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大哥参军后,我便成了兄弟姐妹中的老大。母亲整天操持家务,弟弟妹妹们都还年幼,除了父亲外,家里就没有能下地干活的人了。当时已经15岁的我意识到,作为一个男子汉,应该为家庭多尽些责任了。 

        上世纪60年代初,由于农业集体化生产与农村的生产力水平不相适应,严重制约了农业的发展。农村平均主义、吃大锅饭的分配制度,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社员们出工不出力、混工分的现象很普遍,粮食产量上不去。针对上述情况,1962年,国家制定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规定:由生产大队或生产队划出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五到七,分配给社员家庭作为自留地,我家也分到几分土地。


        但是,分配自留地后,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农民家家户户都把功夫下在了自留地上。因为从生产队分到的粮食不够吃,不足部分全要靠自留地补充。 当时,我刚升入行唐中学高中部,虽然个头不高、但也算个半劳动力了。每到周末放学及节假日,我都要回家帮助父亲鼓捣那几分自留地。

        农民的自留地一小部分用于种蔬菜,大部分用于种粮食。那个年代,所有农田里的活儿,如积肥、送粪、犁地、播种、浇水、除草、收割等等,除了少部分用畜力外,基本上全靠人力。

        在我记忆中,往自留地里送肥是一项特别累的活。因为我家没有人力车,几分自留地所需圈肥,都要由我和父亲从家里抬到地里。两个人抬上一筐重达几百斤的圈肥,从家到自留地要负重行走半里多地。两三天下来,我的肩膀经常被扁担压得又红又肿。 


        犁地是个带点技术的农活,我从来没有干过。记得有一次,父亲让我尝试一下犁地。由于我技术不行,加之从生产队借来的耕牛又不好使唤,怎么也打不开墒。父亲很不满意地瞪了我两眼,便让我“靠边站”了,所以直到离开农村我也没有学会犁地。 

        种蔬菜是一件最细致,同时也是最麻烦的农活儿。蔬菜不像其他粮食作物,种上后只要定好苗,锄一两遍草,浇几次水就等着收获了。蔬菜不一样,不但种类多,而且每种蔬菜的种植和栽培方法也不同,侍弄起来非常费时费力。我家的自留地常种的蔬菜有黄瓜、茄子、豆角、青椒、韭菜、茛大、小葱、莴苣等,冬储菜主要是大白菜、白萝卜,胡萝卜、大葱、大蒜、倭瓜等。这些菜,我几乎都帮父亲种过,所以基本上都会种。直到后来进城住上楼房,我在阳台上还能在花盆里种出辣椒,结的果实还特别多。 

        种蔬菜几乎三天两头需要浇水,特别是少雨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推水车浇菜。因为是多家共用一台水车,如果白天轮不到,就只能晚上用,有时候推水车要推到很晚才能睡觉。推水车虽然不是很费力,但要几个小时围着水车转圈圈,特别熬人。 


        1963年,开春雨水较大,家乡一带那干涸的丘陵,经雨水侵泡,地面变得异常湿润松软。于是,人们纷纷到山坡上开垦小块荒地耕种,我也利用周末时间投入了那年的开荒热潮。和大人们一样,我每天吃过饭便扛着镐头、铁锹,到村子附近的山坡上垦荒。每开垦一小块地,稍作平整,便种上大豆或栽上红薯。不到几天功夫,我便开垦了几十块荒地。那一年秋收,我开垦的荒地获得了大丰收,收获了几十斤大豆、几百斤红薯,当时别提多开心了。

        除了帮助父亲种自留地外,还有过一次帮助父亲到新乐县东长寿火车站拉煤的经历,不知为什么,对那件事的记忆特别深刻,总也忘不掉。 

        上世纪60年代,煤作为一种燃料,价格比较贵,一般农民家庭是用不起的。平时做饭,一般农户都是烧柴火,包括农作物秸秆、树枝、干草等。只有在冬季特别冷的一段时间里,条件好一些的农户才在屋里生一个连着炕的“煤火”,在取暖的同时兼着烧饭。那个年代,如果谁家能住上“煤火屋”,那是很被人羡慕的。

        1962年暑假,我家用于烧饭的柴火处于青黄不接。头一年秋季拣拾的柴火早已用完,而地里的庄家都还没有成熟,没有秸秆可烧。夏天野草长势虽旺,但饱含水分,割回家来在太阳底下一晒便没有多少东西了,特别不禁烧。 


