去厨房看看准备的食物，您可别给我添麻烦了。”

“血族的人就是要搞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本来就不需要进食，让我们提里好辛苦~”利安妮刚从莱瑟格斯手下逃脱，又恢复了轻佻的模样，搂着提里乌斯的腰，指尖不规矩地游走，她的嘴甚至就快要咬上耳朵。

这画面太过香艳，一般人恐怕已经沉醉其中，提里乌斯却是大大地苦恼，只是出于实力相差悬殊挣脱不得，灵机一动便喊道：“左殿下大人，您到了。”

利安妮闻讯，面有惊惧之色，那双魔爪立刻松了劲抽了回来，转身忙解释道：“皮尔，别误会，小管家说有秘密要告诉我呢。”然而，皮里厄尔根本就没到场，利安妮又一次被这个狡猾的人类戏耍了。她正要回头去找小滑头算账，远远却瞧见有两人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一个是被黑衫笼罩着，只露出半张脸，手上提着根漆黑木杖，全身上下透着森森鬼气；另一个身份一目了然，面如冠玉，身形却圆圆胖胖，最显眼的是他身后露出的一丛纯白色狐狸尾巴。

原来是两位东方来的客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