        为了解决柴火荒,父亲要我帮他到距家乡60里地的长寿火车站去拉一趟煤。拉煤的工具是当时在农村非常流行的人力车。那种车的基本形状和结构与一般的马车一模一样,但尺寸要小许多。人力车的载重量蛮大,装千把斤货物没问题。我家比较穷,买不起人力车,那次拉煤还是借的别人家的车。 

        择好日子,我和父亲吃过中午饭便从家里出发了。走了12里乡村路后,就到了南桥镇,从这里到县城,再到火车站,一路就都是柏油路了。我担心父亲在战争年代受过伤的腿吃不消,坚持让他坐在车上由我拉着他走。当时正值三伏酷暑天,人坐在树荫下还汗流不止,拉着人力车走在太阳曝晒的柏油路上,那情景可想而知。 

        太阳落地之前,我们走完30华里的路程,到达了行唐县城。县城距火车站还有30里路,要想第二天返回县城,就只能上半夜赶到火车站,装上煤后下半夜往回走。本来,我是想和父亲一块去火车站的,但父亲心疼我年纪小,瞌睡大,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嘱咐我在县城找个地方休息。我拗不过父亲,陪着他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便目送他一个人拉着人力车,沿着伸向远方的柏油路,一步一步走进茫茫的夜色……。当时,望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我久久地站在那里,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送走父亲走后,我在就读的行唐中学借了条长凳子,放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躺在上面休息。那一夜,我望着满天的繁星,惦记着正在路上跋涉的父亲,总也不能入睡。 

        第二天上午,父亲从火车站拉着已装上煤的人力车返回县城。当我一大早在城南的桥头迎到父亲时,他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我计算了一下,此时的父亲,已经连续一天一夜长途跋涉了90多里路了。连日的劳累加上困倦,父亲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满脸灰色,眼发锈……。我的鼻子一阵发酸,特别后悔没有坚持跟父亲一起去火车站。 

        上午,因太阳毒热,我们没敢上路,找了个树荫休息。午饭仍然是从家里出发时带的干粮。下午三点左右,天稍微凉快些后,我们才从县城出发。一路上,已经养精蓄锐一个晚上的我,说什么也不再让父亲出大力了,生怕把他累倒。我双手架起车辕,肩膀套上拉绳,二话不说拉上车便走。但是,对于身材矮小的我来说,独自拉那载有1000多斤煤的人力车还是有点儿力不从心。特别是遇到稍有坡度的上坡路,我即便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几乎匍匐在地上用力,车子也不往前挪动,只能靠已经十分疲劳的父亲在后面用力帮我推,车子才能移动。 


        一路上,我连话都不想说,就想着闷头拉车,好让父亲少出点力。没走出多远,我便挥汗如雨,衣服全部湿透,于是我干脆把上衣脱掉,光着膀子拉。然而,我再怎么用力也不过是一个刚满16岁的少年,实在是没有多大力气!  一路上,我不时听到在后面帮我推车的父亲发出的喘息声。我知,父亲一直在用力推车,因为他也担心把我累着!

        最后几华里路,我们爷俩已经是筋疲力尽了,每迈出一步都是那样艰难。腿上就像捆了个大秤砣,重得迈不开步,浑身软绵绵的,几乎要瘫在地上了。


        终于,我们涉过家乡村南的小河,望见了村边翘首以待的母亲。弟妹们呼啦啦地向着我们奔过来,就像迎接凯旋的英雄。

        记得那天母亲为我们准备的晚饭是包子和小米稀饭。大家边吃饭边分享着我和父亲拉煤路上的故事,一家人其乐融融。那一刻,我为自己能为家庭出了一次大力而感到特别自豪!

        自从那次帮父亲拉煤后,我感到自己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是啊!一个人的成长,是需要磨练的,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到彩虹啊。穷人家的孩子之所以能够早当家,不正是因为他们经历过更多地磨难和艰难困苦吗? 

防采集机制启动,欢迎访问mlbaikew.com

版权声明:本站部分内容由互联网用户自发贡献,文章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本站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不拥有所有权,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 请拨打网站电话或发送邮件至1330763388@qq.com 反馈举报,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

文章标题:穷人的孩子早帮家发布于2023-11-14 21:38:37